《长乐路》 [美] 长乐路 著 王笑月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2018-3
美国作家史明智曾是NPR(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的驻华记者。他的第一本书《长乐路》,以自己居住过的上海长乐路为背景,记录了在这里生活、工作的平民百姓的故事。
不得不钦佩史明智写作眼光的敏锐与独到。如果要选择一条马路,代表开埠之后的上海从清朝到民国、从1949年新中国建立到改革开放的历史演变过程,长乐路是一个不错的典型。它虽然只有3.2公里长,却是租界时期法租界的精华地段。长乐路上一幢幢融合了中式庭院住宅和西式城市联排建筑风格的石库门,见证了上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上海曾经的繁荣。住进石库门建筑的基本上是商人、企业主、文艺工作者、教师,用当下的话语,是中国现代早期的一批“中产阶级”。虽然之后长乐路也经历了反右、“文革”的动荡与式微,但当中国重新打开国门,长乐路又兴旺起来。道路两旁的餐厅、酒吧、小店琳琅满目,充满小资情调。作者的笔触即伸向这些餐厅、花店的老板和石库门里居民的日常生活,记录下了他们在变革年月的沉浮与悲欢。
史明智在书中记录的长乐路上的几位小人物给人印象深刻。锦乐花店的老板赵女士来自山东枣庄。她从小体质羸弱,得了白血病,家人几乎倾家荡产为其治疗,但依然毫无起色,就在家人彻底绝望,为她准备棺材时,她却奇迹般地康复了。成年之后,她来到上海郊区的一家工厂打工,后来盘下了长乐路上的这家花店开始经营。她从来没有星期天,从来没有出去旅游过,辛辛苦苦地挣钱,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质量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小儿子小阳在枣庄的婚房就是她买的。上海这个东方大都市的生活让赵女士感染了时尚气息,在出席一些重要场合的活动时,她会精心着装,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从艰难困苦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胜利者的自信。
开放的年代,城市给予有志者机会,奋斗改变命运。这是一条普遍的规律,不止适合赵女士,其他的成功者亦如此。“你的三明治”餐厅的老板陈凯(CK)是又一个典型。CK的老家在湖南衡阳,小时候被下岗失业的父亲逼迫着学习音乐。从学校毕业后,一手精湛的手风琴技艺让他在中国知名的乐器制作企业珠江集团顺利找到了一份工作。然而,他不甘心终老于国有企业,主动跳槽到上海近郊一家生产意大利名牌手风琴博罗威尼的合资工厂工作。由于表现优异,他的月收入由400美元涨到4000美元。然而,去美国的一次旅游再次改变了他的生活,芝加哥的一家三明治店令他难忘,他决心依样画葫芦将它引入中国,于是与人合伙在长乐路上开了家面向白领的三明治店。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中国消费者更加青睐热汤热饭,三明治店的生意一直不好, CK不得不将做手风琴生意赚来的钱弥补亏空。尽管如此,CK坚持着,并多次调整经营范围,到本书写作即将结束时,他的三明治店终于扭亏为盈了。
赵女士、CK是汇入改革开放大潮、获得成功的“新上海人”。与他们相对应,作者还写了长乐路上石库门里几个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他们在变革岁月的奋斗、渴望与烦恼。住在一幢灰色水泥公寓底楼的冯叔,青年时代曾作为上海十万知识青年中的一员,前往新疆参加建设兵团。上世纪90年代,他带着四川籍妻子回到上海。他沿街面开了一家葱油饼店,由于配方独特,生意很不错,忙的时候一天要卖掉180个葱油饼。他的妻子傅姨,由于小时候遭遇了饥饿贫困的生活,所以她随丈夫来到上海后,有一种要快速致富的强烈愿望。她不断地将微薄的退休金和丈夫赚来的辛苦钱投资到那些非法电商、不良保健品公司的吸资项目中,前后投入有5万美元,但一夜暴富的美梦却一个个破灭。夫妻为此大吵大闹。他们前后置过五套房产,但由于市政建设、违建拆除等原因,最后只剩下长乐路那套居住的底楼公寓。作者将他们归结为错失了接受正规教育,不得不在行动中固执己见,因而可能犯下大错的“失落的一代”。
记录当代中国,最忌讳的是要么一味赞美,要么彻底抹黑,陷入极端化的误区。中国辽阔的疆域、众多的人口、不同的民情、发展的差异,决定了其必然呈现出丰富复杂的面貌。在中国多年的支教及记者生涯,使作者对中国的复杂性有了比较清醒的认识,并对它的未来有不无乐观的预期,“前路漫漫,道阻且长。但我转念回顾中国在20世纪经历的一切后,又发现自己无需太过悲观。”
(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