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1930年代,历史学家傅斯年就给出过一个经济兴衰周期说,根据他的观察,中国只要有70年稳定期,必定重获大繁荣,从秦末大乱到“文景之治”,从隋文帝统一到唐太宗的“贞观之治”,期间均不过两三代人。在他看来,中国若无战乱,10年可恢复,30年可振兴,50年到70年必成盛世。在这样的史观下,1978年之后中国经济的复苏,以及在未来的20年内,中国经济总量超过美国而再度成为全球第一大经济体,似是周期重演,乃“必然”发生的大概率事件。
而在兴盛规律之外,历朝历代的经济治理又有“先开放、后闭关”的衰落规律,往往一开放就搞活,一搞活就失衡,一失衡就内乱,一内乱就闭关,一闭关就落后,一落后再开放,循环往复,无休无止。而导致这一周期性治理危机的根本原因,正是分权和均富失衡。
在中央集权体制之下,所谓分权主要有两类,即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的权益分配、政府与民间的权益分配。在我看来,若没有中央对地方的分权,政府对民间的分权便不可能发生。
早在帝国制度形成的最初时期,中央与地方的集权—分权矛盾便已爆发,晁错削藩以及“七国之乱”便为最突出的事件。中华民国时期,国民党人始终没有处理好中央政府与地方军阀之间的关系。1949年之后毛泽东也多次摇摆于“集分”之间。进入1978年改革开放之后,中央与地方的权益分配模式又有两个阶段—以1994年的价财税整体配套体制改革为界,前期为大放权时期,因分权过度而形成“弱中央、强地方”的格局,于是其后,以实施分税制为手段实行重新的集权,这又造成了中央对地方的压迫。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之后,中央与地方在经济领域的矛盾呈激化之势,中央财政及中央企业的获益能力越来越强,而地方收入则严重依赖于土地财政,2012年底开始试行的“营改增”更是从县区收入中划走一块。
今后,随着城镇化战略的实施以及各项社会保障制度的健全,地方支出的需求不是减少而将大幅增加,因此,重新调整中央与地方财政关系,扩大地方政府的行政权限和良性增收能力,已是宏观经济改革的首要课题。其可能的领域包括:通过税制改革,减少地方政府的卖地冲动,形成可持续的收入模式;将中央企业在地方的税收分成大幅提高,用于各地的社会保障制度投入;提高地方政府的资源税留成比例;在监管到位的前提下,改良地方政府的投融资平台。总而言之,只有中央与地方重新切分“蛋糕”,才可能在未来继续做大“蛋糕”。
至于均富,也分为两类,即政府与民间的均富,以及有产者与无产者的均富。若没有政府对民间的均富,有产者与无产者之间的均富也不可能发生。
在过去的20年里,政府在经济活动的得益远远大于民间,2012年,全国GDP为51.9万亿元,政府的财政收入为10.3万亿元,这还未包括地方政府的土地收入等。汇总计算,政府在经济活动中的得益比例应超过30%,当之无愧是全球最昂贵的政府。2013年2月,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公布数据,全国物流企业的运输成本支出约为3万亿元,其中各地政府征收的过路过桥费占到1/3,高达1万亿元。另以争议最大的房地产行业为例,据郎咸平计算,政府总共征收12项税和56种费用,土地成本及税费占到了房地产平均价格的70%。他因此呼吁,“房价下降唯一的办法是政府取消税费”。
在未来的改革中,政府实施大规模的减税政策、减轻企业高负痛苦,以及加大对医疗、教育及社会保障体系的投入,是实现均富的根本之道。自先秦诸子以来,“均贫富”就是历代思想家和治国者最为古老和原始的治理理想。大一统的中国很难拒绝一个强大的政府,但应该控制它的“欲望”。
作者系上海交通大学EMBA课程教授,“蓝狮子”财经图书出版人,哈佛大学访问学者,常年从事公司研究。
(编辑:陈家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