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友柏(金彩画廊供图)
采访者:邹萍
受访者:蒋友柏
直线距离20公分,坐着蒋友柏,近得甚至能感受他的呼吸。
健身而得的壮硕身体,配上五官俊俏的脸,确是个充满魅力的对象。可他一开口,内在趣味更浓,皮相反被忽视。
因经营设计公司多年,众人皆知蒋友柏艺术品位甚高,亲近之人也悉其创作能力不弱,但很少有人会想到他愿在不惑之际再起革新,这股源自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与面对现实的隐忍包容像极了狼,狠劲自来却生而孤独。
于他,世人形容词诸多:帅、智慧、幽默…也有标签:设计师、蒋介石曾孙…但这次,他要为自己加个新标签:艺术家。2018年10月13日,其首次艺术个展“看我蒋画”将在杭州金彩画廊启幕,这是42岁的他习画30年后首度以艺术家身份亮相,40余件综合材料作品糅合了其生命中的诸多节点:蒋氏出身、国外求学、人生起落、独挑设计、创业“橙果”、挣扎生存、声名鹊起…他的画,像极了他的人。这些作品,有他的出身烙印,也有他的反叛与挣扎,更有独一无二的生命机遇,在诸多命题中纠缠的蒋友柏走走停停,双手分握命运之赠与人生之趣,经历42个轮回,再返生命起始,并悟得:取悦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蒋友柏首次艺术个展“看我蒋画”海报(金彩画廊供图)
其作包容多元,油漆、墨、水、水彩等材料和谐共处,某些画面图文结合,既有构成感,又充满东方传统意趣,中西杂糅且彼此独立,此类应对东西方文化对持而采取的手段极为独特,相对多数艺术家的“融”,蒋友柏采用的是“缝”:“旧的东西常常一现代就容易出问题,所以我擅长的是在旧的东西里发现或找到某些破损,再用新的东西缝起来,却不改变旧。”
绘画之技,他的功底不弱。自12岁起便开始画画,直至今日从未停歇,即使投身设计界多年,也只隐非断,但他自知“这个功底要完全变成属于我的东西还需要很强烈的挑战,这只能靠时间跟自己对话,没有人可以帮你。”
谁的生命如他般起落?可换个角度,谁的生命又如他般丰富?“我目前生命中感受的黑暗面比较多,可我会直视这个黑暗面,不会躲避,所以才造就现在的我。当我画画时,我发觉有点像是在革自己的命,我把很真实的东西拿出来解剖,而这后来就变成了习惯。”因此,他内心的狼性会使其作品在某种程度流露出鹰视狼顾般不屑隐藏的欲望之光,有心的观众可从他的某些作品中一窥端倪,虽画面构图饱满,也因墨色之故而整体颇显雅静,但画中虎或鹰的眼里,却总有某种不掩饰的深意。
这就是42岁蒋友柏给予自己的生命之礼:看我“蒋”画,看我的画,就是看我。
展览开幕前,蒋友柏特至杭州,与金彩画廊正式签约。雅昌艺术网作为独家媒体就相关艺术话题与其开展了系列对话,可以发现,一旦进入艺术,蒋友柏的真诚、细腻、执念与才气更是展露无疑。
众生都是框里人,蒋友柏的框可能比多数人都大、都重,很多事情不是他不在意,而是在意了又能如何?那么,是始终纠结还是坦然共处?智慧如他自然选择后者。无论是谁,这辈子只有这么长,自我认知永远都是项艰难的人生命题。
人生之趣
记者:为何此时决定举办艺术个展?
蒋友柏:很多我在做的事情,都是刚好累积到一定时候就发生了。其实,从小学有记忆开始,我从未真正停止过画画,之前做设计不画画,是因为只要知道我会画,我的设计师就不画,所以我就说不会,但不表示中断,后来因为电脑太发达,我发觉做出来的东西没有生命,我就要他们回去画画,那我也要带他们画,他们也才知道老板会画画。
画画是一种自我阶段的诚实检视,画的时候会知道自己这一阶段的心情。因为一直做设计,公司从小变到大,从一年做100多个案子到现在一年只做7个,其实是可以有选择的,但这时又会发觉,其实艺术跟设计有一个共同点:品味。设计进入一定程度时,客户购买的不只是逻辑,更是个人的品味。今天无论软件如何进步,“画”真的是没有办法由软体做出来,因为它是“自己”的一种呈现,所以后来我发觉,我在设计时又回到了画画,比如我们做一个建筑,可能会找设计师做泼墨,泼出建筑的情境,再抓出建筑,其实不是刻意,而是慢慢地又回到最源头。
蒋友柏是蒋氏家庭的第四代,曾被称为台湾第一帅哥
记者:您平常画画是什么样的状态?
蒋友柏:对我来讲,艺术是一个放松自己的工具。我每天5点钟起床,到公司7点左右,7点-9点是我画画的时间。只要在公司,每天都是这样。
我这个人个性比较奇怪,喜欢挑战,比如说这次来画画,我的逻辑是想要跟我的设计理念去搭,我一直认为在中国,设计讲的其实是哲学,充满想象力,而西方讲的是科学,是数据,没有想象力,但做设计时我又习惯用中方的哲学结合西方的科学,这在画里应该如何呈现?所以画风上就会用到泼墨,其实泼完后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非常随机,但又要可翻译。
可以讲,今天我的画是想做成“国王的新衣”:每个人看都会有不同的体会,所以做法并不简单,先在水上面画,再用布或纸去染,染了之后很奇怪,明明我是这样画的,可染出来好像又跟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样。要怎样用较具象的东西把我看到的让你看到?但我又希望你看到的不仅仅是我看到的。简单来讲,就是一个只有画框的画,但又有想象空间。
对我而言,画画是一个过程,艺术的重点在于过程而非最后贩售的是什么,这个过程中你的东西有没有办法变的有感染力?所以我一直在试,可能过几年又会有新的想法,当然一定会有。
讲实话,画画靠功力,我不相信画画靠天才,我大概12岁开始画画,到现在42岁,有30年的功底积累,但这个功底要完全变成属于我的东西还需要很强烈的挑战,这只能靠时间跟自己对话,没有人可以帮你。
记者:画画时为什么选择用油漆?
蒋友柏:其实我试过各种不同的材料,如模型漆,但干的太快,后来发觉油漆跟水最容易表现我想要的那种湿润、顺滑又泼墨的感觉,但很烦的是,油漆久了会凝固,凝固就会出现线,所以水温也很重要,我不断地实验,后来又想把墨和水彩放进去,就是拼命试验,这个过程很好玩。
现在,我不敢讲达到了最佳比例,但至少失败率比较低。
记者:“墨”这个材质非常独特。
蒋友柏:我很喜欢墨,连在公司办事都会用墨。其实墨有很多种,写春联的,写经书的,墨汁、墨块等,差别很大。我觉得“墨”好玩的就是这么简单的材质却可以演变出很多不同的东西。
另外,我觉得毛笔也好玩,它很容易坏,用笔刷刷画两幅就差不多(坏)了,但这两幅作品却没有办法复制,有很多的不可控。
记者:喜欢用哪种毛笔?
蒋友柏:我什么都试:狼毫、羊毫、马毛、猪毛等,后来发觉,如果是在油漆上用墨,只有一种毛笔最适合,那就是狼毫,马毛、羊毛太软,试了一次就放弃了,猪毛又太硬。这也好玩,因为我一直很喜欢狼,喜欢《狼图腾》这本书,我是狼性很重的人,没想到在玩艺术的时候发觉我适合的是狼毫。
记者:水呢?
蒋友柏:我本来不敢画水,因为很难控,力道、高度、浓稠以及气温都难,因为气温一热,油就不会凝固,怎么下笔?但我现在大概可以控制,想做到以后可以90%控制,就更好玩了。纸也好玩,法国的纸和日本的纸不同,布也是,我现在全部都在试,帆布、仿麻、棉、绢,好玩的是动物性蛋白(纸)油会滚,植物性蛋白(纸)油不滚。
其实,我想要做一个改变。当我用西方最便宜的油漆和最便宜的自来水,搭上最贵的墨、最贵的毛笔、最贵的水彩颜料,会出现什么?把某些有内涵的东西拉到最高,而纯科技的放置最低,这个过程其实是自然发生,我一开始也没有意识到,但后来因为不断地被问,我才发觉,原来想要玩的是这个。
中国哲学本就有道家、法家、儒家的开合,所以我在试着把这些东西融进去,这个课题有点儿难,但是很有挑战。这比较像我,因为我很相信中国的哲学、中国的历史,但我又在国外长大,我的人生过程比较混乱,大起大落,我觉得画画就是要忠实地呈现人生。
命运之赠
记者:您如何看待“艺术”?
蒋友柏:其实很简单,设计是为了客户而设计,艺术是为了自己而设计,这是根本的不同。另外,设计一定要讲清楚、讲明白,而艺术则讲不清楚、讲不明白。因为艺术是人生经验的不断累积和进化,没有办法讲清楚,设计比较不一样,它虽然是人生经验的一种体现,但这种体现要逻辑性地跟客户、市场讲清楚,毕竟是商业行为,我觉得差别在这儿。
记者:喜欢“艺术家”这个身份吗?
蒋友柏:我觉得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当用心做一件事情时,一定会产生某种结果,只要这个结果是可以承担的后果,你就会喜欢它。
蒋友柏与金彩画廊创始人金耕(左) (金彩画廊供图)
记者:您的首次艺术个展放在杭州金彩画廊,应该也是某种缘分。您如何看待金耕(金彩画廊创始人)?
蒋友柏:他很有生活品位,我也很佩服他的坚持,在杭州做现代艺术很难,他做了二十几年,然后我跟他很搭,因为毕竟我做设计是生意,他开画廊也是生意,但我们都不会因为生意而放弃某些坚持。有时我们俩还会互相角力,反而出来的东西会让我觉得不错。
记者:小时候的绘画记忆还有多少?
蒋友柏:好多,以前都是父母亲的朋友或长辈家宴时会看到一些知名大家现场作画,如张大千。另外我以前还常去台湾画家林顺雄那里,他以前是军人,后来画泼墨水彩。小时候耳濡目染,接受的泼墨晕染记忆到现在会变成自己风格的一部分,真是很奇怪。
记者:对自己现在的作品满意吗?
蒋友柏:因为还在试新衣,所以我也不知道。我目前生命中的感受是黑暗面比较多,我又会直视这个黑暗面,不会去躲避,这才造就现在的我。所以当我画画时,我发觉有点儿像是在革自己的命,我把很真实的东西拿出来解剖,后来也就变成了习惯。
另外,因为我在国外长大,所以工作时脑袋里的思考很多是英文思维,但玩艺术的时候就反过来了,这也很好玩。
蒋友柏27岁建立的橙果设计公司
记者:您的创作其实有个特别大的内核:中国传统文化。
蒋友柏:从小就要读《四书五经》的人怎么会跑掉?但是后来我找到了另一种解法,不是很舒服的结合,而是用缝的方法:旧的东西常常一现代就容易出问题,所以我擅长的是在旧东西里发现或找到某些破损,再用新的东西缝起来,所以不改变旧。也因此我的画依然是泼墨的感觉,但我会用技法把它缝起来。
记者:如何处理好工作、设计、生活、艺术之间的关系?
蒋友柏:我能分割的很清楚是因为时间不够。我们随便做一个设计,只要牵涉到建筑,没有六个月搞不定,但过程中我要画画,所以必须把时间很清楚地切割:现在是艺术家,但画一会就要开会,要马上转换心情,这种过程我觉得是很好的历练,让我清楚地知道原来每一个角色的切割点在这里,所以我不会乱。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