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浮宫
“卢浮宫的创想”展厅入口 拍摄:马腾飞
采访者:王晟
受访者:帕斯卡·托雷斯
2017年伊始,北京迎来了一次重磅展览:1月13日,“卢浮宫的创想——卢浮宫与馆藏珍品见证法国历史八百年”在中国国家博物馆正式对公众开放。该展以卢浮宫的126件/套珍贵藏品,向中国观众全面展示了卢浮宫的发展史。
这是继2014年“地中海文明——法国卢浮宫博物馆藏文物精品展”之后,中国国家博物馆与法国卢浮宫博物馆的又一次合作。展览在关于密特朗总统“大卢浮宫计划”的介绍中拉开序幕,分为“大卢浮宫计划”——卢浮宫扩建工程、宫殿与王室收藏、卢浮宫与启蒙运动、拿破仑博物馆、从权力王宫到万国博物馆、今日卢浮宫六部分,回顾了卢浮宫如何从一个早期的军事要塞变成王宫,又成为博物馆的历程。
帕斯卡·托雷斯在“卢浮宫的创想”展厅门口
从数以万计的卢浮宫馆藏中选择出这些藏品,究竟依据的是什么标准?观众在北京看展,与亲赴卢浮宫参观到底有什么不同?带着这些问题,记者专访了此次展览的法方策展人之一帕斯卡·托雷斯。以下为采访内容。
“卢浮宫实在是太特别了”
“卢浮宫的创想”展品:赫努塔奈布的巫沙布提木俑 埃及 杜兰收藏,1825年购入
奈斯曼《亡灵书》之称量心脏图 埃及
弓箭手彩釉砖 1885-1886年加纳和马赛尔·迪厄拉富瓦考古发掘于苏萨(今伊朗)的阿帕达纳宫遗址
记者:在北京举办“卢浮宫的创想——卢浮宫与馆藏珍品见证法国历史八百年”展的想法,最初是怎么形成的?
帕斯卡·托雷斯:我们在北京举办这个展览,是因为长期以来,中国观众都是卢浮宫最重要的、数量最大的外国参观群体。我们有责任帮助中国参观者了解卢浮宫,帮助他们了解他们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卢浮宫实在是太特别了,这里收藏了法国大革命之前的几乎所有珍贵文物和艺术品,所以我们希望在北京举办一个能梳理卢浮宫历史、介绍卢浮宫馆藏分类的展览,让那些将来有可能去参观卢浮宫的中国观众提前做准备。
这十年来,中国在文化遗产保护方面的工作做得越来越多,越来越好。随着这些工作的开展,中国国家博物馆这样的博物馆就会去思考自己需要建立一个什么样的体系,而卢浮宫的收藏体系是很好的借鉴样本。今天在中国国家博物馆举办的这个卢浮宫的展览,正好就是要展示卢浮宫的馆藏分类和收藏体系,完整地表现“卢浮宫是什么”这个概念。
伦勃朗《三幢茅屋的风景画》
让-奥诺雷·弗拉格纳尔《步入魔法森林的雷诺》
记者:本次展览以介绍卢浮宫的历史和馆藏的大致情况为主。面对如此庞大的一个主题,作为策展人,你是如何梳理和把握它的脉络的?
帕斯卡·托雷斯:这个展览的主题延展得非常广。作为策展人,我比我的其他同事拥有更多的便利,可以综合卢浮宫那么多不同的部门、那么多不同的技术,去横向地思考;与此同时,我又需要根据卢浮宫从古典时期一直到当代艺术的庞大馆藏年表来纵向思考。而最后,展览确定的所有细节,一定是和卢浮宫自身的目标相符的,一定是和卢浮宫的革命精神、卢浮宫的人文精神相符的——这些东西是卢浮宫经过几个世纪的沉淀后保留下来的。我们为此做过大量的研究工作,也公开出版了许多出版物。
这个展览不仅仅是要体现卢浮宫的教育目的,也要体现卢浮宫博物馆正在创造的一种藏品和大众共生共存的关系,即使用其馆藏进行一些国际性的普及活动。这些馆藏不仅展现了法国的历史,也是法国所收藏的、世界上最伟大的艺术品的一部分。
圆形高足带盖玛瑙杯 1673年之前进入路易十四收藏
古罗马皇帝装束的路易十四骑马铜像 1996年入藏卢浮宫
记者:对展览的六大部分(卢浮宫扩建工程、宫殿与王室收藏、卢浮宫与启蒙运动、拿破仑博物馆、从权力王宫到万国博物馆、今日卢浮宫)的确定,是否有过争议?
帕斯卡·托雷斯:并不存在争议。对于卢浮宫的发展史来说,这六个展览的章节属于不可或缺的分类。卢浮宫就是这样一步一步从法国王室的寝宫变成了博物馆,又历经拿破仑一世、拿破仑三世的岁月,经过各种翻修。卢浮宫最后一次大动土木,是1980年代。当时密特朗总统批准在广场上建造玻璃金字塔。经过漫长的历史进程,卢浮宫才形成了现在的局面。因此,这六大部分的分类是完全没有争议的。
卢浮宫馆藏从古希腊、古罗马、古埃及,到中世纪以来的欧洲艺术品,再到伊斯兰艺术品。这里的油画、雕塑等,都能唤起人类文明的记忆,这些藏品慢慢地汇聚出了这样一条时间轴,并且变成了现在的卢浮宫。
整个展览都是为中国量身打造的
奥古斯都皇帝玉雕像 公元1世纪 1801年
大理石雕塑狮子 公元1世纪 1815年卢浮宫购入
记者:展览的主题为何是“卢浮宫的创想”?
帕斯卡·托雷斯:“卢浮宫的创想”(L'invention du Louvre)这个主题来自18世纪一位非常重要的法国哲学家和作家狄德罗。在18世纪中后期,他出版了自己主编的15卷《百科全书》。狄德罗提到“卢浮宫的创想”这个概念,是因为他在其作品中提到了法国最早的艺术评论家埃梯恩·拉·丰特·德·圣耶恩(?tienne La Font de Saint-Yenne)。
当时的卢浮宫因为法国王宫早前搬去了凡尔赛宫而停建,路易十四一度曾计划放弃卢浮宫,并计划将其拆除。 1750年,法王路易十五正式提出了拆除卢浮宫的计划,但因缺乏足够的资金雇用工人而作罢。
此时,圣耶恩提出,凡尔赛宫的皇家艺术品收藏应该返回到巴黎,放在卢浮宫里。而卢浮宫也不必大兴土木地重修,或者废弃不用,只要把建筑完好的部分辟作博物馆,向公众开放即可。这个提法在当时是非常不可思议,并且极具革命性的,是基于人文精神与批判精神所提出的一个愿望。
所以说,卢浮宫博物馆其实是被创造和构想出来的。现在对全世界公众开放的卢浮宫现代博物馆,其实体现的是一个精神概念。
基于这个概念,无论路易十四的私人收藏,比如王冠上的宝石,还是佛朗索瓦一世时期的作品,或者亨利二世的雕像,我们在为这个展览选择作品的时候,无不是要表现“创造”和“构想”的概念。
记者:具体到单件展品,有什么选择标准?
帕斯卡·托雷斯:从卢浮宫数以万计的馆藏中选择126件藏品进行展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们非常注意所选藏品的代表性。
这种代表性,并不是指藏品在某个画派、某个雕塑流派里有代表性。藏品是在不同时期进入卢浮宫的,比如君治时期、共和国时期、督政府时期,所以一件文物要代表那个时期,也要代表那个时期的卢浮宫。这就是我们看重的代表性。
记者:这一次的藏品中,针对中国特别量身打造的部分是什么?
帕斯卡·托雷斯:应该说,整个展览都是为中国量身打造的。比如在展示伊斯兰艺术的部分,我们尝试着寻找一些贴近中国观众欣赏口味的作品,就像一件上面饰有玉件的莫卧儿帝国的文物。又比如说古希腊的马头雕塑,其简单直接的表现形式,可能会让中国的参观者联想起中国古代的马雕塑。
记者:展览筹备期间,你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是如何解决的?
帕斯卡·托雷斯:时间不够是我们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我们得保证这个展览在2017年初在北京顺利开幕,这样才不会影响到接下去在其它地方的展出。但展览的某些部分超出了时间表上预计的时间,比如说我们的画册要到春节之后才能送到,这就赶不上开幕式了。
当然,这不是特别要紧,我们总会找到方法解决。在卢浮宫团队和中国国家博物馆团队的合作下,在法国驻华大使馆的支持下,我们按时完成了筹备和布展的工作。这将会成为又一个参观者云集的展览。
其他部分,起码对我来说没有太大的问题。这不是我在中国参与的第一个展览,我陆陆续续参与在中国的展览有12年了。
记者:中国国家博物馆是否能满足卢浮宫藏品的展出需求?
帕斯卡·托雷斯:中国国家博物馆满足了我们所有的需求,我们合作得非常好。
《蒙娜丽莎的微笑》不太可能来中国
杜伊勒里宫宝座厅拿破仑纹章地毯中央圆章
让·德·拉封丹雕像 1795年入藏卢浮宫古代艺术馆
记者:作为策展人,你想对中国观众如何介绍这个展览?
帕斯卡·托雷斯:来参观这个展览的中国观众应该把它当做一扇打开卢浮宫的大门,以了解法国的历史、艺术史,甚至是了解整个西方的文明史。观众应该通过这个展览了解到,像卢浮宫这样规模的博物馆,并不是一个月、一年或者几年建成的,不是靠某个有钱的收藏家捐赠藏品就建成的,而是通过几个世纪,在世界范围内的收藏发展而来的。它展现的并不是一个单一文明的历史,而是将相关文明的历史加入进来之后,向全世界展示的一个综合的文明发展史。
记者:这是卢浮宫与中国国家博物馆的第二次合作。2014年,双方第一次合作的“地中海文明——法国卢浮宫博物馆馆藏文物精品展”在北京开展,并引起极大反响。你是否参与了该展?印象如何?
帕斯卡·托雷斯:作为卢浮宫视觉艺术部的策展人,我参与了那个展览在东京的布展和筹备工作。我们这个部门负责准备展览的手绘稿、素描稿等等。我认为那个展览的整体筹备和策展工作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它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国际合作的流程范本,为我们现在的展览,或者说为了以后不同国家博物馆与博物馆之间的专业合作提供了示例。
记者:许多中国游客前往卢浮宫,一定要参观《蒙娜丽莎的微笑》《断臂的维纳斯》和《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三件作品。它们以后是否可能来北京?
帕斯卡·托雷斯:这三件作品在卢浮宫的受欢迎程度确实相当高,让它们离开卢浮宫的可能性不大。《萨莫特拉斯的胜利女神》是法国考古学家的发现,从未成为希腊的国家遗产。《蒙娜丽莎的微笑》是意大利画家达·芬奇的作品,但它不属于意大利。当时法国国王弗朗索瓦一世邀请达·芬奇到法国,并成为其最大的资助者,达·芬奇将这幅作品带到了法国。达·芬奇去世后,弗朗索瓦一世从达·芬奇的学徒手里将其买了下来,一直保留到今天。
同样的,《断臂的维纳斯》是古希腊的雕塑作品,却是卢浮宫在法国大革命之后进入改革和扩建时期时,由路易十八出资买下来的。法国大革命之后,卢浮宫从国外购买了很多艺术品,因此我们说,它们在卢浮宫展出是最为合适的,也具有其合法性。
这些作品不是说完全没有离开过卢浮宫。《蒙娜丽莎的微笑》曾经失窃过,后来又被找到并归还卢浮宫。但历史就是历史,不会再重现。频繁地将一个博物馆最重要的艺术品搬来搬去,我认为并不妥当。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