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博

　　采访者：陈博

　　受访者：傅中望

　湖北美术馆馆长 傅中望

　　就在临近春节的时候，湖北美术馆馆长傅中望的手稿研究展“构物思迹”在武汉合美术馆开幕了，展出的傅中望自八十年代以来创作的一百多件手绘画稿、泥稿，以及梳理出的许多珍贵历史文献和影像资料似乎在提醒着我们，这位做了将近八年美术馆馆长、已经成为我们习惯定位的傅中望曾经的专业艺术家身份。

　　“八年前我还是很独立、很个人化的，无论是在生活上，还是在工作上；做了馆长，便处于一个团队中，很多事情不再是我个人所能做的、所做得到的。我要学会管理人与财物，也要具备专业领域的高度，同时更要学会团结、发挥美术馆所有人的长处。作为艺术家，我这八年不再像以前那样可以一门心思的琢磨美术创作，美术馆馆长是一种社会责任，既然选择了他，就要对他负责。说我以前是位艺术家，而现在，只能称作是‘业余艺术家’了”，傅中望笑言到。

　　然而，作为个人，数十年的艺术修养怎么可能因一职而完全隐退于后；身为一馆之长，自身的性格与习惯又如何能够不对美术馆事务及馆内的员工产生影响？他看上去是那么严肃、不苟言笑，一旦与之交流起来，又是那样随和与包容，全然一派艺术家的气质。此外，正如傅中望所说的，正因为他的艺术家出身、是做雕塑的，自己很大的兴趣便是愿意“设计”与自己相关的事务，无论是个人创作，还是家庭装修，甚至包括对美术馆内部结构的改造，这不禁让我们想起2014年湖北美术馆举办的大型活动——第三届“美术文献展”，不仅让我们看到了湖北美术馆为适应当代艺术的展示，不惜收回馆内电影院、咖啡馆，改造成影像厅的行动，看到馆内三个三年展品牌的最终形成，也感受到了这一最年轻全国重点美术馆的雄心与豪气。

湖北美术馆外景

　　年轻美术馆的雄心与转折

　　“我看到傅中望痛下决心，把美术馆原有的电影院收回并改造成一个大型的影像展厅，我觉得这是湖北美术馆非常重大的转折点，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如果有好的策展和主题，湖北美术馆可能会发展出新的当代艺术生长点。这里影像厅的专业水准、环境硬件之好，在全国是没有的。”2014年，在湖北美术馆的年度重戏——第三届“美术文献展”上，殷双喜如此评价。

　　筹划、举办第三届“美术文献展”、改造美术馆，是湖北美术馆在过去一年里最为惹人注目的事件，不仅仅预示着湖北美术馆确立了将“美术文献展”作为自己新的一个品牌展览，按照国际三年展运行模式引入策展人机制、每三年举办一次，也使得其自身成为国内首家专门开辟影像展示空间的美术馆。

　　在湖北美术馆的这次改造中，一直租借出去的两家咖啡馆中的一间也被收回，而在今年，美术馆四楼露天走廊两侧则还会增加一千平米的展示空间。改造前，湖北美术馆三层展厅共有三千平方米的展示空间，其中三层的一千平米用作长期固定陈列展，而完成改造后的美术馆的展示空间将扩充一倍。

湖北美术馆影像馆

　　做出这么大的举动，傅中望经过了深思熟虑：“湖北美术馆在2007年才成立，我们不像一些老的美术馆、博物馆那样，有着很多传统作品的收藏，我们只能面向当下，通过对当下艺术的展示与研究，扩充自己的收藏。打造影像馆，不完全是为了艺术家，有我们自身展示空间的危机，也是公众的需求。美术馆三层做了固定陈列展以后，事实上我们只有二楼、一楼这两个区域了，我们不可能再去建新的展厅，怎么再去寻求新的空间？我们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地下咖啡厅改成了特展厅，主要是以展示当代艺术为主，这个咖啡厅改造以后让我们增加了将近上千平米的展示的空间，而且是我们自己设计、自己改造的。关于电影院的收回与改造，在经过美术馆的七年运行后，我们已经感觉到它的陈列空间和陈列方式等都已经跟不上当代艺术或者整个社会艺术的发展，无论是艺术家还是观众的需求。尽管对传统意义上的绘画、雕塑等作品的布展不构成问题，但从整个当代艺术潮流、中国当代美术学院的教育，以及国内外的美术馆发展趋势来看，它必须走向转型。艺术家的作品变化太大了，有很多艺术家都在进行影像和多媒体艺术的实践与创作，我们如何面对新一代的艺术家或者更年轻的观众群？作为馆长，我有一种危机感，陈列方式需要改变！”

　　事实上，在傅中望刚刚接手美术馆馆长一职时，就有建设专门影像馆的计划，只是电影院在建设时，湖北美术馆尚定位于综合性的艺术馆，需要一个放映电影的空间，当时馆里因为没有放映电影的相关人员与渠道，才被迫租赁给别人。在时隔将近七年后，尽管在文献展上已经展出了很多影像作品，但这毕竟还不成其为真正意义上完全独立的影像厅，傅中望早已在内心“设计”好了它的发展蓝图：“将来，我们可能策划独立影像、多媒体电影专场的展览项目；也可能会做一些传统的摄影展；还可能在满足多种不同人群需求的情况下，播放传统的艺术电影、纯粹的电影、艺术家传记和专辑；当然，动漫、动画这类的展览也可以做。在策划人的选择上，将来可能会策划一个影像节或者一个多媒体艺术展，主要是以影像的方式呈现。影像馆对我们今后推动当代艺术以及多媒体艺术都是非常有价值的，我想这是湖北美术馆的一大特色，也是一个很大的转变。”[NextPage]

第三届“美术文献展”的展览现场

　　唯一撑起三个三年展品牌的美术馆

　　2014年湖北美术馆的改造，为它的新品牌展览“美术文献展”提供了必要的展示空间，也成就了第三届“美术文献展”的展出效果，造成了很好的社会效应。事实上，首届“美术文献展”早在12年前，也就是《美术文献》创刊十周年之际，它的负责人刘明就萌生了策划这个展览的念头，用以总结、回顾《美术文献》所记录的中国当代艺术的十年变化。于是，“首届美术文献展”在2003年成立了“美术文献艺术中心”的基础上，在无固定场地、缺乏经费的背景下举办并成为当年艺术界的重要事件之一。2007年，同处一地，且同样将目光投向能代表当下文化状态的当代艺术的湖北美术馆建成开馆，共同的视点让双方积极靠拢，并促成了第二届“美术文献展”的举办，尽管这届“美术文献展”是湖北美术馆的开馆展，但更多的是湖北美术馆与“美术文献展”的一次相遇，并未能上升到战略合作的地步，直到七年后第三届“美术文献展”的举办，傅中望说：“‘美术文献展’是我们办馆大方针的体现，即‘立足本土，面向世界，兼顾历史，重在当代’，与美术文献艺术中心合作就是我们‘重在当代’的一个方面，第二届‘美术文献展’我们湖北美术馆也是主办方，通过七年以后的再一次合作，我们共同推出第三届‘美术文献展’，就是不希望文化的资源就此消失，以后它将成为我们的品牌展，每三年举办一次。”

　　很多美术馆都会在运营中逐渐定位，并设立自己的品牌展览，傅中望认为这是极为必要的，尤其对于刚刚成立不久的湖北美术馆来讲，更应当增强这种品牌意识，“作为一个美术馆，如果不保证持续打造自己的几个品牌项目，美术馆就是一个展览馆，当展示结束后，跟你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只有通过品牌的树立以及连续性地打造，才能够让美术馆和全国各地的甚至全世界的艺术家有一种链接、有一种交流；才能通过展览，丰富我们的收藏”，傅中望说，“我们办展的方向不同，我们的收藏也因之而独特。藏品不是说有了钱就能买到，藏品是需要时间来积累的，我们积累的起点就是今天。对于昨天甚至更早的东西我们是没有办法获取的，但我们可以从今天的经典中不断地积累。经过这几年，我们的收藏特色已经具备，那便是大漆艺术的特色、版画的特色、水彩画的特色、雕塑的特色、当代艺术的特色，我们形成这些方面的收藏特色正是基于我们所打造的品牌展览。”

　　傅中望所说的“品牌展”，便是这些年来陆续推出的“美术文献展”、“国际漆艺三年展”、“工业版画展”、“三官殿一号展”，分别对应于湖北美术馆的当代艺术、漆画、版画、雕塑收藏。这种定位虽然与傅中望的决策分不开，但他本人却不认为这与自身的喜好有多大关系：“我个人倾向于做当代艺术，本身我也是做雕塑创作许多年，也参与过很多展览。但作为一个馆长，不能以个人喜好为主，还是要从公众的需求出发，我们馆里都是共同探讨作为一个国家公益性美术馆应当以什么样的文化产品去满足公众的需求？它应该是多样化的、多种门类的。一个国家的公共文化系统，应该充分的满足不同层次、不同群体、不同观众的精神需求。如何满足？就是要办不同类型的展览，传统的、现代的、国际的都要在这个美术馆里发生。”

　　于是，我们看到“美术文献展”、“三官殿一号展”品牌的推出，从传承与创新的角度，企图再次唤醒武汉在中国先锋美术中的地位。作为工业重镇及漆画发源地的武汉，湖北美术馆将他们这种悠久的历史提升到国家文化的层面，以“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来宣扬湖北的漆文化，通过“工业版画三年展”展现武钢、武重这些重工业基地。此外，湖北美术馆更是专门成立了“美术文献展”、“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中国工业版画三年展”三个三年展办公室，成为国内唯一撑起三个三年展品牌的美术馆，而“三官殿一号展”则每年都要举办一次，“这就是让我们湖北美术馆每年至少有一个大的三年展、一个品牌展呈现，用这么几个品牌的持续推动和制度化的实施，加上我们每个展览每一届都会提出新的学术定位，来推动中国美术或者当代美术的发展。很可能在2015年，我们还会有新的品牌展览出现”，傅中望总结说。[NextPage]

　　品牌背后的奋斗史

　　了解了如今湖北美术馆取得的成绩，也不能不提它在成立之初所遭遇的困境，以及在傅中望带领下，美术馆全体同仁做出的艰苦奋斗和扎实努力。

　　湖北美术馆正式开馆虽然在2007年，而傅中望于2006年底就到了湖北美术馆（当时叫湖北省艺术馆，政府希望它是一个反映美术、音乐和电影等门类的综合机构，但事实上整个建筑的格局是以美术馆的建筑功能做规划），尚在装修中的美术馆虽未建成，却承载了几代人的期望，因为在此之前，湖北省还没有一座真正意义上的美术馆出现。

　　在湖北美术馆还未建成时，武汉也有一些美术馆，如湖北美术学院美术馆、美术文献艺术中心等，它们也在发挥着一些作用，“但终究不如综合性美术馆的功能那样齐全，应该说湖北在那些年里的美术创作，特别是美术的展示活动，仅局限于本省”，傅中望遗憾地说，“由于没有可供展示的专业平台，在公共收藏、推广教育以及研究方面的缺失，加上湖北的艺术市场整体比较薄弱，很多著名的艺术家、批评家都到外面去了，很多重要的艺术作品也流失到其他地方、甚至国外，对湖北的文化艺术发展造成很大损失。”

　　促动建设湖北省艺术馆是为了配合国家的重大文化盛事——“第八届中国艺术节”，但建设以及之后的规划、管理、实施则需要专业人士的参与，在这种情况下，湖北省文化厅于2006年底抽调傅中望主持湖北省艺术馆的工作：“那时候，要准备第八届艺术节的策划、实施，又要准备管理的建设，可是当时连灯光都没有，很多工人都不具备这方面的技术，而短短几个月后艺术节就要开幕了，所以工作量是很大的。管理的虽然是新馆，但很多方面的设施还不健，全或者说有些硬件设施具备，却还需要磨合。当时整个美术馆周围还有围墙围着，一些钉子户压根不愿意搬迁，馆里没有通水，甚至连厕所都不能使用，我们馆里的人员都不知道去哪儿上厕所。在人员上，我们还要招兵买马，需要很多的人员，这里就涉及对工作人员的培训，以提升他们对美术馆的认知，包括我自己，因为我过去作为一个艺术家曾经在湖北美术学院工作二十多年，主要从事艺术创作，突然到了这里当美术馆馆长，有更多需要学习、了解的地方。”

　　硬件设施容易解决，真正让傅中望担心的却是如何面对这样一个空荡荡的大空间，如何运营好这个美术馆。“我们要面对馆里的现实，面对湖北的现实，我们既没有收藏也没有经费；在展览资源方面应该说湖北在整体上还算相对好一点，我们有专业美术院校，也有很多高校开设艺术专业，同时也有很多优秀的艺术家，无论是传统意义上的国油版雕还是先锋的当代艺术。美术馆没有历史、没有收藏，我们就要创造”，傅中望坚定地说。

　　于是，一场全面梳理湖北美术资源的运动在傅中望的带领下展开了，分别进行了国画、油画、雕塑、版画、水彩画等五个艺术门类的回顾展。尽管每个回顾展做得相对比较简单，工作量却相当的浩繁，从上世纪到如今的湖北艺术家都要尽可能整合起来、并且找来，除非这个人不在了。“每个展览都很大，涉及人数之多我们都很难想象。那些在本省的艺术家还好，一些去了外省甚至国外的就麻烦了，我们本着凡是在湖北工作过、创作过、生活过的艺术家，为湖北的美术事业有所贡献、在这里有所经历的艺术家，都要纳入到我们的策展当中。这个回顾与展望系列展做了好几年，就像啃骨头一样，一个一个地啃，非常艰难。”说到此，傅中望不禁感慨万分。

　　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也取得了相当可观的成绩，这些展览做完以后，受到湖北艺术家的高度关注和媒体的广泛宣传，新的美术馆也得到全面的展示，“老艺术家们非常高兴，觉得几十年没有针对他们做过什么展览，而当代群展又不太可能关注他们。在我们的梳理过程中，很多老先生进到展厅看到作品热泪盈眶。有些老先生已经在病床上，我们也要到他家里去要作品、访问。同时也要求所有的参展艺术家必须提供一份很详细的个人简历、个人档案，一些存有过去美术史资料、美术创作经历有关的历史图片等文献资料的，也都能够尽量提供。在面对一些年纪特别大的艺术家时，我们都要到家里去录音、采访、摄像，我们也因此存有很大一批年老艺术家的录音、口述美术史资料”，傅中望回忆说，“这些展览出来后，实现了我们回顾湖北百年美术的计划，它算是前期的‘考古发掘’，就像考古中的田野发掘，所有有用的没用的，不管怎么样，我们全部梳理一遍。这个时候我们开始考虑要有一个全面反映20世纪湖北美术的、长期的类似博物馆历史陈列的固定展，作品、文献、声光、影像都有，让湖北的观众、湖北的艺术家甚至外地的观众到了湖北能够非常清晰地了解湖北的美术发展历史”。

　　根基总算是扎稳了，但傅中望依旧忘不了开馆时，第八届艺术节的举办引发的他对美术馆举办展览方针的反思，虽然那一年，全国的艺术家来到了湖北美术馆，但展览一结束，艺术家走了、作品没有了，跟湖北美术馆再没什么关系了，这让傅中望暗下决心，必须创造自己的品牌展览。于是，依据美术馆的定位，在征求了很多专家的意见后，于2010年举办了“第一届湖北国际漆艺三年展”；2012年，推出“工业叙事——首届中国工业版画三年展”；2014年，“第三届美术文献展”正式确认为馆里品牌展览，至此，湖北美术馆终于奠定了我们在上文提到的三大不同种类的三年展格局，成为如今我们心目中的湖北美术馆。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