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麟

　　采访者：王麟

　　被访者：颜峻

　　相信大部分人知道颜峻，都是通过他早年撰写的大量乐评，以及2001年出版的《内心的噪音》。2003年8月，颜峻在北京798艺术工厂的微波释(Vibes)酒吧进行了自己的第一次现场表演。在此之前，他曾做过许多田野录音，以城市噪音为主要创作材料，而自从2008年与另外四名声音艺术家发行合辑《美术馆音乐》之后，他的工作重点渐渐远离单纯的采风录音，开始融入更为丰富的空间回响，循环播放的合成小样，在装置的帮助下，用即兴的方式制造出更加饱满的催眠声响。

　　王麟：近期的工作是什么?可以简单介绍下吗?

　　颜峻：最近刚做了5个星期的欧洲巡演。目前正准备和维他命的“观心亭”开始一些合作。最新的作品，是一张叫做《月球专用音乐》(Music For Listening On The Moon)的CD，它是去年《虫洞——时空旅行专用音乐》的延伸，同样也是从装置作品“虫洞”发展而来的，声音材料来自我家洗手间的水管。它是介于田野录音和电子音乐之间的东西，我几乎没有对原始材料进行处理。CD并不是成品，它需要被人播放，和其他空间的声音融为一体，才最终完成。

　　王麟：用“声音艺术”这个词语来概括现在您的创作合适吗?您怎么看待这个词?

　　颜峻：我宁肯不是一个“声音艺术家”。这个词充满了误会和歧义。一般说到声音艺术，人们马上联想到程序语言，自动化控制系统，整齐划一的大型装置，干净理性的的噼啪声或者轰隆声，八声道十六声道，亚马逊丛林录音。这种90年代以来的潮流，正在让人们忘掉声音艺术的其他面向。

　　我现在的创作，主要是即兴音乐和田野录音。这样说干脆一点。对我来说，即兴音乐可以讨论很多问题，包括如何通过聆听来恢复人的主体，包括愿望和现实的关系，包括如何把声音从文化中解救出来，包括自我修行，等等。而田野录音强调聆听方式，也就是人进入世界和发明世界的方式，它有时候也和现场表演相互作用。

　　我希望自己是一个好的聆听者。

　　王麟：目前做声音艺术的艺术家主要来源于音乐人的转型?

　　颜峻：主要还是来自大学的艺术教育，跨学科艺术专业，多媒体专业，声音设计专业等等，很多是受过视觉艺术训练的。像Jem Finer这种从音乐转型的并不多。在当代音乐领域，很多优秀的艺术家不愿意说自己是声音艺术家，因为他们不喜欢被过度诠释，“艺术家”像是一种贴在动物尸体上的标签。

　　王麟：在当代艺术的展览中我们所看到的视觉艺术家所做的有关声音的作品与您(或者纯粹声音艺术家)的创作有何不同?

　　颜峻：没什么区别，有的好，有的不好。也许最大的区别是，国际流行的声音艺术家的作品，通常都像是科技博览会。

　　王麟：声音艺术似乎一直游离于当代艺术与音乐领域。它常常以声音装置、现场表演的形式出现。您认为，理想中的呈现方式应该是怎样的?

　　颜峻：没有什么是理想的方式。任何方式都可以很好，重点是怎样让作品真正和艺术家自身，和观众发生关系。声音装置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它到底和有声音的视觉艺术有什么区别?现场表演需要解决的一个问题是：它到底和音乐演出有什么区别?我想，所谓的声音艺术，应该去往这样的问题上去碰壁，碰到头破血流就好了。

　　王麟：目前声音艺术的主要展出方式是音乐节吗?在展览中出现的相对较少，原因是什么?

　　颜峻：当我们说音乐节的时候，那就是在说音乐节。

　　声音艺术节通常会由展览，广播艺术，作品比赛，现场表演和工作坊来组成。声音艺术展比较少，是因为这玩意既不好收藏，又不好布展。所以声音艺术展往往和媒体艺术展混在一起，因为媒体艺术有政府和大公司的支持。

　　王麟：可以介绍几种类型的目前活跃的优秀声音艺术家(艺术活动)吗?

　　颜峻：我刚想说Christian Marcley，一看他的维基百科，发现他的条目是“视觉艺术家和作曲家”。好吧，他利用音乐和声音的概念做了一些作品。同时他也是一个玩黑胶唱机的音乐家。铃木昭男，他的作品极其简单，甚至天真。他是一个红脸膛白头发的老头，做一件作品之前，要花好多天去散步。林其蔚，虽然围绕他的作品有很多政治和社会的讨论，但对我来说，他的神秘的那部分，把政治和精神体验相互交换的那部分，是最有意思的。

　　王麟：目前创作或者活动的主要资金来源于哪?与机构合作是以怎样的方式?

　　颜峻：我尽量花最少的钱创作。我不追求特殊性，也不追求完美。我可以在任何地方演出，也可以用任何没人要的声音创作，电流杂音也是我的材料。

　　我需要的钱主要是过日子，来自演出费，稿费以及各种零七碎八。其次会有音乐节艺术节支付旅行费用，我就趁机巡演。偶尔有机构提供一点制作费，比如维他命的“这个店”，还有上海的ARTHUB，但我们之间没有商业上的关系。

　　王麟：如果是年轻艺术家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您有何建议?

　　颜峻：别把自己当艺术家。享受孤独。跟酒腻子说拜拜。

　　王麟：观众应如何理解和欣赏这类艺术?

　　颜峻：不存在这样的问题。所有的艺术都一样，用来体验的。声音转瞬即逝，真的在听的话，怎么会有时间去理解和欣赏?声音就是用来听的。聆听行动不是看A片，它是性本身，需要你充血，出汗，物我两忘。

　　王麟：您了解艺术院校关于声音艺术的教学吗?

　　颜峻：是说国内的情况吗?似乎正在填补空白，力争在若干年内超英赶美?我不关心这件事。

　　王麟：谈谈对中国当代艺术现状的看法?

　　颜峻：只有一种当代艺术：去解决当代的问题的艺术，从艺术史和各种历史的海洋中钻出来，以当代人的思维和感知去活着的艺术，关于未知的艺术，把人从人皮下解放出来的艺术，拆除精神和文化装修的艺术。只有一种中国当代艺术：既不化妆成古代人，也不化妆成外国人，把自己扔出去，在没有座标的地方发明自己的艺术，根本不需要被界定为“中国”，“当代”，“艺术”的艺术。

　　（编辑：李九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