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躲避船舱里面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我绝大部分时间都停留在甲板上。我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一直包到鼻子,以免着凉。我喜欢海上的空气,更喜欢船上的这种颠簸。
船上的食物很充足,但与我过去吃的却不大相同。这里的咖啡是用真正的咖啡豆做的,味道还不错。在匈牙利,咖啡是用烤熟后磨碎的山核桃做的,算不得真正的咖啡。
我在匈牙利只吃过两三次橙子。但在这里,我们的早餐里就有橙汁,还有半个葡萄柚。我很喜欢吃橙子,却吃不惯葡萄柚。除了这些,早餐还必然要有煎鸡蛋和炸肉。炸肉的味道通过气孔钻上来,弥漫在空气中和甲板上。渐渐地,这种炸肉的味道让我联想起了呕吐的味道。为了尽量远离这种味道,我总是匆匆地吃完早餐。
在船上吃东西是一项很艰难的体力劳动,因为船总是在左右摇摆、上下起伏。桌子上设有一些小栏杆,它们虽然能防止食物托盘滑到我们的膝盖上,但却不能阻止盘子向两侧滑动。在这里,你要么努力稳住托盘,要么拼命抓住桌子或窄椅,值得庆幸的是,这些桌椅都被牢牢地固定在了地板上。托盘常常不知所踪,好在餐厅的人并不是很多。
不久,我就发现,自己能与船员们进行简单的对话。为了练习英语,我经常在他们周围走来走去,寻找对话的机会。但未曾料到,他们却给我安排了一个差事。为了让夜班船员在白天能好好休息,他们中竟然有一个人手拿一顶漆着“MP”(宪兵)字样的钢盔,问我是否愿意在那里站岗,以阻止乘客靠近船员区。我欣然接受了他们的请求。头顶宪兵钢盔不仅让我意识到了自己的重要性,也让我拥有了一个在船员区自由活动的合法理由。
在匈牙利时,黑种人与黄种人只会出现在电影中。但在这里,船员中既有黑人,又有白人,还有一些肤色介于黑白之间的、面部特征很独特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是菲律宾人。尽管船员们总是跟我侃侃而谈,但我却很难听懂他们的话。他们好像闭着嘴说话似的,尽管很多船员都在不停地嚼口香糖,但我仍觉得他们的嘴没有张开。
尤为重要的是,我与两名船员交上了朋友。其中一名船员长得又瘦又健壮,面色较黑,名叫普埃尔托·日钱;另一名则是位同样健壮的意大利裔白人。普埃尔托·日钱是船上办公室的打字员,那个意大利人则是名机械工。这名机械工原本是在船厂工作的,但为了长长见识,他决定随船到海上去看看。二人都住在布鲁克林,许久之后我才知道,那里是纽约的一个区。
他们处处照顾着我,并教我说美式英语。我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能听懂,但他们所说的话我却完全不解其意。有一句听起来像是“没错”(Thats right)的短语,我花了几天时间才弄明白是“同意”的意思,他们每一句话中似乎都包含这个短语。他们还说“yeah”(是啊),而不说“yes”(是的),这让我颇为不解,我想这可能是借用了德语中的“ja”(是)吧。
船员区在船尾部,这是乘浪的好地方。当我的朋友们不在时,我便坐在栏杆附近的一卷绳子上。在无边的巨浪中,船尾上下起伏,我坐在那里,感觉像坐在游乐园里的木马上一样。船下降时,我几乎失重了,必须牢牢地抓住栏杆,以免被甩出去;当船尾再次翘起时,我的屁股被冰冷的绳子猛烈地抽打着。我喜欢乘浪,喜欢看船尾划过水面时留下的水痕。天很冷,而我却有一种将要安然入眠的感觉。
我的新朋友们跟我说,为了把部队从英国接回家,美国在战后建了许多艘这样的船。在我看来,为了这一目的而建造这么多艘船简直不可思议,但他们说这是真的。
他们还说,这艘船的安全性很好,然而我却越来越怀疑其可信性了。因为在越来越大的风浪中,船似乎只在浪尖与浪谷之间起伏,停止不前。据说,那是一场大风暴。[NextPage]
一路上,船都在不停地颠簸。听我的朋友们说,为了避开风暴,船正在改变航向,向南航行。过了一段时间,天气果然好转了起来。后来,我们又遇到了几场风暴。原本只需一周时间便可以横渡大西洋,但在风暴的影响下,我们不得不选择路程更远的航线,于是在抵岸的时间被推迟了3次以后,我们终于结束了这段为期两周的航程。
船在行进的过程中,我们都没什么事可做。一天,我们被召集到了船上的一间娱乐室里,里面摆了几张桌子,等待那些像官员的人会见我们,一次一人。轮到我时,他们首先问我的姓名,问我在匈牙利从事什么工作,到了美国以后我打算做什么。然后,针对这次事件及其产生的后果,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同时,他们还问我是否在这次事件中参加了战斗。和上次一样,我仍旧回答说没有,他们的惊讶程度与国际救援委员会的人如出一辙。他们说,在他们会见的所有人中,我是第一个称自己在事件中置身事外的人。我仍然未加评论。
此后,又有一天,我们被告知要去排队接受注射。我不知道给我们注射的原因,但我还是和其他人一起去排队了。负责给我们注射的人分成两组,一组由一名年轻的白人医生负责,另一组则由一名黑人医生负责。据说在美国,黑人很受歧视。由此我推测,这名黑人医生一定医术精湛,是位真正合格的好医生,因此我决定让他为我注射。我不知道我的推测是否正确,只是这次注射确实不怎么疼。
(编辑:李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