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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没有一个不破的网 | 许地山

2016-08-03 10:57:32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爱情是自由还是苦痛?是追求一己幸福,还是辜负无辜他人?对待生命、对待爱情,是否可以只管织网,而不管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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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缀网劳蛛


  摘节


  “我像蜘蛛,


  命运就是我的网。”


  我把网结好,


  还住在中央。


  呀,我的网甚时节受了损伤!


  这一坏,教我怎地生长?


  生的巨灵说:“补缀补缀罢。”


  世间没有一个不破的网。


  我再结网时,


  要结在玳瑁梁栋


  珠玑帘拢;


  或结在断井颓垣


  荒烟蔓草中呢?


  生的巨灵按手在我头上说:


  “自己选择去罢,


  你所在的地方无不兴隆、亨通。”


  虽然,我再结的网还是像从前那么脆弱,


  敌不过外力冲撞;


  我网的形式还要像从前那么整齐——


  平行的丝连成八角、十二角的形状吗?


  他把“生的万花筒”交给我,说:


  “望里看罢,


  你爱怎样,就结成怎样。”


  呀,万花筒里等等的形状和颜色


  仍与从前没有什么差别!


  求你再把第二个给我,


  我好谨慎地选择。


  “咄咄!贪得而无智的小虫!


  自而今回溯到濛鸿,


  从没有人说过里面有个形式与前相同。


  去罢,生的结构都由这几十颗‘彩琉璃屑’幻成种种,


  不必再看第二个生的万花筒。”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没有爱情么?诚然,我从不曾在别人身上用过一点男女的爱情,别人给我的,我也不曾辨别过那是真的,这是假的。夫妇,不过是名义上的事,爱与不爱,只能稍微影响一点精神的生活,和家庭的组织是毫无关系的。”


  “他怎样想法子要奉承我,凡认识我的人都觉得出来。然而我却没有领他的情,因为他从没有把自己的行为检点一下。他的嗜好多,脾气坏,是你所知道的。我一到会堂去,每听到人家说我是长孙可望的妻子,就非常的惭愧。我常想着从不自爱的人所给的爱情都是假的。”


  “危险不是顾虑所能闪避的。后一小时的事情,我们也不敢说准知道,哪哪能顾到三四个月、三两年那么长久呢?你能保我待一会不遇着危险,能保我今夜里睡得平安么?纵使我准知道今晚上会遇着危险,现在的谋虑也未必来得及。我们都在云雾里走,离身二三尺以外,谁还能知道前途的光景呢?经里说:‘不要为明日自夸,因为一日要生何事,你尚且不能知道。’这句话,你忘了么?……唉,我们都是从渺茫中来,在渺茫中住,望渺茫中去。若是怕在这条云封雾锁的生命路程里走动,莫如止住你的脚步;若是你有漫游的兴趣,纵然前途和四围的光景暧昧,不能使你赏心快意,你也是要走的。横竖是往前走,顾虑什么?”


  “外间传说我和谭先生有秘密的关系,说我是淫妇,我都不介意。连他也好几天不回来啦。我估量他是为这事生气,可是我并不辩白。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把真心拿出来给人家看;纵然能够拿出来,人家也看不明白,那么,我又何必多费唇舌呢?人对于一件事情一存了成见,就不容易把真相观察出来。凡是人都有成见,同一件事,必会生出歧异的评判,这也是难怪的。我不管人家怎样批评我,也不管他怎样疑惑我,我只求自己无愧,对得住天上的星辰和地下的蝼蚁便了。”


  她从土华回来,先住在史先生家里,意思是要等可望来到,一同搬回她的旧房子去。谁知等了好几天,也不见他的影。她才知道可望在土华所说的话意有所含蓄。可是他到哪里去呢?去干什么呢?她正想着,史先生拿了一封信进来对她说:“夫人,你不必等可望了,明后天就搬回去罢。”


  “为爱情么?为爱而离开我么?这是当然的,爱情本如极利的斧子,用来剥削命运常比用来整理命运的时候多一些。他既然规定他自己的行程,又何必费工夫去寻找他呢?”


  “我像蜘蛛,命运就是我的网。蜘蛛把一切有毒无毒的昆虫吃入肚里,回头把网组织起来。它第一次放出来的游丝,不晓得要被风吹到多么远,可是等到粘着别的东西的时候,它的网便成了。”


  “它不晓得那网什么时候会破,和怎样破法。一旦破了,它还暂时安安然然地藏起来,等有机会再结一个好的。”


  “它的破网留在树梢上,还不失为一个网。太阳从上头照下来,把各条细丝映成七色;有时粘上些少水珠,更显得灿烂可爱。”


  “人和他的命运,又何尝不是这样?所有的网都是自己组织得来,或完或缺,只能听其自然罢了。”


  园里没人,寂静了许久。方才那只蜘蛛悄悄地从叶底出来,向着网的破裂处,一步一步,慢慢补缀。它补这个干什么?因为它是蜘蛛,不得不如此!


  (编辑: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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