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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癫狂:疯人有理性吗?

2010-08-26 17:25:51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作者:吕俊华

    就以疯子来说吧,人们不是常说疯子没有理性吗?其实,疯子并非没有理性,毋宁说疯子是错用理性,或理性用过了头,比如许多迷妄症患者,其迷妄不是错误的感觉或知觉,而是在错误的信念或错误的解释,错误的解释即理性的误用。这是许多心理学家早就证明了的。哈忒说:

    疯狂病最普通、最显著、最特别的属性就是表面的不合理性……他所表现的那些幻想都是虚妄的信念,他的那些幻觉都没有客观的真实……只看这些外部现象,只注意表面的观察家,只能断定病根是疯子失掉领会理性的能力,这些古怪的样子所以发生,只不过是因为疯子的心已丧失循理而思的能力。

    但略为仔细地考察,很快就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有许多病人的推理能力似乎是很高的。只要不直接涉及他幻想系统里的事情。所以坚信自己是乔治第三的儿子的病人也许能解出最难的数学题,也许能曲尽自己在疯人院中的责任,而尽这种责任是需要极精细的判断力和辨别力的。

    所以他说:

    心理变态的根源不在推理能力本身的紊乱上,而在呈现在推理能力之前的那些材料上(即推理的前提——引者注),那疯人不是因为丧失了推理能力所以相信他是乔治第三之子,而是因为在他心中有这样一个前提,使得他只有得到这样一个结论是可能的、合理的。他只不过是看上去似乎不合理,因为观察者没有看到产生这种结果的心理过程的线索,而只看到结果本身。《疯狂心理》英文版第127—129页。

    文化史家福利德尔(E.Friedell)也注意到:“有些癫狂的人能特别富于正确的论理,完全无缺,不犯错误。他们只是大前提弄错了。除此以外,便能用一种惊人的演绎能力,突出的聪明,非常锐利的思想,由这个大前提一步一步地往前推论。”《现代文化史》商务印书馆版中册之一第69页。这是说前提虽然错了,不合理性,但他从这前提出发进行推理的过程却是符合理性,合乎逻辑的。由此可知,在他的无理性中是包含着理性的,是无理性的理性。

    对于疯人的理性英国哲学家洛克家有更具体的说明:“疯人们并没有失掉了他们的推理能力。”“他们虽然借着狂放的想象把幻想认为实在,可是他们会由此合理地演绎下去。

    一个疯人如果想象自己是一个国王,则他可以凭着合理的推断,来需要人们的服侍、恭敬和服从;反过来说,如果他以为自己是玻璃做的,则他又会小心谨慎只怕破坏了那个易碎的东西。”《人类理解论》商务印书馆1959年版第127页。

    康克林对疯狂者的推理的心理过程作了具体分析。例如*狂,其“*的性质使病人极为小心提防,有意的准备或态度都是集中于个人与痛苦上。……假如一个人能承认这种*的事实,则他们的推理也不是那么不合理的。

    的确,他们想:这种不断的*一定有什么原因,他们必是比现在所想的更为重要的人,因此,富翁或贵族的后裔的故事,便浮现于他们的心里,他们于是结论说:他们一定是这种在社会上真正重要的人,他们的仇人是最希望他们失败的,这样一来,他们便确信他们的伟大;什么贵族和富翁的后裔及上帝的使者这一类的人物,都长篇累牍地列举出来”。《变态心理学原理》商务印书馆1936年版第58—59页。

    例如《狂人日记》中的狂人便是一个很喜欢推理,以至把理性用过了头的人。从“*的性质使病人极为小心提防”这一点来看,狂人的推理不是很合理吗?所以说,“合理化,在常态有,一些迷妄症患者的人也有……患者经常有一种自认自己有一种特殊重要性的信念,他是以逻辑推理的整个体系来支持这种信念的。”《正常与反常心理学》英文版第296—297页。[NextPage]    
    例如阿Q,就是一个迷妄症的患者,他的精神胜利法就是迷妄症的表现。他始终自认自己是个特殊重要的人物,他比秀才长三辈,还是赵太爷的本家等等,都是这种迷妄信念的表示,他常常生活在幻想系统里而不能自拔,但在他的幻想系统即精神胜利法中却不乏严密的逻辑推理,或者正是逻辑推理支持着他的幻想系统或精神胜利法。比如他因圆圈画得不圆而苦恼之际,他的精神胜利法却使他为画得不圆而庆幸。他想:“只有孙子才画得很圆的圆圈”,把这句话展开便是:

    我阿Q画得不圆,

    所以我阿Q不是孙子或者竟是爷爷。

    这不正是一个很严密的三段论吗?他的幻想系统或精神胜利不就建基在这三段论上吗?谁说阿Q没有理性呢?

    莎士比亚说:“虽说这是发疯,然而其中自有条理”,“疯狂的人往往能够说出理智清明的人所说不出来的话。”《哈姆雷特》第二幕第二场。这绝非文学的夸张,而是有事实根据的。事实上,正常的有理性的人也常常会做出一些违背理性、违反逻辑的事情,其无理性的程度并不低于疯人。

    所以,说疯子没有理性是不对的,这一点还可以从梦的心理分析中得到佐证。我们知道梦的心理类似狂人的心理,如果说狂人有理性,梦也同样有理性,在梦中我们对于自己作为一个人的表象并不发生根本的变化,梦中除了保留着各种简单的情感如恐惧、满意外,还保留着羞耻感、过失感、自尊感等这样一些受社会制约的复杂的情感。这表明梦中仍有明确的理性。据柏格森研究,“无论醒时梦睡,所运用的机能都是相同的,不过在一方面是紧张的,在那一方面是弛缓的罢了。所谓梦的就是全体心理生活减去聚精会神的努力(即有意识的控制——引者注)。在梦中我们仍有所知觉,有所记忆,有所推论。做梦的人可以富有知觉、记忆、推理等作用。”柏格森说梦与醒的区别仅在于醒时,“有所志愿”,而梦则“放身自由,不再聚精会神于一点之上,无所志愿”,即“做梦的人不能再有所努力,这就是梦中人与醒的人之区别,且只有这点区别”。费尔巴哈也曾指出,在梦中“我觉得心情活动仿佛是实际发生的事情”,“我承受了我在醒的时候所行的事”,所以,“在梦中有着跟醒的时候一样的‘自我’、本质。”《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第174—175页。既然如此,就不能认为梦没有理性,所以柏格森说:“在梦时,我们不顾论理则有之,但非不能运用论理,我甚至于要大胆地说(很像违反之论)做梦的人所以是错误的,正因为他推理的过分的缘故。”《心力》商务印书馆1923年版第108、112、113页。我们前面还举过不少在梦中进行创作的实例,这更能说明梦是有理性的。特别值得指出的是与梦境相似的酒醉状态其潜在理性也是不待言的,那证据就是我们前面谈过的中国古代艺术家醉酒后进行创作,最突出的是李白,他似乎只有在醉时才最清醒,“一醉累月轻王侯”就是明证,就是说只在醉时他才能清醒地认识现实,正确估量人的价值,但他在醒时却成了俗人,反倒糊涂了。还有,通过催眠诱发不道德的行为及这类课题的研究发现,人即使在催眠中对于犯罪也有某种程度的抗拒力,有位心理学家曾做过这样的实验,他命令50个人在催眠中偷钱,偷读别人的信,从抽屉中偷盗重要文件。这时,若对他们说:“请干吧!是我要你干的,可以干。但是干了以后出了问题,责任是你们的。”结果,谁都不去干。《犯罪心理学》知识出版社1982年版第27—29页。

    疯狂心理与梦的心理都与艺术创作心理有某种近似,都是潜意识活动,都是变态心理。分析疯狂心理和梦的心理有助于我们理解艺术创作心理。

    (实习编辑:纪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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