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达芬奇
列奥纳多 达芬奇 著
戴勉 编译
朱龙华 校
人民美术出版社 出版
责任编辑 平野
装帧设计 刘继明
第 二 篇
画 家 守 则
题解 本篇涉及画家的基本训练，学习方法，生活和修养等方面的问题。
透视、明暗法、比例、解剖、动植物等知识是画家的必修课。理论对实践的意义就象罗盘对航海一样。在技法学习上，少年画家必须先从临摹名家作品人手，而后进行写生。临摹和素描是墓本功，着重在掌握物体细部的形态和明暗，必须苦练而后才熟能生巧。
画家是自然和人之间的中介者，是自然创造物的再现者，他的精神必须包罗自然万象。只有向自然学习才能做到这一点。他凭借最敏锐的视觉，观察自然和人生，田野里，广场中，旅途上处处都是学习的场所，山川、草木、人的动态表情都是学习的材料，他象镜子一般真实地映摄自然形象，广泛收集素材，然后离群独处深思熟想，从素材中去粗存精，最后在脑中形成一个最精萃的形象宝藏。睡前与醒后的回想有助记忆，保持形象鲜明，游戏也可利用为锻炼判断力的手段。
师法自然不排斥向别人学习。互相观摩，倾听别人对自己作品的批评都于己有益。但是大师特别反对因袭，只有不拘泥古人，师事造化才能突破前人藩篱，才能青山于蓝，得到好的成绩。(第38页)
师法自然不仅是一项成功的经验，而且是和艺术的来源是自然这一基本原则吻合的。
少年训练
少年应当先学习什么?——少年应当先学透视，再学习万物的比侧，而后临摹名家的作品，借以养成画好人体各部分的习惯。再继之以自然作品的临摹，以巩固所学的课业。经常观摩各大师的作品。
此外，务须养成能将所学用之于实践，用之于工作的习惯。
画家应当通过摹写出自名家手笔的素描训练自己的手。在教师指导之下完成这项工作之后，就可以依据往后要谈的关于如何表现凸雕物体的方法，去描绘具有立体感的物体。
少年希望精通这门模仿一切自然造物的形状的科学，应当在学习中注重素描，连同和物体所处位置相应的光和影。
对学画的儿童应提出什么法则：——我们明白，视觉是最机敏的动作当中的一种。只一瞥，不可胜数的形状已尽收眼底。可是它每一次只能理解—件事物。比如你们读者一眼看见这页书，立时就能断定它遍布着各种各样的字母，至于这是些什么字母，它们讲什么，你当下是茫然的。想了解声广你必须逐字逐行阅读。这正如登高楼，最好一级一级攀登，否则是达不到顶点的。你们天生爱画，所以我对你们说，你们若想学得物体形态的知识，须由细节人手。第一阶段尚未牢记，尚未练习纯熟，切勿进入第二阶段，否则就虚耗光阴，徒然延长丁学习年限。切记，先求得勤奋，勿贪图捷径。（１５）(第39页)
求得快速之前，应先学会勤勉：——你们素描家若想学有成效，在作素描时应当慢慢进行，仔细辨认各种光线中哪些最明亮，阴影之中哪些最黑暗，而明暗又如何交混。观察它们的分量，并互相比较。注意轮廓的朝向，注意线条上哪段向一边或另一边弯曲，哪些地方比较明显或不明显(即什么地方粗，什么地方细)。最后，应当留心使你的明暗融和起来，象烟雾一般分不出笔触和边界。当你如此用心的练熟了你的手和判断时，你就会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落笔神速。
[NextPage]理论与实践
理论脱离实践是最大不幸。
科学是将领，实践是士兵。
如何学习：——首先学习科学，然后学习这门科学产生的实践。
画家应当有规则地学习，不放松任何未曾牢记的事物。
那些作画时单凭实践和肉眼的判断，而不运用理性的画家，就像一面镜子，只会抄袭摆在面前的一切东西，却对它们一无所知。（１６）(第40页)
热衷于脱离科学而专搞实践的人，正如一个水手，登上了一条没有罗盘、没有舵的船，永远拿不准船的去向。实践必须永远建筑在坚实的理论之上。透视学乃是引向理论的向导和门径，少了它，在绘画上将一事无成。（１７）
画家的精神生活
画家的心应当象什么：——画家的心应当象一面镜子，将自己转化为对象的颜色，并如实摄进摆在面前所有物体的形象。应该晓得，假设你不是一个能够用艺术再现自然一切形态的多才多艺的能手，也就不是一位高明的画家。（不观察它们，不在心中再现它们，你就办不到这一点)。当你横过田野，请发挥你对各种事物的观察力吧!先看这一件，再看另一件，去粗取精，搜集各种材料。不要象某些画家，倦于想象力的运用，搁下工作，以散步为消遣，但是，他们仍是精神疲惫，懒得观察周围事物，遇到亲友招呼也只当没听见没看见，以致被人视为无礼。
画家应当独身静处，思索所见的一切，亲自斟酌，从中提取精华。他的作为应当象镜子那样，如实反映安放在镜前的各物体的许多色彩。作到这一点，他仿佛就是第二自然。
画家的画室生活：——为使躯体健康不致妨碍精神的健全，画家和素描家应当保持孤独。在致力研究思索，不断展现眼前的事物以便为记忆储藏提供材料时尤当如此。当你单独时，你全部是自己的，有了一个伴，只剩半个自己，并且作伴的品行愈次，所剩愈少。同伴更多，麻烦就更大。如果你回答说，只要我干我的事，离他们远些，也就能更好地思量自然事物的形态。那我要回答，这可不容易办到，因为你难免不听他们闲聊。一仆难事二主。你将既不能尽朋友之情谊，对艺术思索的影响也更糟。假如你说，我可以寓他们老远，他们的话钻不进我耳里，乱不了我的心神。我说，你会被人当傻瓜看待，因为这样一来，你还是孤身独处了。(第41页)
住所小，思想集；住所大，思想散漫。
画家的乡间生活：——画家需要那些应当归入绘画之中的数学知识，应当疏远那些不赞同他的研究的朋友，他的头脑须有适应出现在它面前的各种事物的本领，他还应该没有其它牵挂。
如果在推敲第一个题材的时候，有第二个来打搅，如同一件事盘据在脑里时所发生的那样，他必须决定这些题材之中，哪一个更难研究，对之紧迫不舍，直到彻底清楚为止，然后研究其它问题。但超乎一切之上的，是他必须使他的精神象明镜一样光洁清净，能象它那样反映摄入其内的物体的五光十色。他的友伴对这些研究上的兴趣也应与他相似，如果他寻不到这样的同道，应当习惯单独研究，因为他终究是会感到没有合适的同伴的。
画家与自然竞赛，并胜过自然。(第42页)
画家之乐趣：——绘画科学的神圣性质，将画家的心灵变得和神灵的心相仿佛。画家自由地思考着多种多样事物的产生，例如动物、植物、果实、风景、田园、山坡以及使人见了害怕的可怖可惊的地方；还有那些可喜的、柔美而悦目的场所，那里有不遭风雨而又微风吹拂的、开遍各色鲜花的草地；还有那从高山倾泻而下的河流，势如洪水，狭着连根拔起的树木、岩石、树根、泥土和泡沫，卷走一切不愿自身破灭而拼命挣扎的东西。 同样(画家的心)能创造暴风雨的海洋，在那里，海水和狂风激战，跃起傲慢的巨浪，它落下时就击毁那些正在浪底作恶的风，把风包围、囚禁，击碎和分裂它，把它与污浊的浪沫混合起来。这样，怒海方才平息，但有时它被风击败，逃离海洋，向邻近海角的高岸突进，翻过山巅，落入另一侧的溪谷里。这时，海水一部分化成飞沫，变为风暴的战利品；一部分逃脱风的掌握，化为阵雨落归海中，一部分却落在高高的诲角上，大肆破坏，冲走一切抗拒自己灭亡的东西，时时遇到另一股迎面而来的巨浪，互相搏击，飞入天空，将大气充满混乱的、泡沫的雾气，这雾又被风击碎在海岬边缘，产生了被风追逐的乌云。
[NextPage] 记忆力与想象力的锻炼
如何牢记：——你如果想把学过的东西牢记在心，试按下法行事：当你画同一物件已经如此多次，觉得已把它记住，试不用模特儿画一次。然后用一片光滑的薄玻璃把你的模特儿摹下来，叠在不用模特儿画出的像上，仔细比较，注意摹像和画像在什么地方不合，当你若发现自己错误之处，就下决心不再犯。你甚至可以再面对模特儿，将错误之处重画多遍，直到将它的形象牢记为止。如在摹像的时候找不到光滑的玻璃板，可取一张极薄的羊皮纸油润后晾干，画过一次之后可以海绵揩拭，以备下次再用。(第43页)
画家应作什么游戏：——画家们，你们如想从游戏得到有益的娱乐，应当永远只作对你们的职业有益的事，就是说，将你们的双眼练成精于估计物体的正确长度和宽度的判断者。为了使你们的思想习惯这样做，你们当中一人可在墙壁上随意画一条直线，然后每人站在十臂尺之远，手里拿着一根细带或麦秸，剪下一段。随后每人都用他估计出的长度去量标准长度。最接近标准长度的人就是优胜者，你们事先商定的奖品全都归他所有。其次你们应学会透视测量，也就是说，取一根标枪或长杆，看定前面一个距离，每人根据自己的判断，估计要量多少次才量完那距离。还有，可以比赛看谁能最好的画出一臂尺长的直线，用一根拉直的线检验结果。这一类游戏给眼睛一个正确判断远近的好机会，这种判断是绘画的先决条件。
醒后与睡前的学习：——我从亲身经验中发现，若在黑暗中卧在床上，将研究过的物体的轮廓或其它经深思而理解的事物，运用想象回忆一遍时，获益非浅。这是一种值得赞许的方法，有助于将事物深印于记忆。
促进思想作出各种发明的方法：——我少不了要将一种新发明，一种协助思维的方法包括到以上的办法之中。这法子虽然似乎微不足道甚至可笑，但却具有刺激灵感作出种种发明的大用处。请观察一堵污渍斑斑的墙面或五光十色的石子。倘若你正想构思一幅风景画，你会发现其中似乎真有不少风景：纵横分布着的山岳、河流，岩石、树木、大平原、山谷、丘陵。你还能见到各种战争，见到人物疾速的动作，面部古怪的表情，各种服装，以及无数的都能组成完整形象的事物。墙面与多色石子的此种情景正如在缭绕的钟声里，你能听到可能想出来的一切姓名与字眼。切莫轻视我的意见，我得提醒你们，时时驻足凝视污墙、火焰余烬，云彩、污泥以及诸如此类的事物，于你并不困难，只要思索得当，你确能收获奇妙的思想。思想一被刺激，能有种种新发明：比如人兽战争的场面，各种风景构图，以及妖魔鬼怪之类的骇人事物。这都因为思想受到朦胧事物的刺激，而能有所发明。但你首先必须晓得如何将你希望表现的物体的各部分，比如动物的肢体，或风景画的各要素诸如树木、岩石等等画好才成。（１８）(第44页)
论多才多艺
不多才多艺的画家不值一赞：——坦白说，有些人把仅能画好头像或人像的画家奉为名师只不过是在自我欺骗。只在一件事情上穷毕生精力而获得成就，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功绩。绘画既然包罗自然万物，包罗人们一切偶然的动作，总而言之，包罗目所能见的一切，那么，在我看来，，那些只能画好一件东西的人，不过是一个可怜的画匠而已。你岂不见单是人们的动作就是千变万化的么?岂不见树木；花草、山岳、都市、公共建筑、私人府邸、工具等等全是种类无穷的么?岂不见衣装、饰物与技艺名目有多少?这一切在你们称之为名画家的人的手里，都应当被表现得同样出色，同样完美才行。(第45页)
画家应力求多能。只能画好一件事物而画坏其它事物的画家，毫无可取之处，就象有些人单纯研究裸像的比例与尺寸，而对于体形的种类则不加分析。殊不知一个比例合适的人可以或矮胖，或高瘦，或适中。谁不考虑这些差别，所画的人像一定象一个棋子里印出来似的，全都是姐妹。这活该受到严厉指责。
我曾观察那些专营人像写生的人，他们之中人像画得最肖似的往往在动态画方面最拙劣。这表明了一件事实：自然使那些只作好一件事的人擅长一样而不旁及其余，因此他更爱这一件，愈是爱，下功夫就盒深，把爱全给了绘画的一部分，其余部分就缺少了爱。他把兴趣全集中在一件事上，为特殊而舍弃了普遍。
才能之力既约束在小范围之内便无力扩张。才能犹如凹镜，接收了阳光将这数量的阳光以更大的扩散度反射出去，但温度较冷。假如把阳光反射到很小的空间之内，这些阳光温度会极高，但范围缩得很小。
这就是除人脸部外不爱绘画任何部分的画家的做法。更糟的是，他们对于这门他们看重的或有些判断力的艺术的其它部分毫无认识。他们的画缺少动作，因为他们自己就是死气沉沉，不爱动，却批评画得比他们富于动作的人，说是看去就如鬼魂附体，活象黑人跳舞。必须注意礼仪，而动作必须显示动作者的精神活动，这当然是对的，如果画的是一个流露着虔敬心情的人，就不该把他画成如此大胆放肆，使人会觉得他象绝望挣扎者或发号施令者。就象我几天前见到的一幅画（１９），那里有一位告知圣母受胎的天使，看上去象要把我们的圣母逐出屋外似的，动作粗暴无礼，就象对付卑贱的敌人一般，而我们的圣母好象绝望之中要越窗而逃一样。千万记住，别掉进任何这种缺陷里。(第46页)
不以同等的爱去爱绘画中之一切的人，就不能多才多艺。例如不爱风景的，会认为这只消简短研究一下便足，波提切利就曾说过，这类研究是白费劲，你只要往墙上扔出一块沾满各色颇料的海绵，便留下一摊颜色，里头就可以看出美丽的风景。
诚然，从这斑烂的色彩里，可以看出不少发明来的。我说过应当在里头发现人头、各种走兽、战争、岩石、海洋、浮云、树林或诸如此类的事物。并注意到这和钟声多么相同，你在里头也可以听见你爱听的一切声音。然而，这些斑渍，虽能给你各种发现，可是教不了你完成任何细部，我提到的那位画家作的风景画就索然寡味。
一个人只要知道办法，多才多艺是件易事。因为一切地上动物的各部分都有些相似，就是说它们的肌肉、筋腱、骨骼，除了长度厚度不同之外无甚变化。这一点将放在解解剖的书中说明。
不拘前人绳墨，而应师法自然
我告诉画家们，谁也不该抄袭他人的风格，否则他在艺术上只配当自然的徒孙，不配作自然的儿子。自然事物无穷无尽，我们应当依靠自然，而不应该抄袭那些也是向自然学习的画家。我这席话不是对那些希望依靠艺术获得财富的人说的，而是向那些希望从艺术求得名望和荣誉的
人说的。不能超过师傅的徒弟是可怜的。(第47页)
画家若专以他人的画为准绳，就只能画出平凡的作品。要是他愿意向自然学习，就可以获得优异的成绩。从罗马人以后的绘画里可以见出这一点。他们彼此抄袭成风，以致艺术不断衰落，一代不如一代。直到佛罗伦萨人乔托（20）出来，才不满足于模仿他的老师奇马布埃。乔托出生在荒
僻山区，其间只有山羊之类走兽出没。但自然将他引向艺术，他开始在岩石上画下他所看管的山羊的动态，继而描画在山村中能见到的一切动物，就是这样经过了长年研究之后，不仅超过了当代画家，也超过了过去几世纪以来所有的画家。但后来人又专门抄袭既成的画，画艺再次衰落，而且江河日下。直到佛罗伦萨的托马索，别号叫马萨基俄（21）的出来，才以他精湛完美的作品表明那些乐意把随便什么奉为典范，唯独排斥自然——一切大师的主人的人，是何等徒劳无功。这，对于数学研究（22）也一样。一味崇拜权威而不师法自然，那就不是自然——一切优秀作家的主人的儿子，只能说是它的后代。有些人专门攻击他人师法自然，偏偏放过那些本身就是自然的学徒的权威，真是何等愚蠢！
我们一切知识来源于我们的感觉。
呵，上帝，只要付出了劳动的代价，您确能售给我们一切美好的东西。
互相观摩，自我批评
与他人一起作画好不好?——我斩钉截铁地说，学生在作画时合群比单独强。理由很多。第一，如果你技术欠佳，你会耻于置身在作画人群之间。羞耻乃是发奋的动力。第二，强烈的嫉忌刺激你，使你力求成为备受赞扬者之一。他们的褒奖对你也是一种鞭策。再有一层，你可从比你高
明的人的作画方法中学习。若你比他们高明，鄙视他们的缺点于你有益，而他们的赞许能鼓励你进取.(第48页)
画家工作时应当虚心听取任何人的评语：——一个人作画的时候。当然不应该拒绝他人的忠告。因为我们知道，一个人尽管不是画家，但对他人的形象也有所了解。别人是不是驼背，是不是有一肩膀太高或太低，是不是有阔嘴、大鼻或其它缺陷，他都能够给予正确的判断。我们既然知道人们确实能够判断自然的创作，就更应当承认他们同样能够判断我们的差错。一个人最容易被自己的作品欺蒙，如果你在自己作品中看不出缺点，可到旁人的作品中寻找，从他人的错误中得益。
应当谢心听取他人的意见，认真考虑指责你的人是否有理。如果他有理，你就修正自己的错误，如果他理亏，只当没听见。若他是一个你所敬重的人，那么可以通过讨论，指出他不正确的地方。
一个不怀疑的画家，成就必小。当画家的作品超过了他的判断，他的成就必定小；但若他的判断超过他的作品，他的作品必不断进步，只要贪婪不掺杂在其中。
[NextPage]画家们，假使你致力于取悦第一流大师，你就能够使自己的作品出色，因为只有他们能够正确的判断你的作品。如果你想取悦的并非大师，你的画就会缺少透视，缺少浮雕，缺少快动作，从而缺少了绘画之所以被视为高超艺术的一面——使非浮雕显现浮雕感(23)。(第49页)
如何识别一幅好的画，一幅画应当具有什么品质才能是好画：——要识别好画，首先应当考虑的一件事乃是画中的动作是否与动作者的思想状态相适应；其次，阴影物体的凸现程度之多少应与距离相协调；第三，身体各部分的比例应与全身的比例相符；第四，场所应符合其中的动作的礼仪；第五，人体各部分的布局应与所画的人的类型相配合，即修长的人应有修比肢体，粗壮的人应有粗壮肢体，胖者应有肥胖的肢体。
画人像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姿态，好的人像若姿势不妥，便令人难堪。最美的人像即使生动活泼，但若其动作跟动作的任务不相适应，亦失去它的价值。毫无疑问，姿态的问题要比画像本身的美观要求更多的思索，因为画像的美可通过写生获得，而画像的动作则必须通过画家的智慧，精心分析而得。人物画的第二要点，是要求它有浮雕感，第三要点是良好的素描，第四则为良好的着色。
画家对自己作品的判断：——我们十分明白，别人作品的缺点易知， 自己作品的缺点难识，往往在批评别人作品的小疵时，却遗忘了自己作品中的大病。要想避免这等无知的行径，你必须通晓透视，完全了解人和他种动物的身体的尺寸，关于建筑物及矗立地面的其它物体的外形方面，你也要具有一位优秀建筑师的才能，这些物体的形状是无限量的。你知晓的形状愈多，则愈能给自己作品挣得赞扬。对于你不精通的物件，不要拒绝写生。(第50页)
回到我们上面提到的问题，我说你们作画时应备一面镜子，时时从中照见你的画，你就能见到画已反转，好象出于另一个人的手笔，这时你就能比其它时候更易于判断自己作品的缺点。
不时放卞工作，稍事休息也是一种好办法。因为工作过久使你大受蒙蔽，而休息回来之后，你的判断力就增进了。离画远站也行，这时画就显得小了，一瞥可见更多。站在远处比站在近处，更容易看出画面各部分与色彩的失调和不合比例。
镜子为画家之师：——若想考查你的写生画是否与实物相符，取一镜子将实物反映入内，再将此映象与你的图画相比较，仔细考虑一下两种表象的主题是否相符。
首先应当将镜子拜为老师，在许多场合下平面镜上反映的图像和绘画极相似。你看到画在平坦表面上的东西可显出浮雕，镜子也一样使平面显出浮雕。绘画只有一个面，镜子也只有有一个面。绘画不可触摸，一个看去似乎圆圆的突出的东西，不能用手去捧住，镜子也有同样的情形。镜
子和画幅以同样的方式表现被光与影包围的物体，两者都同样似乎向平面内伸展很远。
你若明白镜子借助轮廓与光影使物体突出，而在你的色彩之中，还具备比镜子更强烈的光和影，因此，若是你晓得如何调配颜色，你的图画就能象一面大镜子中看见的自然物。(第51页)
论实践：——你们画家应当力求画出引人注目的作品，使观众极愉快地驻足欣赏，不要起初吸引他们，随后又将他们赶走，就象一个夜间赤身裸体地跳下床来试试空气的人，徒然受到寒冷的刺激又赶紧回到床上一样。你应使你的画象温暖季节的空气，足以引诱人从床上下来，并且尽情享受夏夜空气的清新。
这些法则的目的在于使你养成灵活而良好的判断。因为良好的判断出自正确的理解，正确的理解来自以可靠的准则为依据的理性，而正确的准则又是可靠的经验，亦即一切科学与艺术之母的女儿。因此，你记住我的法则之后，就能够凭着你改进了的判断识别一件作品中不论是透视、形象或其他方面的不协调之处。
道 德
关于画家及其守则：——画家，我提醒你们，当你依靠自己的判断或旁人的警告，发现自己作品的弊病时，应当修改过来，省得出示作品时，同时暴露了你自己是用什么材料造成的。别为自己找借口，安慰自己，说你能在下一件创作中挽回面子，因为绘画跟音乐不一样，不是方生即死的，它将经年累月地证明你的无知。
如果你说修改作品损失时间，把这时间用在另一件作品上将给你挣来许多钱。你应当知道，赚来的钱若超过了生活所需，它们就无多大价值。如果你追求大量金钱，到头来你会不能享用它，因为它是不属于你的，一切未曾使用的财富也同样是属于我们大家，你赚来而不能为你生活效劳的钱财便在别人手里，不会给你任何满足。(第52页)
如果你根据论两类透视的著作进行学习，精心琢磨作品，你留下的作品将带给你远较金钱为多的荣誉。因为人们只为金钱而推崇金钱，不是为了它的占有者。金钱的占有者永远引入嫉忌，他的钱柜将成为强人窥伺之物，而终至失去了富豪的名声和生命，剩下的只是财富的声名而不是射生的声名（24）。人的美德的荣誉比他财富的荣誉不知大多少倍。古今多少帝王公侯，可是却没在我们记忆中留下一丝痕迹，就因为他们只想用庄园和财富留名后世。岂不见多少人在钱财上一贫如洗，但在美德上却是豪富呢?
况且，向来求美德的愿望比求钱财的愿望更易成功，其程度就如美德超越钱财一样。你不见财物本身不会给敛财者死后带来美名么？科学则不然，它始终不渝地为他创谴者德名誉鼓吹，因为它是其创造者的亲生女儿，不同于钱财，是个养女。
假如你说，你可以靠钱财而不是靠美德满足食欲与肉欲，请想想另一些如同其它下贱畜牲一样只顾满足肉体欲望的人吧，他们还留下了什么名声呢?
如悬你原谅自己说，因为没有时间进修以使自己真正高尚，因为必须为生活奔波等等，那你不能怨别人，只怪自己，要知道，为美德而奋斗就是精神和肉体双方的食粮，有多少生来富有的哲人，却摆脱钱财，以免受其诅咒！
如果你为自己辩解说，因为你有孩子嗷嗷待哺。〔那你就应知道)〕他们所需并不多，此外，更耍注意以美德作他们的食粮，这才是忠心耿耿的财富，非到死日是不离开我们的。
如果你说，为养老计，你须得聚起一笔资财，我就可告诉你，追求美德决不会落空，决不会使你老来只剩下幻梦和渺茫的希望。(第53页)
有那样一类画家，因为他们不学无术，不得不依赖黄金和翡翠的美丽以谋生。他们极其愚蠢地宣布，如果报酬微薄，他们就不用好材料作画，如果报酬丰厚，他们就可以象不论什么人一样干得出色。瞧，这些蠢货!他们怎么不知道应当保存一些好的，说道这是佳作，这是中等，这是次货，以表示他们有各种价格的作品呢?
蠢材中有一派叫伪君子的，不断地自欺欺人而且欺人多欺己少。但实际上他们欺己甚于欺人，他们居然指责那些为了真正了解万物形态而在节日进行观察研究并专心致志以求尽量理解这些形态的画家们。让这类判官先生们住嘴吧！因为这是了解创造美不胜收的万物的创造主的办法，这是去爱那伟大创造主的办法。
事实上，大爱生于对所爱物的大了解，如果你不了解它，你便少爱，以至不爱它。(第54页)
（编辑：林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