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集体抒发雅兴，称为雅集。所谓雅集，就是文人们从容地聚集在一起，超然于现实之外，短暂地表示超脱的情怀。它同当代艺术批评有关吗?有关。批评家无不忙碌，似乎很充实，其实是陷在常规状态中不能自拔。抽几天时间离家出走，参加雅集，喧闹的美术界不会觉得缺你，而你可能会变得平静，甚至幡然觉悟，至少能放松身心。这不是回归传统的活动，而是一次自我洗涤，洗一洗平素的思考习惯和行为方式。这种清洗当然是象征的，它不是有特定指向的建构，没有什么议题。在厌烦批评的中国美术界，雅集是批评的稀释剂，也是专业的休止符。当代中国是一个缺少雅兴的国度，这是集体病态的表现。当代艺术不能只有志士的激烈行为，还要有仁人的宽厚胸怀和高人雅士的潇洒作风——那应当是志士们追求的全民目标。

　　2010年《终南雅集》书稿，文字三万，图片三百。这是一本有情趣的摄影集，一本提供当代文人背离都市的备忘录，一本记载当代艺评家的图文志。在此询问出版界的友人，谁愿意4周内出版这本书?不交书号费和印刷费，如何?

　　终南山是秦岭的精华部分，汉代以前称为南山。按柳宗元的记录，终南山西起陇首，东至华山。终南山就是从西岳到西镇的山脉。西镇指宝鸡西边的吴山，即坐镇西疆的标志山，位于陇首。古代大一统的帝王找都城，将近有三分之一的开国帝王都是找的终南山脚下的长安，也就是现在的西安。在农业文明时代，大旱灾对这一带不会造成巨大影响，它不缺水，因为终南山的水会不断流下来，人称八水绕长安。这一带也不怕涝，洪水可以通过渭河迅速下泄到黄河。

　　吴山往东有一些南北走向的峡谷，除了鸟可以飞越，其他的动物很难通过。古人在石壁上凿洞打桩，铺上木板，成为栈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陈仓就是宝鸡。最有名的栈道是“褒斜道”，有条河名叫褒河，汉中是终点，河源在太白山的西边，沿河凿洞营造的木构架人工通道就叫褒斜道。它是远古从汉中通往长安的重要道路。《石门颂》等著名石刻就出自褒斜道。西周有个方国名叫褒国，在褒河一带，褒国的一个公主名叫褒姒。她是西周灭亡前的著名妃子，史书说西周败在她的名下。

　　太白山海拔3767米，中国南北分界线，周代终南山的主峰。在太白山以东，除了海岛台湾的玉山和雪山之外，中国东部没有一座山峰比它更高。以往的太白山终年雪白，现在只有在天气寒冷的时候才积雪。

　　太白山有三个湖，形状浑圆，不知道是怎么形成的，有些鸟主动地清理湖上的垃圾。太白山山顶上都是碎石，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有这么多碎石?有可能是陨星或者大地震造成的。据古代道书讲，木、火、金、水、土五星之精坠落东、南、西、北、中五方，其中，太白金星掉在太白山。相传唐玄宗做梦，梦见老子在太白山显灵。第二天他指示大臣到圭峰去找石头，果然找到了汉白玉，做了一尊老子的雕像和他自己的雕像，还做了奸臣李林甫的雕像。现在西安碑林博物馆陈列有一尊汉白玉老子像，造型极佳，我认为是唐玄宗指示雕造的老子像。

　　太白山的北面是周原，西周的发祥地。这一带有四处值得关注的古迹，一是纪念姬旦的周公庙，儒家礼仪的奠基人。二是法门寺，中国最重要而显赫的佛教寺院，藏有释迦牟尼的指骨。三是楼观台，道教鼻祖老子隐居的地方。老子写完《道德经》，隐居于此，不知所终。儒释道的这三处古迹都以太白山为背景或借景。特别值得关注的是，太白山西麓，有纪念基督的大秦寺，寺有中式塔，塔下有唐朝镌刻的“大秦景教流传中国碑”；大秦即古罗马，景教指基督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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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始皇都城咸阳的正南，有座山叫圭峰。唐代道人任逍遥声称在圭峰的月波洞，刻有《月波洞中记》这部人相学著作，作者附会在老子的名下。

　　圭峰之东，有一处山谷非常有名，叫“子午谷”。“子午谷”往北延伸是汉长安城的中轴线，再往北延伸是刘邦和吕后陵墓的中轴线。中轴线继续向北延伸到三原县，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天坑，这个天坑是人工的还是天然的，还是陨星造成的?据考古学家考证是西汉人工建造的。这个天坑就是中华大地的肚脐眼。有趣的是，早在发现这个地脐之前，当代中国的大地原点就在这个地脐旁边，所谓大地原点是指中国版图测绘的基点。

　　唐代以后，终南山主峰的冠名权东移，地点在翠华山和南五台之南，正对唐代长安城。翠华山风景区在西安市南30公里处，终南雅集的第三站樊洲画馆所在地，背山面水，水指天池，周代或汉代地震留下的堰塞湖;山指太乙峰。王维《终南山》开篇所说的“太乙近天都”，写的就是这座山，天都指京城长安。

　　兴教寺在终南山下的少陵原，这里有杜甫的故居，又名杜陵。兴教寺是唐朝高僧玄奘的埋骨之处。从汉代到唐代，从周至到户县，经长安县到蓝田县，这一带都是皇家后园。汉朝名叫上林苑，皇帝打猎游玩的地方。蓝田县白鹿原之南的山谷有一个湖，名叫“鼎湖”，“鼎湖”是黄帝升天的地方。“鼎湖”之北是汤峪温泉，号称天下第一汤。

　　从八百里秦川向南面对终南山，山都是拔地而起的景观，整个终南山北麓到处都是这种壮观的景象。白鹿原下面有两条河，一条是灞河，一条是浐河。浐灞交汇的地方是白鹿原的顶端，半坡遗址所在地。遗址保存比较完整，意味着六七千年没有伤筋动骨的大地震。半坡旁边是纺织城。白鹿原海拔700米，相对高度300米。白鹿原的上面同平原没有任何区别，以前住在原上的是富人，住在原下的是穷人。白鹿原中部还有一条沟，从沟底到原上的垂直高度有200多米。

　　从汤峪往东走是辋川，王维隐居的地方。王维进辋川是沿着几个湖溯水而上，沿着辋川河乘船进去，而今湖泊早已消失，河水水量锐减，即便在雨季也只能漂流。高速公路通进辋川后，辋川的景观被肢解了。辋川是一个很小的盆地，周边多土山，不险峻，可游可居。辋川每逢雨季，云蒸霞蔚，同杭州的山景相似。董其昌认为山水画南宗始于王维，同这里的山水气象有关。

　　辋川往东走是水陆庵，有元明时期的精美雕塑，张仃美其名曰“中国的第二敦煌”。水陆庵东南是王顺山国家森林公园，再往南是蓝关。道教八仙中的韩湘子曾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一联“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被视为预言。韩湘子是唐代文豪韩愈的侄子。韩愈后来由于反对皇帝将法门寺的舍利子迎到宫廷礼拜，被流放到岭南。途经蓝关时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的句子。

　　王顺山东侧是玉山，100万年前蓝田人的发现地就在玉山北麓。这个地方山梁横亘而平缓，形成了特别适合人类居住的地貌。按《长安志》的记载，这里是女娲的根据地，当时有地名叫做女娲谷。玉山的余脉向北延伸至骊山。骊山之北有秦始皇陵和华清池。

　　骊山往东走数十公里是大家熟悉的华山。道教远离尘世的洞天福地，有八处在终南山及其周边，华山是小洞天之一。华山之北的西岳庙，清代重建，正宗的清式风格，值得一看。

　　表面地看，终南山历史同当代和当代艺术格格不入，对我们有启示吗？在现代化迅速推进的中国，应当有反现代化的思想抑制它的负面作用。如同汽车必须有煞车一样，否则会翻车。终南山的山水文化一向含有拒绝现实的内涵，因而它对中国当代艺术界具有某种抽象的启示。

　　（编辑：李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