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森
采访者:李森
被访者:五月天
八年,一点六公里
不少人问五月天的经纪人艾姐,如果真有世界末日,你的遗憾是什么?她答,没有,做了五月天,我不会遗憾。“人生可能有很多不好、不愉快,但音乐真的能治我们的百病,我觉得他们是上天派来的,给大家安慰,或者说是需求吧。”
如果把这看成经纪人的偏袒之辞——对那些经得起栽培,又拿得出成绩的艺人来说,内部的夸奖并不能证明其超群的实力——那么,下面的一组数据,应该足以说明五月天受追捧的程度:鸟巢演唱会的八万张门票,开票后不到一天便全部售罄;主办方中演娱乐正积极促成加场,力争4月29日、30日连续开唱。回看八年前,五月天在“无名高地”Live House的京城处子秀,寥寥几十名观众,大部分还是冲着当时小有名气的内地摇滚乐队Joyside去的。今天,“无名高地”不复存在,Joyside也已然解散,吉他手中野洋最近发了一条微博,感慨时过境迁后的变化与落差;而五月天,则成功冲进了象征着内地演出最高规格的鸟巢。风水,转向了当年穿着垮大的T恤衫,包着头巾,在后台紧张地不停喝水的五个小伙子。
怪兽说,无名高地距离鸟巢其实只有1.6公里,但他们走了八年。段钟潭(滚石唱片老板)说,听过五月天的小样,在办公室看完他们的表演,就觉得可以签。艾姐说,签下五月天时,他们还只是学生气十足的愣头青,文案把他们定位成“第一支学生流行摇滚乐队”,阿信半夜打电话,问能不能拿掉“流行”两个字,也不要用“摇滚”,他们不想把自己框死,这才有了日后的一路畅通。
但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一路畅通”。虽然五月天避谈出道之初的艰苦和慌乱,可我们依旧能从细节上看出他们的不容易。冠佑讲,自己曾在洗澡时放声大唱《倔强》,一群人乐不可支,他也跟着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这首唱得许多人心旌飘扬的歌,原来藏着冷暖自知,藏着不可透露的隐衷。至于演唱会散场后的空虚感,他们说“结束了”,只是,真的吗?
人生,几百种可能
资深歌迷念念不忘的“蓝色三部曲”(五月天最早三张专辑的代称)里,五月天唱尽了青春的滋味;去年年底的新专辑《第二人生》则一反常态,开始抒发中年的不得志。玛莎拿约翰·列侬举例,“都是心态问题,离开披头士之后,他的作品反而看得出简单跟质朴,相比从前晦涩的隐喻,更贴近人的本质。”
人的本质是什么?“我们不能一语中的地给出让每个人都满意的答案,但我们敢保证每一次的尝试都是认真的。”阿信说。作为绝对的主力创作,五月天一度被扣上过“阿信的个人乐团”的帽子,但这两年,情况逐渐在改善,怪兽、石头纷纷交出了令人满意的作品。问阿信有什么想法,有没有“大权旁落”的错觉,他哈哈大笑道“这是五月天成军十几年来,我个人觉得最满意的转变。”
更本质一点的五月天,其实可以用“吊丝”概括。有媒体称“五月天就是从吊丝进化成高富帅的励志范本”,他们却说自己一直都是“吊丝”,“从舞台走下来,摘掉所有的光环,回到家也是吊丝一个,看到自己的猫也是热脸贴冷屁股,求它‘你来跟我玩’。甚至大家口中五月天的聪明,也只是斗嘴而已。”说罢,玛莎指向怪兽,“他最资深,别看他在外面帅得不行,四处留情,回了家宅到死。”[NextPage]
五月天一直以来都是俭朴的,这一点深得艾姐的疼爱,“不爱买车,不爱名牌,好像也不太时尚,他们对生活的要求不在这上面。像这个月初,我们在台中做了场募款演唱会,扣掉所有的成本,盈余400多万全捐给了家扶中心的弱视小朋友。集众人之力,去做一些真的有意思的事情,偶尔疯狂一下,对吧。”
新专辑《第二人生》的概念吸引了不少眼球,每当被问及“你们设想中第二人生分别是什么?”他们都会给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宣传赵晶说,别怪他们狡猾,只是人都贪心,难免想口头满足一把自己对平行世界的想象。发布会后的群访,某媒体指着宣传海报,一脸期待地问:“你们每人手里都拎着一只皮箱,里面应该装满了什么?你们准备展开怎样的新人生?”五个人顽童般坏笑,从阿信起,他开烤鸭店,石头砍柴,怪兽养鸭,冠佑运输,玛莎消费,一条完整的产业链赫然呈现。一旁的艾姐摇着头,边背过身边嘟囔了一句台语,后来,她告诉李森者,“他们又在胡闹。”
而面对李森者同样的发问,五月天这次的答案居然是,“我们不想回到过去,开始第二人生。”倒不是知足,而是经历了那么多,能完好无缺地活在当下,已然是种难得的幸运。他们的脸上,果然还是爬上了皱纹,青春期呢,就饶它一命,用来充当往后的动力。连绵不绝的青春期大抵是不可能的,用玛莎的话总结,便是“往事已矣,来日可追,我觉得,嗯!”
DIALOGUE
没必要装老,但扮嫩也不容易
李森者(以下简称李森):从吐槽开始吧,五个人谁最幼稚?
五月天:玛莎。
玛莎:没办法,我就是长不大。(不愿意长大?)也不,就尽量学着成熟一点,但其实还差很多。(幼稚的具体体现是?)好比有李森者的问题我听不懂,什么叫“具体体现”啊?(大笑,在一旁挤眼。)
阿信:好比我看《海绵宝宝》是童真,玛莎看就叫幼稚。
李森:飞儿乐队的陈建宁拿五月天举例,说五月天青春了十年,十年后,自成品牌,华语乐坛现在没有谁敢自称比五月天更热血。你们觉得呢?
怪兽:先感谢一下建宁老师好了。
玛莎:他帮我们找到一个蛮合理的注解。其实我们一直写的是自己的态度啦——因为我始终觉得,能忠实传达自己态度的音乐才对胃,如果为了转变曲风,要刻意变得世故、圆滑,好像也不可能写出好东西。
李森:可是也有人说你们青春热血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有更符合目前年龄段的思考了,像鲍勃·迪伦、约翰·列侬、李宗盛、陈升,在不同阶段都是有不同反思的,好像五月天这方面欠缺一点?
阿信:也不会,《第二人生》讨论的就是我们这个年纪才会有的生活经验啊,像《干杯》,讲的是联系友情的纽带被琐碎的生活一点点蚕食,不然也不会引发那么多飙泪。其实在我们的音乐里面,已经不知不觉慢慢地就有转变,应该说,我们在等待大家更仔细的聆听跟发现。[NextPage]
李森:生活当中有人意识到“人无两度再少年”了吗?尤其像冠佑和石头,都当爸爸了。
石头:当然会呀。
冠佑:实际上的年龄不是问题,你的心态,你如何面对闯入眼帘的世界,还有你可不可以用你想要的方式去处理它,其实才最重要。
玛莎:就和摇滚的心态一样。很多人做摇滚,是因为一颗不老的心,重点是你做的事或你做的音乐会自然折射出你的态度是否还年轻。装老成、扮嫩,我觉得都是装不来的,别以为扮嫩很容易,你未必想用年轻时的意气解决现在的问题哦。
五月天不是百分之百的自我陶醉
李森:阿信,这两张专辑里,你作曲的比重减少了,还减少得比较厉害,会不会觉得大权旁落?
阿信:这是五月天成军十几年来,我个人最满意的转变。
李森:你们觉得呢?阿信讲故事的方式变了吗?
玛莎:没有耶,我们每次看他的歌词,也在猜他到底写了什么事,或者哪个人。这样讲好了,我觉得五月天跟其他乐队蛮大的一点不同,就体现在词的创作上。一方面是他真的写得不错,另一方面,可能别的乐队的主笔比较顾虑他自己的主观感受,通常会忽略掉聆听的人是不是可以理解,甚至对你传达的这个情感有没有共鸣。
怪兽:我觉得摇滚乐要获得支持,或是争取到别人的感动,共鸣是蛮重要的。你要跟听众沟通,他们才能听懂你讲的事情,你的讯息才有办法完整地传达。至少在这一点上,阿信做得挺好,因为他会琢磨听众要怎样代入自己的角色,投射其中的感动。阿信不见得是百分之百的自我满足。
李森:但是你们也会设计一些元素来抓住歌迷的心,对吧?
阿信:对我来讲,更重要的是怎么抓住我们自己的心。唱片做完之后,我们五个人都喜欢是最重要的,可以说服得了我们五个就够了,能不能说服这世界所有的人,其实我们没那么在乎。
李森:有没有觉得大家对你们还是存在一定误读的?尤其是私媒体这么发达,一条微博可能引来无数围观、猜测,但谁也猜不准。
石头:可我觉得本来就没有一个判断“什么叫误读”的标准呐。我想到什么事会让他们快乐,什么事会让他们悲伤,什么时候可以帮助到他本人,什么时候只能尽量劝——就是说,我们跟歌迷之间,本来就有一些模糊的界限,但那是让我们有兴趣互相探索的基础之一。如果我真的很了解歌迷,或者歌迷很了解我,就没有在一起的意义了吧?[NextPage]
生活,我们足够用心
李森:会不会偶尔没什么存在感?
冠佑:不会,五月天是五个人在一起的成绩,离开五月天之后我也是一个Nobody。
李森:那成就感呢?会飘飘然吗?
玛莎:音乐上的一定会有的,可是所谓成为明星的那种飘飘然,或者优越感,其实还是蛮……
怪兽:蛮虚的。有时候演唱会结束,回饭店、回家,一个人时候还不是这样子,上厕所也不会有人扶着。
李森:说到演唱会,好像这几年你们一直都处于“专辑——演唱会——专辑”的状态,感觉被掏空了吗?
怪兽:还蛮有趣的。可以这样子巡演,我想是很多乐队羡慕的经历之一吧,我们有条件实现,求之不得啊。确实,五月天大部分工作要么就是在录音室做新唱片,要么就是准备整个巡演。真的让我们一直待在录音室也会很闷,站到台上、演奏,直接观察听你音乐的是哪些人,他们的反馈是什么,我觉得那是另外一种成就感。
李森:一个乐队在路上确实会收获很多“在路上”的故事和表演过程中的独特体验,但这种体验和潜心生活之间,你们觉得有差距吗?
石头:其实结束了任何工作,我们都是回到原来的生活。而且我们一直在脚踏实地地努力生活呀,依然要上街买东西,穿拖鞋背心,干嘛随时都把自己当成“五月天”?提到生活,我们有够专心。
冠佑:去那些不得不去的地方,关心不得不关心的人,回避不得不回避的错觉时的我,和舞台上挥汗如雨的鼓手相比,弱爆了。(大笑)
(编辑:刘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