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牧洋 黄欣宁
昆西·琼斯对全球音乐爱好者最大的贡献,也许是发掘出了迈克尔·杰克逊。正是昆西帮杰克逊制作了“Off the wall”,才令其大红大紫。就在杰克逊去世前不久,昆西·琼斯在上海接受了本报专访,而迈克尔·杰克逊自然也是访谈的重点话题之一。琼斯在听到杰克逊的死亡消息后说,“我感到非常震惊,感觉受到沉重打击。迈克尔·杰克逊拥有无数才能:天资,风度,职业精神和奉献精神”,“我的一部分灵魂也和他一起离开了”。
“我8 岁的时候,小萨米·戴维斯就把我介绍给昆西·琼斯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回忆起昆西·琼斯(QuincyJones)时,迈克尔·杰克逊曾这么说, “我远远听见他对昆西说,‘这小家伙将不同凡响,他让人惊奇’,我当时就下意识地记下了他的话。”在很多场合,迈克尔都曾经表达过自己对昆西的敬仰。
1978年,西德尼·鲁迈特(SidneyLumet)导演了《新绿野仙踪》(TheWiz),请来迈克尔·杰克逊和昆西·琼斯一起合作。当时,迈克尔还只是一位无名小歌手。电影拍完后,昆西主动请缨帮迈克尔制作专辑,并打造了流行音乐史上最出名的专辑之一“Off the wall”。从此迈克尔·杰克逊开始大红大紫。
葛雷格· 菲林金斯( G r e gPhillinganes)是一位老牌编曲师和键盘手,也是昆西为迈克尔打造的另一张知名专辑“颤栗”(Thriller)的工作人员,他把昆西和迈克尔的合作称为“天作之合”。他曾激动地提到:“和昆西与迈克尔一起工作,总是非常特别。这两人能把每个人的潜力都开发出来。你知道,加入了第一流的团队就得做出第一流的作品。”
昆西·琼斯永远在追求音乐上的变化。他不止一次告诉迈克尔:“你要学会和音乐对话”,但和他本人的性格一样,在工作中他又是个有趣的人。
“昆西常常把欢乐带进房间。他知道如何选择合作的人,就像面试官一样。他可以让正确的人去做正确的工作。那是一段卓越的时光。我能记起我们把所有的音乐片段接在一起的快乐,那些低音、那些弦乐,还有迈克尔的声音。我们从来没有预见到这张唱片后来会有那么庞大的销量。但这真的非常特别,而迈克尔的表现说明了一切。”葛雷格说。
“屁股!我喜欢女孩子们的屁股!”
6 月17 日,在外滩三号“三言舍”的论坛上,昆西·琼斯用中文清楚地念出了“屁股”两个字。台下的人被他的不正经逗得哈哈大笑,他却板着脸,刻意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
这不是昆西第一次来中国,他喜欢中国,也喜欢满世界玩。他向台下提问:“我想知道今天台下来了多少美国人?”看到全场零零落落地举起了几只手,他站起身,大声说:“只有6% 的美国人会利用自己的护照到处旅游,我祝福在场的美国人,祝贺你们成功走出国门!”
“三言舍”的访谈结束之后,昆西·琼斯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外滩画报》的专访间,沉默地坐在椅子里。看见摄影师举起相机,他立刻用手比出一个枪的形状,一切都很有美国黑帮首领的派头。
成为“黑社会老大”曾是黑人少年昆西的梦想。他出生在美国芝加哥南部黑人聚居的贫民窟,母亲是个精神病人。小昆西每天跟着一群坏小子跑来跑去,做些坏事。11岁那年,“我一辈子都要感谢的一天”,昆西在一个军火商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架钢琴,从此他端起了音乐的饭碗。
如今,昆西已是世界知名的大牌音乐人,今年76 岁的他曾76 次获得格莱美奖提名,27 次站上领奖台。
昆西·琼斯名字里的“Q”成了音乐界赫赫有名的金字招牌。他被人们尊称为“Q 哥”,和他相关的人总是会大红大紫,除了迈克尔·杰克逊,还有喜剧天王威尔·史密斯、脱口秀女皇奥普拉等。在正式采访开始前,这位音乐大佬盯住记者,有点紧张地抢问:“姑娘,你几岁了?”
当记者告诉他答案时,他哈哈大笑起来:“我有6 个女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兴高采烈地和记者聊起他的生活,还有他的“女儿”奥普拉和“儿子”迈克尔·杰克逊,当然,也少不了他的音乐。他甚至边说边唱起来,“你听,这个旋律是这样的……”
[NextPage]B= 外滩画报
Q= 昆西·琼斯(Quincy Jones)
迈克尔·杰克逊是我的小儿子
B:迈克尔·杰克逊的复出演唱会让很多人疯狂,作为他伦敦演唱会的合作伙伴,对于他的复出,你有没有给过他一些鼓励?
Q:一直都有,特别是关于专辑的,是我鼓励他做的。
B:关于这次演唱会,你给了他什么建议?
Q:我不能给他建议,他已经是50岁的人了。当我们培养小孩子的时候,才会这样做,如果他20 岁、30 岁,我可能才会给他建议。就像你不会给一个50 岁的人建议如何去培养他的小孩。
B:人人都说是你一手成就了迈克尔·杰克逊。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开始合作的?
Q:最开始,我认为我太爵士了,不太适合和迈克尔一起合作。我们先是为电影《新绿野仙踪》工作,一起录音之后,我开始观察他。我发现他居然能背出电影中所有的台词,每个舞步他都会跳。有次彩排时,他把“苏格拉底”念成“叟格拉土”,谁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后来我明白了,我教给他正确的发音。我们就这样熟了,后来我告诉他,我想冒险和你合作一张专辑,结果他的经纪人拒绝了我。
B:为什么拒绝你?
Q:觉得我的风格和他不合适,迈克尔哭着鼻子跑来告诉我,说“我一定要和你合作,我说服了他们好几个星期”,最后发生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我们一起做了“Off of wall”,这张唱片挽救了当时唱片公司很多人的工作,但那并不是一张商业性的专辑,我做它不是为了卖钱。
B:人们都说你和杰克逊是师生情谊,但我听过一件有趣的事,你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互相开玩笑,你称呼他为“阿臭”(Smelly)。
Q:你怎么知道的?(大笑起来)你想知道怎么来的吗?他从来不讲脏话,有一种音乐给人的很好的感觉叫funky(恶臭的),但他从来不讲这个词,于是我们叫他Smelly Jelly(臭果酱),简称Smelly。
B:你觉得你和杰克逊之间,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Q:我们的灵魂相结合。我们合作了这么久,灵魂合二为一了,因为合作的人需要某种连结。我对他有很深很深的爱。
B:你们如何连结在一起?
Q:音乐。音乐是由人类所创作的,音乐来自我们的生活。生活需要一种表达的方式,否则音乐就沦为纯技术了。
B:你说奥普拉就像你的女儿一样,那当你看到杰克逊的时候呢?他在你心中的位置如何?
Q:他是我的小儿子。我永远将最好的祝福给他。我希望他第一场演唱会能够成功,从而为第二场做好铺垫。他是个很可靠的男人。他专注于演出,希望观众重新看到他在舞台上唱歌、跳舞。
B:你怎么评价迈克尔?
Q:你知道吗,他这次开复出演唱会,在40 个小时内,50 场音乐会的票全部卖光。这就是迈克尔东山再起的魔力。
带我走出黑暗的一天
B:你小时候曾经梦想当一名黑社会老大。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Q:我出生在芝加哥的贫民窟,当年有500万人住在那里。那个地方有黑人的帮派,充满了邪恶的势力。那里的黑社会老大在上世纪30年代就已经赚了30亿美金。所以我小时候特别希望自己是黑社会的老大。我是看着机关枪长大的,特别羡慕这些拿着枪打打杀杀的人,我也经常会做一些很怪的事去模仿他们,比如放火之类的。
B:你的童年听起来很可怕。那你是怎样改变主意,最后当了一名音乐人?
Q:我记得当时我11岁,跑到一个军火厂去玩,那里的办公室有一些冰激凌蛋糕可以吃。我走到办公室门口,探头往里面看,看到有架钢琴摆在那里。那时,我身体里每个细胞都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我知道我这辈子都和这个东西脱不了关系了。我很感谢那一天,它让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B:你最开始是做爵士乐的,为什么会选择爵士乐?
Q:爵士音乐家都是先和音乐同居,再结婚,而古典音乐家正好相反。人们叫我“Q 哥”,弗兰克·辛纳特拉(FrankSinatra)曾送过我一个戒指,我一直戴在手上,戴了40 年。他的脾气很古怪,要不特别爱你,要不就特别讨厌你。我实在太有福气了,和他一起合作,我觉得他非常伟大。[NextPage]
奥巴马是个很敢说的人
B:迈克尔·杰克逊曾在一次采访中提到,说你会让他去实验,去做该做的事。你认为不畏惧尝试是你在音乐上取得这么大成功的关键吗?
Q:我总在尝试,超越条条框框。音乐上,没有畏惧。你得抓住机会,不能抓住机会,就永远无法成就卓越。你必须抓住机会。比如让我带一位很有名的演员,帮他做唱片。我以前从来没有试过。尝试没有尝试过的东西是种乐趣。在工作中抓住机会很有成就感。
B:你通常如何工作?
Q:我没有固定的工作状态。和弗兰克工作是一个样子,和迈克尔又是另外一个样子。他们就像你的孩子,有些小孩喜欢跳芭蕾,有些小孩喜欢超人,都不一样的。有很多不同的状态可以选择,我觉得很有趣。
B:你创作了这么多的经典作品,27次得到格莱美奖,能告诉我们你是怎么做到的吗?
Q:伟大的作品是来自于上帝的,他会让词非常有感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伟大的作词人,也有很多非常美的旋律。你有没有听过《月亮河》(Moon river)?那就是像诗一样的作品。但在一个作品中,真正有力量的是旋律,它只有12 个音符,但500 年来,这12 个音符的不同组合,成就了许多经典作品的流传。
B:除了杰克逊,你还挖掘并帮助了很多新人,他们如今都是大明星,比如当年的奥普拉,还有你极力推荐新人威尔·史密斯出道,人们都说你是伯乐,你是怎样发现千里马的?
Q:眼光。我一直眼光很好。我听,去感觉,用直觉。
B:你专门帮助过那些黑人艺人吗?
Q:没有啊。当然,我一生都在为公民权利而斗争,我从来没想过可以在有生之年看到奥巴马成为美国总统。
B:提到奥巴马,你和他私下认识吗?
Q:认识。我和奥巴马的第一次见面,是2005 年3 月,当时奥普拉把他带到我家,我们在厨房里聊天。奥普拉说,如果她要参加美国总统竞选,可以拉到60% 的选票,我们都赞同她的话。但后来,奥普拉支持了奥巴马去竞选。当时我和他还不太熟,后来我们合作了很多次。其实美国前总统克林顿的宣誓仪式,也是我做导演和策划的。
B:奥巴马成功当选后,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评价这个黑人总统?
Q:我非常惊讶他赢了。我刚说过,我以为我有生之年都不会看到黑人当总统。他很敢说,敢说真话,也勇于打破常规。他告诉人们,世界变了,我们也要变。随便说一句,我女儿现在在和奥巴马的笔杆子谈恋爱,他们成了一对。
无法阻止流血,只能带来音乐
B:1985 年,你发起了流行音乐史上非常有意义的“为了非洲”活动,促成了“We are the world”这首伟大作品的诞生。那是你第一次开始关注慈善吗?
Q:我一生都在关注慈善。我来自很困难的环境,当我看到处在困苦中的人民时,总是触动很大,因为我来自那种环境。人与人之间应该互相帮助。当初,我也是得到了很多人的帮助,才有了今天。
B:你现在的慈善基金会主要在做什么工作?
Q:我和美国前国务卿鲍威尔办公室有合作,另外我们也和哈佛商学院、盖茨基金会、巴菲特基金会都有合作。我还记得我们上次做卡特里娜飓风的赈灾演出,有75万人观看了我们的表演。我的目的是让那些失去家园的孩子们有地方可以住。还有一次,我们在中东演出,我见到了约旦的王后。奥普拉本来不想去演出的,我向她再三保证这是安全的,她才答应出席。我想我们尽管无法阻止中东的流血,但我们可以带去音乐。
B:做这些事情时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场景吗?
Q:看到12岁的孩子身上绑着炸弹,但目光却是那样的纯净无瑕,我很受不了。
B:你曾经和很多伟大的艺术家合作过。那个年代的音乐人身上,有什么样的特质是他们的后辈应该学习的?
Q:说起来可能你不信,当年,我们在一起合作时,大家都很谦卑,谁都不会耍大牌。我们当时要录制一首歌,鲍勃·迪伦自己开着卡车就来了。今天的艺术家和以前不一样,很多人转行去做企业家,去卖伏特加酒赚钱去了。我也不能去打他们的手,说你这样做不对,毕竟这是个商业社会。美国是世界上唯一没有文化部的国家,我自己名下有一个公司,做了一套很好的文化教材,给美国人看。
B:在你合作过的音乐人中,你最喜欢谁?
Q:我觉得我最幸运的是,我和过去半个世纪里美国最伟大的音乐人都有过合作,真的很难挑里面我最喜欢谁。我只能说我很幸运。
B:你曾是电影《紫色》的音乐制作人,这是部伟大的作品。对你来说,电影与音乐,怎样的融合才能成功?
Q:两者都很重要。电影是音乐的情感表现,音乐就如同电影的“乳液”,女孩子用来涂脸的乳液。你看到一个人走进一片漆黑,没有音乐的话,可能就没有效果,但有了音乐,你就会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哼起歌)如果这样的音乐响起,就代表气氛有所舒缓。况且,拉近特写,跟拉远镜头,用的音乐又会不同。你要让音乐听起来很自然,与画面契合。
B:你怎么看待现在的音乐市场?
Q:现在全世界最好的音乐人最多只能卖100万张唱片,这太糟糕了,也很不公平。这使得音乐人的创意没有基本的生活保证。我现在正在考虑做一部电影,用来展现音乐带给人们的感受。
B:这会是一部怎样的电影?
Q:我会找一个好的剧本和一个好的导演和我合作,拍到一半的时候,我会把所有的音乐停掉,看看人家的反应。没有人可以一个月不听音乐,这会非常痛苦,因为音乐是宇宙中的一种力量,它可以提升人们的生活。
B:你今年76岁了,对这个年龄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Q:我想说,我的人生刚刚开始而已。
(编辑:许丹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