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宸亦
5月23日晚上，由历史上最伟大的爵士乐手之一艾灵顿公爵（Duke Ellington）之孙保罗·莫瑟·艾灵顿率领的艾灵顿大乐团来到上海音乐厅，带来流行于上世纪20-30 年代的摇摆大乐队爵士音乐。虽然乐手们的水准依旧，但独缺一位顶替“公爵”的灵魂人物，如同缺了那根让音乐气氛迸发出电光火石的导火索。
生于中产阶级家庭的艾灵顿，由于极重视衣着打扮，风度翩翩，被中学同学们昵称为“公爵”，这也成了他日后的招牌。虽然不是真正的公爵，但艾灵顿却凭一己之力打造出爵士乐史上的一个帝国。其一手创立的“艾灵顿爵士大乐团”不仅登上过卡内基音乐厅的舞台，也曾在威斯敏斯特教堂演出。艾灵顿公爵一生获得过13 次格莱美大奖，1966 年更获格莱美终身成就奖；他还曾获普利策奖，被授予美国总统自由勋章、法国骑士勋章，1986 年成为美国纪念邮票人物，2008 年成为美国硬币上的第一位非裔美国人……艾灵顿公爵留下的荣誉，成为家族传人毕生守护的遗产。
今年4 月29 日，是艾灵顿公爵诞辰110 周年纪念日。纽约市长迈克·布隆伯格（Michael R. Bloomberg）宣布这天为“艾灵顿日”， 艾灵顿的孙子保罗·艾灵顿代他接受了这个嘉奖。这天，大乐团搭乘着“A 号列车”（《搭乘A 号列车》（Take The A Train）是艾灵顿很有名的一首歌）从纽约最著名的黑人区哈林区出发，一路上奏出市民耳熟能详的乐曲，最后在纽约第五大道泊车演奏。保罗得意地向记者介绍，在这场盛大庆祝典礼上，前总统比尔·克林顿也有幸借乐队的光，一展他曾是“全州管乐团首席萨克斯手”的音乐才能。
独树一帜的爵士大乐团
上世纪20 年代，身为职业钢琴手的“公爵”受Sonny Greer 的鼓励，离开华盛顿，前往纽约哈林区发展。1924年，他陆续集结一些乐手，组成一个10人乐团，在哈林区的棉花俱乐部（CottonClub）表演，伴随着“哈林文艺复兴”（Harlem Renaissance），各种新颖的娱乐形式（如查尔斯顿舞）和新的剧院应运而生。艾灵顿独树一帜的摇摆（swing）加上大乐团（big band）的音乐，成为了现代爵士乐发展的重大里程碑。艾灵顿一生为乐团创作了300-400 首作品，体裁包括歌曲、组曲、电影音乐和乐剧作品。上世纪50 年代，随着bepop、法兰克·辛纳屈等独唱歌手以及随后布鲁斯、摇滚的诞生，大乐团风光不再，渐渐成为电影里用来怀旧的场景。
大半个世纪过去了，如今，这个15名乐手组成的大乐团究竟继承了多少艾林顿公爵本人的衣钵，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但它仍能坚守原汁原味的哈林区爵士风，实在难能可贵。在上海的演出现场，他们时而个人炫技，时而用乐器即兴对话，趣味感十足。相比之下，台下的观众倒是有些过分拘束了。
“孝子贤孙”报幕员兼指挥
当戴着变色眼镜、剃着光头、穿着运动衣和球鞋的保罗出现在发布会上，他剽悍的身材怎么看都更像个NBA 球星，很难想象他指挥乐团的模样。接受采访时，保罗显出十足的艾灵顿家族“孝子贤孙”派头，双臂布满了文身，仔细一看，几乎全都跟家族有关。右臂内侧是大写的ELLINGTON，左臂下方则是艾灵顿著名代表作“four kisses a chic”（一张脸要亲四下）的四个大叉签名，右肩上方则文了一个硕大的丹麦国徽。
保罗出生于丹麦，是艾灵顿公爵的独子莫瑟与丹麦空姐莲娜的小儿子。16岁时，他才从丹麦来到纽约，与父亲一起生活。因此他的身份与大乐团的其他乐手有些格格不入，当其他乐手们都操着浓重的黑人口音说话时，保罗却有一张“漂白”了很多的脸，说着欧洲腔调的英语。出生于1978 年的保罗没见过伟大的爷爷，或许是没有直接的亲密接触，他习惯直呼爷爷为“Duke”。保罗的左肩上文着已故母亲的名字，介绍到这里时，保罗稍有些迟疑，很明显，他与母亲的感情更为深厚一些。而包裹整条右臂外侧的文身，则是他最爱的滚石乐队的“let it breed”歌名。
自从保罗的父亲莫瑟1996 年因突发心脏病去世后，守护艾灵顿帝国的重任落在了第三代人肩上。保罗有一个内科医生姐姐，目前负责艾灵顿创立于1941 年的唱片公司Tempo Music；另一个姐姐是茱莉亚音乐学院芭蕾系毕业的专业舞蹈演员，负责推广艾灵顿晚年的百老汇作品；至于大乐团部分的工作，则全权由保罗接手掌管。莫瑟是一名杰出的小号手，不仅亲历过大乐团的辉煌时代，还为辅佐乐团发展创作了众多曲子，由他接管乐团顺理成章。而第三代同父亲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们既不是乐队的成员，也不以音乐为事业，更多是以“外行”的身份守护着家族帝国。当保罗作为指挥，与乐手们一起站在台上时，多少有些疏离感。他摇头晃脑、扭来扭去的指挥动作似乎没什么作用，倒更像是个尽忠职守的报幕员。[NextPage]
始终忠于“公爵”？
其实，保罗是代替临时生病的小号手兼指挥小巴里·李·霍尔（BarrieLee Hall Jr.）站在舞台上的，平时他只是个幕后人物。霍尔因绝佳的小号技术，被公爵在巡演至休斯顿时发现，于1973 年加入乐团，是目前唯一一位曾与公爵共事的乐团成员。莫瑟去世后，他也肩负着栽培乐团灵魂人物的重任。
霍尔曾在公爵诞辰100 年之际接受《华盛顿邮报》的采访，回忆起公爵生前的温馨场面：他们一同巡演，演出完喝点酒已经凌晨一点了，17 名体格壮硕的乐手挤在只有12 张床位的巴士上，驱车前往600 英里外的下一站，一晚上每个人都挤得肌肉痉挛。霍尔说，要去下个城市，办法有千千万，但他们更愿意这样挤着，只要下车后跳个夏威夷舞放松下，就全好了。在霍尔看来，公爵去世后，乐手们好像一家人那样亲密无间的状态很难延续，如今的大乐团每年巡演4 个月，平时各忙各的，不常见面。
此次亚洲巡演中最年长的乐手、钢琴家托米·詹姆斯（Tommy James）表示，严谨地忠于艾灵顿的风格，是乐团的首要任务。直到现在，乐团95% 的曲目仍是艾灵顿所创作的，其余的5%，他们会演奏如公爵生前最好的音乐拍档比利·斯特雷霍恩（Billy Strayhorn）的作品。有时候，他会将一些公爵的独唱曲改编成乐队作品，但在配器风格上，也会十分小心翼翼地遵循当时的音乐风格。演奏时，由于公爵的手异乎寻常地大，许多弹奏风格后人无法模仿，但他总是先设想公爵会如何演绎，再试图加入个人感受。
然而，在这个彰显个人英雄主义的时代，这些似乎得不到年轻乐手的认同。次中音萨克斯手马克抢着说：“根本不是这样，艾灵顿公爵最鼓励乐手张扬个性。”艾灵顿大乐团曾云集了众多一流的独奏家，比如优秀的萨克斯手约翰·霍奇斯（Johnny Hodges）、小号手弗雷迪·詹金斯（Freddie Jenkins）和寇提·威廉姆斯（Cootie Williams）等等，阵容十分强大。为了避免大家争风吃醋，极具领导才能的艾灵顿公爵为乐手们分别创作了突显各自才能的协奏曲目，比如“霍奇斯协奏曲”Jeep´s Blues、“寇提协奏曲”Do Nothing Till You Hear from Me 等。马克表示，在整体曲风上，他们会力争传统，而在solo 部分，“我不愿意做第二个霍奇斯”。
B=《外滩画报》
P= 保罗·莫瑟·艾灵顿（Paul Mercer Ellington）
B：你是从何时开始接手乐团的？同年纪大的乐手会不会有代沟？
P：1996 年。当时我才18 岁，高中都没毕业。你知道，乐团的成员都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他们认识我时，我还没桌子高。他们都很敬重我的父亲，但一下子让一个小孩子来掌管乐团，来做Boss，并不是所有人都很服从。
B：据说你父亲一开始并不希望你搞音乐，所以你并没有从小学习乐器。
P：不，我父亲从小就希望由我来接管乐团，因为我是4 个子女中最可爱、最年轻的。理论上，我显然会活得比较久。我从六七岁开始就跟随乐团巡演，我学过一阵子钢琴，但不足以上台演奏，另外，我还尝试过作曲，在曼哈顿音乐学院学习过一个课程。
B：你接手乐团时的感觉怎样？是不是有些情非所愿？
P：当时我既紧张又神经质，其中有一部分乐手离开了，当然也有一些留下来。况且我父亲刚刚去世，大家都陷入了悲伤。我知道，许多人觉得我肩负着家族兴衰的重任，压力很大，但我觉得还好，我想干出点名堂，我要像爷爷一样成为一个“人物”。
B：2006-2007 年，你在温哥华电影学院导演系学习，目前还兼任着一个娱乐公司经理的职位。你的志向是做电影导演吗？[NextPage]
P：我一直希望拍一部有关我爷爷早期音乐生涯的纪录片。目前为止我仅仅拍了一部10 分钟的短片，还没有拉到投资。那个公司是我朋友的，此次巡演，他也与我们同行，会拍一些演出片段，到时候剪辑到电影中去。目前我仍住在温哥华，并在申请纽约大学的摄影课程。
B：以你的身份而言，我想找到赞助应该不是太难吧。
P：不，可能他们觉得我还太年轻了，毕竟我才30 岁，还很难胜任“公爵”这么大题材的电影。
B：关于你个人的音乐口味，我看到你在Twitter上写你最爱的反而是滚石和Kid rock 之类的摇滚乐。
P：我从小听着爷爷的音乐长大，当然热爱爵士，但我作为年轻人，也希望能给乐团带来一些新鲜的能量。我不想让乐团发展得过于保守和过时。即使乐手们离开了乐团，也能在别的地方找到工作。
B：艾灵顿公爵直到去世还在埋头创作音乐，但人们除了知道他是个音乐天才外，对他私底下的个性所知甚少。
P：我也知道得很少。我只知道他爱在饭前吃甜品，因为生怕饭后就吃不下了。还有，他总要在可乐里放糖，可是可乐本来就很甜了，不是吗？总之，“公爵”是个怪人，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他的世界里，除了音乐就是乐手，他同乐手亲昵得像一家人，但从来不关心我爸。我爸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是为了博得他的重视，但可以说一直没有成功。
B：你爸可是他的独子。
P：对。就这一点来说，还真有些奇怪，因为爷爷有很多情人，却只有我爸一个孩子。
B：那你的兄弟姐妹呢，他们有没有帮助你，投身到家族产业的管理上？
P：我有3 个兄妹，一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他们都没有在管家族的事。当然，在纽约演出等重大场合，他们都会出席。而我的主要工作，是保护“公爵”的所有权，比如当某手表品牌计划生产一款“艾灵顿”特殊腕表时，就需要经过我们的授权，才能把图案印在表盘上。另外，比如这次来华的演出曲目等，也是由我拟定的。
B：你会始终照看公爵的事业吧？
P：我的双胞胎女儿都已经5 岁，我想等她们长到25 岁，并且愿意的话，可以接手事业。你知道，我刚刚离婚，我老婆跟一个19岁的爱尔兰小子好上了。
B：我在你的博客里看到这样的故事：由你母亲授权举办的“艾灵顿爵士音乐节”，却从来不邀请“艾灵顿大乐团”去表演，对此你颇为恼火。组织方是出于音乐上的考虑吗？我看律师信的意思，似乎是你们要价太高。
P：即便是要价高，那也是出于保护艾灵顿音乐遗产的考虑。
B：目前乐团里有白人、黑人，有年长的乐手，也有年轻人，他们在音乐的理解上是否会产生分歧？
P：我也是半个白人，我们团里还有亚洲乐手。招募乐手一般都是靠朋友推荐，前提就是音乐感觉差不多，乐感太差，比如无法即兴发挥的，我们肯定不会招募进来。我想他们都是因为酷爱艾灵顿的音乐才来的。
(编辑：许丹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