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戏痞》剧照之黄渤。

　　小说讲究开局，像围棋一样，开局是“一连串经过精心考虑的走着”。一个好的开局，能立刻引起读者的注意，并使他坠入虚构作品所营造的叙述氛围中，让他继续往下看。电影也讲究开局。第一个镜头，第一句对白，第一个出场的人物，第一段完整的情节。开局能让观众迅速把握电影的风格，使他敏锐的意识到，这可能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当然，在电影院看电影不比选择一本小说，能够先尝后买，一旦坐定，就无法随便放弃。所以，电影的开局并不是电影院观众的决定性因素。但是，一个电影导演，不可能不构思电影的结构，也不可能不对开局下一番功夫。

　　管虎的电影就注意开局。《斗牛》、《杀生》都是如此。《杀生》一开始就杀气腾腾：村民痛打黄渤饰演的牛结实，将其逐出村里，但并未成功。并且引出外来的医生，任达华（微博）。任达华对眼前这一幕很奇怪，不知村民为何这样痛恨牛结实。他代表观众，他的不解就是观众的不解。所以，他代表观众继续探究真相。

　　《厨子戏子痞子》的开头同样吸引人：用默片的形式讲一出打劫戏。但这还谈不上开局，真正的开局要到黄渤演的痞子将被劫的两个日本人弄进一家日本料理店里才算。亲日派的店老板厨子、店里请的戏子，加上黄渤这个痞子，三人齐齐登场，所谓开局。三个人登场的这幕，对白、剪辑、色彩都用的蛮狠，立刻把整部电影的调子定了下来。这个开局，浓墨重彩，像一个重音。

　　开局把观众的胃口吊高，后面的戏要怎么展开才能配得上这个开局？这是困难之处。好比提了一个很棒的问题，也应该有更精彩的解答才对。所以不是所有人都会安排一个过于高调的开局，而是考虑整体的节奏，权衡整体的布局。

　　先看《杀生》。《杀生》的结构与原作小说《设计死亡》基本一致，也比较类似推理小说的结构，先给结果（牛结实之死），再抽丝剥茧，还原真相。《杀生》比较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故事发生在一个非常封闭的村庄里。因此，知道真相的过程，就是了解这个村庄的过程。村庄的历史，村庄的每个人物，人物之间的关系，等等。

　　《厨子戏子痞子》的结构有点类似《杀生》，也是先给一个结果（日本人被绑架至日料店），再揭穿真相。不同的是，揭穿真相并非故事的全部，只是一个情节点，故事在真相被揭穿后仍在发展中，且此后的发展才是故事的重头。

　　因此，在《厨子戏子痞子》令人印象深刻的开局之后，电影的布局分为两部分：一是台上，厨子、戏子、痞子演的闹剧；二是台下，三位共产党员（其实是四位，考虑片名就忽略女哑巴了）正经谋划如何智取“虎烈拉”细菌的疫苗配方。前者占大部分比重。这样安排倒也是常规路数，并无太大问题。但是，具体到电影里看就有问题了。

　　最大的问题是，两部分切换的极不自然。不自然的最大问题，是“演”的问题。台上部分，三个人“演”的非常投入，像片里张涵予命令的那样，“放开了演”。张涵予饰演戏子，戏上加戏，“演”的自不必说。黄渤，乍看以为是刚从《西游：降魔篇》的片场赶场而来，串戏了。动作，气质，神态，都与悟空无异。刘烨的对白一出，你都能看出他在拼命“演”，三人中唯他一人演技最差，而讲的语种又最多，最不是自己的方言。不拼命怎么行。

　　切换到台下，对白从行色各异的方言、夸张（而怪异）的腔调，突然变成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让人极为不适应。紧接着，我们发现，无论是服装造型，镜头色调，演员的表演，这个“现实”部分都完全换了一个风格。不仅如此，人物性格、价值观、气质、特点也全都变了。台上和台下这两个部分，完全的分裂开来。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分裂的主要问题还不是出在台上，是出在了台下。虽然台上“演”的癫狂，但具有合理性，并且，相对几位演员来说，是演的自然的部分。台下的部分，才是最不自然，最脱离影片语境的表演。这几位一本正经讨论救国救民大事的演员，愣是把这部分演出了国产抗日剧的感觉，那种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革命同志“呵呵”感，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与影片的整体风格十分违和。

　　与管虎的上一部作品《杀生》相比，《厨子戏子痞子》保持了那种快速叙事的剪辑风格，并且，用了许多流行的技巧，多重画格、高饱和度色彩、夸张扭曲的镜头语言，加上快速剪辑和人物表演，使得镜头的信息量很大。此外，管虎还特意在电影多处使用默片形式，制造电影“戏说”的诙谐感。据片尾花絮所言，这是为了唤醒人们对过时的事物的记忆。——这个自我说明显得非常自恋和多余。这些都足以看出，管虎是个注重讲故事的方式的导演，如何展开一个故事，如何对故事进行构思。非常明显的是，《厨子戏子痞子》以色调为标签，分割叙事的各个部分。

　　《厨子戏子痞子》应该是一部什么样的影片？有许多人觉得这和昆汀的《无耻混蛋》很像，都属于邪说正史。确实。但我觉得，管虎更像是想拍这样一个电影：用《让子弹飞》的风格，《刀见笑》的技巧，讲一个《风声》这样的故事。但是，这里头缺少了最关键的东西，《鬼子来了》的态度。所以，我们看台上部分，确实是“戏说”，但一切到台下，就立刻回过神来，这骨子里还是正剧，没有“邪”的起来。

　　因此，这样的布局就有问题。“台下”这部分像武打电影里的轻功，不能细说。一细说，就要漏破绽。更好的方法是，避重就轻，四个人的真实身份、如何谋划等等，点到即止，一带而过。应当增加的，倒是其他支线。比如侦缉队的三个傻瓜，在旁搅局，这本应更加精彩，现在则与电影主线基本没什么关系，根本不影响剧情发展，成了舞台布景的一部分。同样成为无足轻重的一部分的，还有与被俘日本医生一同被抓的那个日本军士，一开始还有点儿戏说的作用，后来就渐渐与电影主线脱节，一起成了背景。日军这条线从牵扯进来、到后面获知真相、结尾的围捕，都像是被主角玩弄于鼓掌间，没有自己独立的发展过程。这样，从总体上，布局就太偏，不够形成鼎立之局。不好看。

　　至于电影的其他不足，比如几位主角身负的神一般的各种技能，剧情的神一般的转折和为编而编的走向，电影结束后画蛇添足的电影形式与风格的自我说明，跟布局的失分相比，都是次要的了。

　　（编辑：么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