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菲
采访者:徐菲
被访者:冯翊纲
正在大陆展开第三轮巡演的《宝岛一村》让很多观众认识了饰演眷村三户人家中山东一家之主的冯翊纲和上海一家之主的宋少卿。而在话剧演员之外,他俩还是台湾著名相声演员,在二十几年前创办了如今红遍台湾的演出团体——相声瓦舍。今年圣诞和元旦,冯翊纲和宋少卿将把相声瓦舍名作《东厂仅一位》搬上北京和上海的舞台,而这也是相声瓦舍在大陆的首次演出。新浪娱乐继独家对话宋少卿后,日前,又与冯翊纲展开对谈,听他聊相声瓦舍的成长和对喜剧的理解。
聊入行:曾在表坊抄写剧本
相声瓦舍是台湾最受欢迎的相声表演团体之一,每年推出一到两部新作,每部长达100多分钟,全年演出百余场,几乎场场爆满。相声瓦舍出版的演出光碟曾打入台湾音像市场排行榜前列,与流行音乐相抗衡;而两位创始人冯翊纲、宋少卿合作的段子也被选入台湾中学人文课程辅助教材。
虽然在台湾,相声瓦舍已是同赖声川表演工作坊齐名的演出团体,但却没有如后者那样很早就将作品搬演到大陆。不过,在各种流传到大陆的瓦舍作品视频中,两位创始人冯翊纲和宋少卿已是瓦舍粉丝们最熟悉的陌生人。
冯翊纲出生于1964年台湾高雄左营眷村,比搭档宋少卿大三岁,是其在艺术学院(后来的台北艺术大学)的学长。因母亲是河北人,冯翊纲幼年时就对北方方言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从而也对以北方方言为主的相声产生兴趣。听着祖籍北京的吴兆南、魏龙豪几张相声唱片长大的他,在连考三年后,终于在1984年进入艺术学院戏剧系学习剧本创作,成为当时正在该校执教的台湾先锋戏剧人物赖声川的学生,并在同年赖声川等人创立的表演工作坊中担当抄写剧本的工作,见证了表坊推出的台湾首部相声剧《那一夜,我们说相声》的意外走红。
聊搭档:街上“捡来”宋少卿
大学期间,冯翊纲在学习戏剧创作的同时,也一直没忘说相声,他跟随1985年元旦成立的汉霖民俗说唱艺术团,定期在台北新公园(二二八和平纪念公园)“撂地”免费演出。而也正是这个契机,让他有机会在街上“捡来”之后合作二十余年的默契搭档宋少卿。
1986年夏天在一次“撂地”演出中,冯翊纲认识了毛遂自荐要表演的毛头小伙子宋少卿,两人一拍即合,相见恨晚。之后,他不仅建议当时正准备考大学的宋少卿报考自己的学校――艺术大学,还在1988年与其一起成立了相声瓦舍,名字就来源于宋代百戏演出之所“勾栏瓦舍”。
最初,相声瓦舍是以表演根据台湾观众认知程度重新编写和补充的老段子为主,比如一段马三立先生说20分钟左右的《黄鹤楼》,冯翊纲和宋少卿要说上42分钟。冯翊纲解释,“《黄鹤楼》里有很多戏曲知识,台湾观众不了解这些,不知道什么是出将入相,所以需要跟大家解释,我和少卿以抬杠的方式让观众进入戏曲氛围,然后再说正活儿,包袱就响了。”
1988年到1989年间,虽然还是大学生,冯翊纲与宋少卿却以搭档说相声的形式参加了不少演出活动,“吴宗宪跟我们同一天走穴,我和少卿穿着大褂上台说相声,吴宗宪穿着西装上去说笑话。”
聊相声瓦舍:1994年的三十天是转折点
1989年和1991年夏天冯翊纲、宋少卿分别从大学毕业去服兵役,相声瓦舍的活动因此间断了四年。1994年,冯宋二人重新携手闯荡江湖,那一年两人的马来西亚之行对相声瓦舍来说是转折性的事件。当时,在艺术学院戏剧系念研究生的冯翊纲,受马来西亚华人民间组织――中华大会堂联合会的邀请前去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戏剧工作坊授课,那已经是他第二次去马来西亚了。冯翊纲回忆,“我在1992年的时候,参加台北暑期剧场培训营,给大家讲课,营里有几个来自马来西亚艺术大学的学生跟我很投缘,他们毕业后就想把我请去和当地的戏剧爱好者沟通和交流,所以我93年时就去了一趟。”
因冯翊纲课讲得很成功,1994年他再次收到邀请,这一次,他把已经服完兵役的宋少卿也带上,在讲课之余进行演出交流。冯翊纲笑着回忆,“我和少卿很少一个月30天都住在一起。马来西亚很热,一出门就一身汗;少卿又不太认识当地人,不能像在台湾时,晚上跑出去一玩一整宿;而宾馆里电视放的都是印度歌舞剧,我们又不爱看。结果我俩就有大把的时间来聊相声瓦舍未来的发展,该如何走。所以,等我们一回到台湾,就开始寻找行政人才,将相声瓦舍常态化运作起来。”[NextPage]
聊驻演剧场:新舞台给予我们极大帮助
1996年,相声瓦舍正式登记为戏剧表演艺术团体。冯翊纲笑称那时候他们已经火了起来,票房好,钱也越挣越多,登记注册就是为了要诚实报税。1997年,建在台北闹市区的新舞台剧场开张,开幕典礼请冯翊纲、宋少卿主持,而相声瓦舍与新舞台的缘分也就此展开。那时新舞台有一笔演出专案资金,便把其中一部分投给了相声瓦舍,冯翊纲回忆,“我们连个项目企划案都没有投,他们就分钱给我们,不收场租,所售票款还归我们所有,完全是照顾、扶持我们。”
当然,相声瓦舍也不负众望,1997年10月在新舞台连演三场的首作《张飞要出来了,别害怕!》近3000张票全部卖光。而对于首演的票房,冯翊刚其实完全没空担心,“说良心话,我当没有心思体会紧不紧张。这可能也是我的一个优点,我只想着要做好戏,后面的事情就会随之而来,好的票房、好的名声会随着好的作品而来的。”
至于新舞台为何如此信任还属“新人”的相声瓦舍,冯翊纲揣测可能是馆长辜怀群教授看过自己的作品。“辜怀群教授本身是戏剧学者,又热爱戏曲。而我跟着赖声川老师,十八九岁就出来做演出,逐渐成为一个戏份比较多的演员,我又爱唱戏,学马派老生和裘派花脸,她或者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
聊学艺:赖声川教会我一身本领
说起赖声川,冯翊纲是一脸尊敬,直言自己一身本领都是赖声川传授的,他从不避讳谈及相声瓦舍对表坊《那一夜,我们说相声》的模仿,他说正是那段在表坊抄写剧本的经历,让他决定以相声剧为终身职业,“我就是追随着赖声川所创作的这个相声剧的概念而发展相声瓦舍的,我们就是模仿表演工作坊。”
其实,除一进大学就加入表演工作坊,参演多部剧目外,在学术上,冯翊纲也是赖声川执导出来的第一个研究生,“当时我是艺术学院研究所第二届的学生,主修剧本创作,而第一届的学生因为专业不对口,没有人选赖声川做导师,结果我成为第一个选赖声川当指导教授的学生,也是第一个从他手下毕业的。”而研究生毕业后,冯翊纲也像赖声川一样,留在大学校园主讲剧本创作,并撰写出版了普及相声知识的《相声世界走透透》和两本相声瓦舍剧本集,在书中从“传统相声新诠释”、“现代相声创作”、“相声剧”三方面,将相声瓦舍的创作理论加以介绍。
此外,在2002年冯翊纲和宋少卿来大陆拜相声名家常宝华为师,冯翊纲笑着说,能拜常老师为师、听师父讲早年间相声界的轶事、跟师父聊天,他和少卿都觉得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
聊创作:我们的喜剧是让大家相互取暖
纵观相声瓦舍十几年推出的近三十部原创作品,从《东厂仅一位》、《战国厕》到今年新作《恶邻依依》,都是以不同于传统相声的创新表演手法重新解读历史、隐喻政治。对于这些作品应该如何定义,是相声还是相声剧?冯翊纲表示没必要纠结于此,“因为两岸观众对相声的理解不同,在台湾人看来相声就是喜剧,就是能够得到快乐的作品。只要我认为我在说相声我演的就是相声”。
相声瓦舍早期作品以旁征博引、借古讽今为主,后期作品则加入更多人文关怀,常常在剧终引发观众感伤。冯翊纲并不否认这种变化,“年纪大了不愿意‘掉书袋’了,我知道讲述太多历史、拽文采会给别人压力,现在要多关怀人一点。”他认为“关怀人”是一出喜剧必不可少的内容,“喜剧不是纯技术性的创作,纯技术的话,你和观众会有冷峻的栏杆相隔。喜剧是要从人会受伤的地方去理解人,设法找到人性的脆弱之处,把它磨薄一点,让它变得敏感,人就容易发笑,发笑的同时可能也会掉泪,但那个泪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莞尔的、理解的、於我心有戚戚焉的眼泪。”
冯翊纲在创作上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在剧场里呼唤那些具有人文怀抱的、愿意接受知识分子熏陶的准知识分子们相互取暖,“当观众有了悲天悯人的人文怀抱之后,他的心才是敏感而脆弱的,笑神经就容易被挑动。而我认为这个时代就要来临了,中国人的全知识分子时代就要来临了。”
聊大陆行:曾与林连昆同台演戏
2011年底,相声瓦舍将在大陆首演,选择的剧目是其十年前的旧作《东厂仅一位》,当时还是“愤青”的冯翊纲和宋少卿用这部作品表达了对台湾社会乱象的批评,是作为相声演员“常怀千岁之忧”的一种表现和担当。如今,这部封箱十年之久的作品将通过冯宋两人的修改,以全新面貌示人。
虽说相声瓦舍到今年底才算正式来大陆演出,但其实冯翊纲早在1992年就曾登上大陆的舞台,那时台湾各曲艺团体成员组成一个大的访问团来大陆交流演出,冯翊纲也在其中,演出的节目就是经过改编后的《黄鹤楼》。[NextPage]
此外,在1998年,赖声川和北京人艺合作复排1994年表坊十周年作品《红色的天空》时,冯翊纲也曾因救场而来大陆演出,并与林连昆老先生同台飙戏。在剧中,林连昆饰演的该剧台湾版本中金世杰饰演的角色老金,而冯翊纲饰演的则是在台湾版本中李立群饰演的角色。当时,该剧正要在天津演出最后两场,时任青艺副院长鲍占元因生病不能上台,赖声川只得找冯翊纲救场。冯翊纲回忆那时自己要在一夜之间背下台词,从台湾赶到天津来演出,“好在这个戏94年演出时我参与过创作,对台词比较熟悉。”
聊未来:那是一条美丽的道路
和瓦舍粉丝口中的“冯伯伯”聊天是件非常有乐趣的事,他思维飞快,出口成章,私下里也是爱笑爱逗乐,说到兴头,眉眼处像绽开的两朵小花,十分可爱。他是大学里学识渊博的教授,也舞台上神采奕奕的演员,还是家中爱收集玩具的老男孩。冯伯伯讲起玩具来头头是道,甚至半开玩笑的说自己完全可以在学校开一学期的课,专讲玩具这一门与音乐、舞蹈、戏剧等八种艺术形式并列的“第九艺术”。
不同于宋少卿打算将来退休到花莲去开民宿,冯翊纲对创作相声的兴趣似乎更大些,他特别喜欢在创作中找寻历史的浪漫。相声瓦舍历年的作品大多以四个段子组成,他说那是向一本四折的元杂剧致敬,“这就像我们从宋朝勾栏瓦舍中命名相声瓦舍一样,有一种历史的浪漫情怀。”
而对于剧中四折该如何排列组合,冯翊纲有着极大的兴趣去探索,“我到现在有时候还想不清楚,这些段落要怎么穿插,每一个作品我都还在探索,每编写一部新作,我都愿意用最新的思考方式去串联它、呈现它,对于这样的探索我兴趣可大了。”
不过随着演出任务的增多,冯翊纲也感慨没时间写剧本,不能像赖声川老师那样每年休几个月的假到印度菩提伽耶去闭关思考问题。“我现在还是大隐隐于市,集中一两个礼拜写完一个本子。”但他透露不排除将来也跑到瑞士两个月不见人“一下子写出五个剧本来”。
对于今后相声瓦舍的作品,冯翊纲说还将延续把喜剧“变脆弱”的风格,就像赖声川《宝岛一村》一样,让人在发笑的同时留下莞尔的眼泪,并得到相互取暖的慰藉,他甚至将这归因于跟赖声川、王伟忠一样是天蝎座,“你看赖老师的喜剧多脆弱,他大我十岁,比我体会更多,所以我很期待自己十年后的作品,我能看到这是一条美丽的道路,我一定会朝着我坚持的方向一路走下去。”
(编辑:刘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