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知名作家叶广芩在描写对北京的感情时这样写道,“召唤的气息是如此强烈,如同母亲站在家门口的张望,这些让我踏着树的阴影、雪的清寒走进了那些往事,走进了我的童年,回归市井,回归人间烟火是我无法逃离的宿命,我爱北京的日子,我是北京的孩子。”
采访者:许戈辉
被访者:叶广芩
凤凰卫视11月13日《名人面对面》,以下为文字实录:
解说:格格、知青、作家。
许戈辉:所以并不像您真实的身份,那个格格那样。
叶广芩:不是的。
许戈辉:不是小公主那么长起来的。
叶广芩:不是,不是。
解说:北京、陕西、秦岭。
叶广芩:清冷的,寂寞的生活,这是什么生活呀,但是我觉得还没过够。
解说:《採桑子》、《状元媒》、《豆汁记》。
叶广芩:正是因为这种穿越,所以我写了很多很多的北京的怀旧的一些个小说。
解说:叶广芩——去年天气旧亭台。
女:好好好,叶老师您好。
叶广芩:你看,我们就像跟贫民窟一样的。
女:没有。
解说:叶广芩,土生土长的京味作家,生长在二环内的宅门大院,如今她住在四环外的一栋普通民居,至今没有北京户口。
许戈辉:您现在再回北京住的时候,您还爱去哪些地方。
叶广芩:可能是老了,因为我到了北京不管是哪儿,走到哪儿我都会想起它过去的模样,比如说走到朝阳门外,那个东狱庙对面的琉璃牌坊,很漂亮的一个流离牌坊,它还在,但是已经陈旧了,已经被高楼大厦埋没在这个其中,就显不出它的高大巍峨了。你比如说我看到太阳宫地铁站,那种热热闹闹的环境,我会想到我小时候的太阳宫,这个那时候是一片田园风光,菜地,是北京的老菜乡啊。正是因为这种穿越,所以我写了很多很多的北京的怀旧的一些个小说。
出身贵族 她却从小是个“野孩子”
解说:叶广芩祖姓叶赫那拉,她的家庭曾是清朝的上层贵族,是慈禧内侄女隆裕皇后的本家,叶广芩是当时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十二个哥哥姐姐,都叫她“耗子丫丫”。
许戈辉: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当时对一个孩子童年的心灵里,有任何影响吗?
叶广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规矩,一个家族的规矩,坐有坐相,站有坐相,怎么叫人怎么打招呼,怎么说话,掌握什么分寸,这都是有规矩的。
许戈辉:可是您恰恰是家族里边儿,好像挺不守规矩的那个是吗?
叶广芩:是。
许戈辉:很有个性。
叶广芩:因为小,最小,来不及管你,孩子太多了,我们家在院里跑进跑出的十四个,所以我是第十三,就长得也不太好看又很淘气,所以也不招人待见,就捎带着养活那样,我就感觉,现在的孩子都是捧在手心里的,上学下学有人接,我们那个时候你在学校里,你考一百分了跟家长一说,家长也不高兴,你不及格了跟妈一说,妈也不打你也不说你,就是这样一种状态,放野羊一样的放着,所以慢慢地就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了。人们说你一定很娇很什么,我说不是,北京的孩子呀,胡同里的孩子,那都一个一个的,非常经得起摔打的。
许戈辉:所以并不像您真实的身份,那个格格那样。
叶广芩:不是的。
许戈辉:不是小公主那么长起来。
叶广芩:不是不是,我们有些影视啊,有些个那个反映有点,太太差距太大了,满族人家的孩子对孩子的要求,那是很严的。
许戈辉:就是一方面是严格苛刻,另外一方面呢又很皮实。
叶广芩:皮,皮,你病了发烧了,摸摸脑袋,顶多给你做碗疙瘩汤吧。
叶广芩回忆父亲临走时画面:最后的拉手印象深刻
解说:叶广芩的父亲是皇亲后裔,母亲却来自南营房的小户人家,二人年龄相差近二十岁,叶广芩把父母这段传奇的婚姻改编成小说《状元媒》。
叶广芩:我母亲呢,她是一个北京朝阳门外南营房,现在这个地区可能名字还有,房子已经都没了,那是个穷杂之地,是一个农贸市场,和那个就像天桥一样的那种,有唱大鼓的,耍狗熊的,卖虫子药的等等,非常的热闹,还有那个戏棚,他们叫戏棚,你可想而知这个剧院的建筑,是个什么模样。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认识了很多卖虫子药的,炸开花豆的,唱那个拉洋片的,还有说相声的,撂地说相声,这些都是邻里,所以这种底层的社会生活,让我有了另一种经历,另一种气质。
父亲是一个陶瓷专家,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今年国庆节,我开着车到河北邯郸彭城这个地方,峰峰矿区,在那个地方他们给我父亲和伯父做了一个铜像,当时我过去就不自主地拉住了这个铜像的手,因为我父亲临死的时候,走之前,是他要离开颐和园那天晚上,我拉着他的手不放,我说我也要跟你回家,回到北京城里的家,我父亲当时不愿意,因为回去以后没人看我,但是我一定要跟着他回去,就这样那天晚上我拉着他的手,走出了东宫门坐上公共汽车,回到家,那个手我记忆至今。第二天我父亲就到邯郸去了,从此再没回来,1956年的时候,他突发心脏病死在了邯郸,也就埋在了邯郸,因为他给这个矿区这个陶瓷的这方面,做了很多的贡献,所以当地人纪念他,在今年给他立了铜像。那么我在今年又走。
许戈辉:整整六十年。
叶广芩:整整六十年,1956年到2016年。
许戈辉:对。
叶广芩:我今年再去的时候,我不自主拉住了那个像的手,有人给我照了一个照片,当时就我就看到了,我父亲拉的不是我,是小时候的我,那个感觉,那个模样,还真是很像很像,所以我说,这是我跟我父亲唯一的照片,最后的拉手。
一个人在颐和园长大 清冷又寂寞
叶广芩:当时我们家怎么那么放心,让一个孩子在颐和园里这么跑来跑去,我是哭什么呢,我是哭我自己呢,我没有伴,我想跟谁说话都没人,清冷的,寂寞的生活,这是什么生活呀。
因为孩子多,我母亲把我交给三哥带,三哥在哪,三哥在颐和园里工作,那么这样一来我这么一个小孩,还没上学的女孩,在颐和园里他每天上班,我到时候那个颐和园的东门口啊,有一个大食堂职工食堂,到点了就跑去吃饭去,吃完饭了一抹嘴又走了去玩儿去了,家里的门是锁着的,你也回不了家。我就想,当时我们家怎么那么放心,让一个孩子在颐和园里这么跑来跑去,他也不怕她丢了吗,他也不怕她掉湖里头淹死吗,好像都没有这种操心,我想这也是我一个人在颐和园里看这儿看那儿,看这些牌匾看这些水色山光,那个思想啊没有人交流,自己在自己,跟自己在玩儿实际上是,这样的话陶冶了一个孩子的这个,至少传统文化的兴趣。
解说:一年中秋,父亲恰住园中,便携了我与三哥三嫂同去景福阁观月,年少的我,无赏月雅致,为三嫂所携之糕饼吸引,一门心思只在吃上,当时我口啃糕饼,偎依父亲怀抱,举目望月,居于亭台楼阁与亲情的维护之中,此情此景竟令我这顽劣小儿也深深感动了。
许戈辉:我在想像,就是您在颐和园那种那么那么大的一个园子里,跑来跑去的一个小女孩,内心可能既孤独又丰富。
(实习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