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宝楼
有一段时间以来,国内拉丁美洲文学翻译界流传着哥伦比亚著名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身患重病的消息,似乎这位魔幻现实主义大师将不久于人世。不久前,遇到了哥伦比亚驻中国大使罗德里格·戈鲁宾先生,他交给了我一篇东西,说是加西亚·马尔克斯写的文字,并建议我译出来介绍给中国读者。现将译就的马尔克斯这篇作品抄录如下:
一个布娃娃的心语
假如有一刻,上帝忘了我是个布娃娃并赠我一段生命,那时我将不会说出所想的一切;但是最终我将会思考我说出的一切。我赏识一些东西,不是根据它们价值的高低,而是根据它们具有的蕴意。
我将少睡眠多做梦,我知道我们的双眼每闭上一分钟,我们就将失去六十秒的光明。当别人驻足时,我将前行,当别人沉睡时,我将清醒,当别人谈话时,我将静听,就如同在品尝美味的巧克力冰淇淋。
假如上帝赠我一段生命,我将身着薄衫、仰卧大地、面朝太阳,我将不仅露出我的躯体,而且还有我的灵魂。
我的主,假如我有一颗心……
我将把我的仇恨写在雪地上,然后等待着太阳出来。
我将用我的泪水浇灌玫瑰,以感受她利刺的剧痛和她花瓣肉色的柔吻。
我的主,假如我有一段生命……
我将每天对所爱的人说,我爱你们。
我将让每一位女性相信,她是我的宠幸,我将终身坚守爱情。
我将向男人们证明,他们这样做有多错:即认为一个人老了,就应把爱情放在一边;殊不知他们停止恋爱之日,就是步入衰老之时。
我将给一个孩子插上翅膀,但我会让他(她)自己学会飞翔。
我将让所有的老爸、老妈包括我的双亲懂得,死亡并非随年老而至,死亡是跟着遗忘而来。
我从你们身上学到了这么多东西……
我懂得了,所有的人都希望生活在山顶上,而不知道真正的幸福是在攀登崎岖山坡的方式上。
我懂得了,当初生的婴儿第一次把父亲的手指攥在小小的拳心里时,他就永远抓住了他父亲。
我懂得了,一个男人唯一有权利低眼看另一个男人时,那是他必定要助这个人一臂之力,帮他站立起来。
我从你们身上学到了这么多东西,但终究不会有多大用处,因为当你们把我装进行囊后,我将不幸地窒息而死……
这篇译文正准备寄出,又从另一位哥伦比亚朋友法比奥·巴雷拉先生手中得到哥伦比亚《时代报》刊登的该报对加西亚·马尔克斯的一篇独家专访。恰恰就在这篇专访中,加西亚·马尔克斯本人否认了网络上流传的《一个布娃娃的心语》是他的作品。
时代报:最近一年来,关于您的身体状况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实际状况到底如何?
加西亚·马尔克斯:因患淋巴腺癌,一年多前,我接受了为期三个月的治疗,而今天,我为生命中的不幸竟成了一场巨大的猜奖活动而不胜惊讶。由于担心没有时间写完我的三卷本回忆录和两本已写了一半的故事集,我把与朋友们的交往减少到最低程度,我切断了与外界联系的电话,取消了所有的旅行安排和各种各样的活动。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专心写作,从上午八点到下午两点半,毫不间断。在这段时间里,我没有服用任何药物,我与医生之间的关系降低到只进行一年一次的检查和简单的规定日常饮食,以免身体超重。与此同时,我又干起了新闻报道这一行,重又染上了迷恋音乐的癖好,在阅读方面,我也由落伍者变成了趋时客。现在,我的信息灵通多了,而且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享受过朋友们的情谊。所有这些给了我时间和良好的心境,使我能写出回忆录的第一卷,共1200页稿纸,这本书刚刚杀青。我期望在改定好两本故事集中的一本和修改完另外一本的初稿后,于明年(指2001年———译者)1月份动手回忆录第二卷的写作。
时代报:最近几个月来,互联网上流传着一篇被认为是您写的东西,在这篇文字里,作者宣称身患绝症并借以告别人生。这篇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加西亚·马尔克斯:我唯一担心的是由于别人相信我写出了这么俗气的东西而把我羞死。不久前,我看过这篇东西。我能想到的解释是,有人因为传播这篇东西正在得到大笔收入。这个人连笔都没动过,因为这篇东西是偷来的。它的真正作者是墨西哥的一位口技演员,他是为演戏用的布娃娃写的,与这篇东西的流传没有任何关系;更有甚者,有人建议他请我为他的一篇东西署名并给以传播,我看这可能有道理。然而,我得部分地感谢这篇匿名文字,因为它,我才重新获得了由于盛名负身而失去的时间和宁静。
时代报:我们就不谈这些冒牌货了,谈谈您正在写作的事吧。回忆录写得怎么样了?
加西亚·马尔克斯:我刚写完了第一卷,共1200页稿纸,出书时,如果行距宽松些,可能有900多页。这一卷以我的外祖父、外祖母的生活和世纪初(指刚刚过去的二十世纪——译者)我父亲与母亲的爱情开始,到1955年我发表第一本著作《枯枝败叶》为止,就是这一年,我作为《旁观者报》的记者被派往欧洲采访。第二卷到《百年孤独》出版结束。第三卷的格式将有所不同,它只收进我与不同国家的六、七位总统的私人交往。
时代报:都已有书名了吗?
加西亚·马尔克斯:三卷本回忆录的总书名是《活着为了叙说生活》,它只不过说明了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我把两篇译文告诉了一位搞拉美文学翻译的同事,不想这位好友惊愕地说:“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那篇东西已在2000年11月29日的《中华读书报》上发表了,用的题目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绝命诗被发现,真否?》。”我马上找来这期的《中华读书报》一读,他说的果然不错。尤其有趣的是这篇译文前加写的导语,说:“近年来较少露面的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已放弃笔耕,潜心撰写回忆录,后因不幸患病,现正在美国疗养。加西亚·马尔克斯被视为健在的二十世纪最伟大的作家,因此,他的健康状况、生命安危总是牵动着亿万读者的心。前不久,有报纸披露说,网上流传马尔克斯的绝命诗,但未见其详。近日,笔者得到一位外国友人的一篇诗作,据称,系加西亚·马尔克斯的诀别信。该信情感深沉,言辞凄婉,看似符合这位作家的口吻。现将其全文译出,供读者鉴别。”
我想,读过《时代报》采访加西亚·马尔克斯的报道,事情的真伪读者已可以鉴别了,而且,就连马尔克斯说的创作《一个布娃娃的心语》的墨西哥口技演员的名字我们也查清楚了,他不愧为喜剧艺人,竟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字:JohnnyWelch。可是那位因传播《一个布娃娃的心语》正在捞得大笔收入的人到底何许人也,就是说,谁在拿加西亚·马尔克斯跟我们开玩笑?
(编辑:李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