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文联副主席、剧协主席李树建8月份在与省委书记卢展工会见时的一句话日前被网友翻出。李树建说，“卢书记到河南之后，我们河南文化界的春天就到了。我们每天激动万分，以泪洗面。”因此他也接过这几天热门的鲁迅文学奖得主车延高风头，在网上走红，被称“洗面帝”。（10月26日《新快报》）

　　虽然被众多网友戏谑，但首先我们也必须客观地看到，李树建如此激动，的确是被现实所迫。当下传统的戏剧等民间文化，有被边缘化的危机，生存艰难，而作为当地剧协主席必然是深陷其中，满腹辛酸只自知，所以在看到戏剧文化被重视以后，激动万分也是情有可原。从这一点看，其作为行业领导的良苦用心，我们必须给予客观的评价。

　　但是网友们的戏谑，也并非是一种没有缘由的瞎起哄，这样的揶揄与嘲讽，是与对长期以来众多知识分子的独立性人格缺乏的失望与不满有关。从“我们每天激动万分，以泪洗面”这样严重夸张化的语言里，我们很明显地看到了一种透露着文化人的媚官媚权的形象特征，知识分子完全犬儒化，丧失了人格，没有了骨气和气节，从而把自身放到了一个权力从属位置。鲁迅先生曾经说过：中国自古只有两种人——求作奴隶而不得的人和暂时做稳了奴隶的人。其实这句话背后的蕴意，正是对于知识分子软骨病的指责。正是因为有的知识分子把对权贵的攀附当做一种荣耀，以及把权贵的光顾当做恩宠，从而才感恩戴德，“以泪洗面”。

　　所以我们才看到网友们为何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这其实与教授成为“叫兽”、专家成为“砖家”的贬斥如出一辙。但我们也应该看到，在这些戏谑与指责背后，其实包含着更沉重的希翼：希望有更多的知识分子能够站起来、保持自身的独立性。正如著名学者资中筠的呼吁：“要重建知识分子对道统的担当”，她认为，中国知识分子独立人格的丧失与知识分子失去对道统的担当有关。当前需要再启蒙……首先，知识分子需要自己解放自己，争取人格独立，减少依附性，坚决抵制颂圣文化，摆脱祈盼或仰望“明君”的情结，努力面向公众。

　　所谓道统，如果不用很专业的学术语言阐述，而用我们熟知词汇的话，则可以表述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头可断、血可流、其志不可夺”等等传承下来的可贵知识分子品格的组合。可以现在这些道统，在多少知识分子身上能够秉承呢？于是，我们现在的遭遇，就正如福柯所形容的：“就我个人而言，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碰到过任何知识分子。我碰到过写小说的人，治病的人，在经济领域工作的人，创作电子音乐的人。我碰到教书的人，绘画的人，还有我从不知道他们干些什么的人。可就是没有碰到过知识分子”。

　　难怪陈丹青曾感叹说：王国维的遗言说：“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经此世变，义无再辱。”最要紧是“义无再辱”这句话，现在知识分子不会讲这句话了，接受侮辱、习惯侮辱、自取其辱，早已是当代知识分子的专业，娴熟得很。而今天，我们在“激动万分，以泪洗面”这句华丽的语言之下，正见识了这种软骨与自取其辱。

　　因此这里也给李树建主席一个春天般的建言吧：作为一个文化界的领袖，你应该深深地意识到，即使是一个大字不识的人，无论从政治权利还是政治人格上，和一位省长乃至国家领导人，都是平起平坐的，这不仅仅是法律面前的人人平等，更需要在日常生活中，有这种公民的意识。更何况作为主政一方者，他对于文化事业的支持，也是他的份内之职责，而非他的恩赐。

　　而如果没有这种公民平等的意识，从对权力的依附中独立出来，那么今天是激动万分、以泪洗面的话，明天同样也可能就是惊恐万分、以泪洗面了。没有独立性与平等意识的知识分子，是难以对道统有所担当。更重要的是，如果文化在没有这种独立性意识的指导下，它除了成为歌功颂德的权力美学、日益脱离公众的空洞文化工程之外，还能指望它是什么呢？

　　（编辑：苏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