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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的阴谋

2011-02-17 11:03:35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让·鲍德里亚 翻译:黄应全

   

  译者前言:《艺术的阴谋》是鲍德里亚发表于1996年的一篇短文,是一篇让整个国际艺术界极为愤慨的文章。本来,随着《仿真》一书于1983年译成英文出版,鲍德里亚很快便成了纽约艺术界的旗帜性人物,《仿真》成了艺术家们的必读书。但是,《艺术的阴谋》却宣称,当代艺术不再是通过表现空洞而反抗空洞的艺术,而是彻底沦为了空洞的艺术,当代艺术已经变成了艺术家内部的秘密交易,仅靠哄骗迷惑不解的大众度日,完全失去了存在的理由。文章一发表,整个西方艺术界都有一种被出卖的感觉,就好像鲍德里亚破坏了某种秘密协定式的。我翻译这篇文章,一方面希望可以帮助那些想了解该文的人,另一方面希望能对非神秘化中国当代艺术提供一种参照。

  欲望的幻觉已失落在周遭的色情术中,而当代艺术则失去了幻觉的欲望。在色情术中,什么都没有留给欲望。在所有欲望的狂欢和解放之后,我们进入了超性欲(transsexual)即性欲的透明化阶段,随之而来的是符号和形象都消除了所有的秘密与模糊。超性欲在与欲望的幻觉毫无关系的意义上只与形象的超现实性有关。

  艺术也一样,它也失去了对幻觉的欲望(the desire for illusion),取而代之的是把一切都纳入审美平庸,使它们成为超审美的(transesthetic)。对艺术来说,现代性的狂欢就在于对客体和表象的兴奋解构。在那段时期,审美的幻觉仍然非常强大,正如欲望的幻觉对于性曾经所是的那样。性差异的能量穿越所有的欲望图像,与艺术中疏离现实(立体主义、抽象派、表现主义)的能量是一致的。然而,二者的一致性还在于意图打碎欲望的秘密和客体的秘密。直到这两种强有力形态(欲望的场景和幻觉的场景)归于消失并让位于同样超性欲、超审美的淫秽,可视可见的淫秽,一切事物无情的透明性。实际上,根本不再有色情术,因为它已经无所不在。色情术的本质已经渗透了所有视觉的和电视的技术。

  也许我们正在演出艺术的喜剧,如同其他社会曾经演出意识形态的喜剧,如同印度社会(尽管它不是唯一的)还在演出权力的喜剧,如同我们还在女人身体的淫秽性广告图像中演出色情的喜剧。永久的脱衣舞、暴露感官的幻想、性勒索,如果所有这些都是真的,,那当然是不可忍受的。幸运的是,这一切都太明显了因而不是真的,透明性太好了因而不是真的。就像对于艺术来说,因为太表面了而不可能是真正无意义和空洞的,必定有某种根本的秘密存乎其间。正如对于“光”歪像一样,必定有一个角度可以使所有这些在性和符号方面无用的多余成为有意义的,但是,到那时,我们只能用反讽式的冷漠来体验它。在这种色情的非现实性中,在这种艺术的无意义中,真的存在一个否定之谜,一条神秘之线,或者谁知道呢,一种关于我们命运的反讽形式吗?如果一切都变得太明显因而不真实,也许仍然为幻觉留下了一个机会。处于这种虚假透明性世界背后的是什么呢?另一种智慧或一种终极的脑叶切除术吗?(现代)艺术试图成为被诅咒份额(The Accursed Share)的一部分,一种现实的戏剧性另类,其方式是通过把非现实的灯芯草植入现实。但是,在一个已经变得超现实、冷漠、透明、市场化的世界上艺术还能意味着什么呢?在一个已然预先色情化的世界上色情术还能意味着什么呢?它所能做的一切无非是做一下最后的、悖论式的眨巴眼——一种现实以其最超现实的形式嘲笑自身的眨巴眼,一种性欲以其最明目张胆的形式嘲笑自身的眨巴眼,一种艺术以其最艺术的形式即反讽嘲笑自身及其消失的眨巴眼。在任何情况下,形象的专制都是反讽的专制。然而,这种反讽本身已经不再是被诅咒份额的一部分了。它现在从属于内部人交易(insider trading),从属于一种把艺术家们绑在一起的可耻的和隐蔽的阴谋,艺术家们利用了他或她的光环,该光环来自对深感困惑和怀疑的大众的嘲笑。反讽成了艺术阴谋的一部分。

  只要艺术利用它自己的消失和它的客体的消失,它就仍然是一种主要的事业。但是艺术想要通过突袭现实而无限循环下去吗?大多数当代艺术显然试图那样做,其方式是把平庸、空洞和普通作为价值和意识形态加以征用。不可胜数的这类艺术展览会和行为只是与事物的状态相妥协,与所有艺术史上已成过去的形式相妥协,把原始、平庸和空洞提高到价值的层次甚或反常审美快感的层次。当然,所有这些平庸都通过把艺术推到第二级的、反讽的层次而宣称完成了自我超越。但是,它在第二个层次上正如在第一个层次上一样空洞和无意义。向审美层次的过渡什么也没有拯救,相反,它依旧以平庸作结。它宣称自己是空洞的——“我空洞!我空洞!”——而它真的就是空洞的。

  当代艺术的所有虚伪就在这里,在已经空洞、无意义的时候肯定空洞性、无用性、无意义性,追求空洞性。在已经空洞的时候追求空洞性,以表面性的词汇表明表面性。然而,空洞性却成了一种正好没被任何人表明的秘密性质。无意义性——真正的无意义性,对意义的成功挑战、意义的阻隔,关于意义消失的艺术——乃是一种为少数并不追求无意义性的例外作品所具有的罕见品质。有一种原初的关于虚无的形式或一种原初的关于恶的形式。然后才出现了内部交易者,空洞性的伪造者,空洞性的假内行,所有那些把虚无(Nothing)出卖给价值、把恶出卖给有用目的的人。伪造者必然不允许自由支配。当虚无在符号中浮现的时候,当虚无在符号系统的核心涌出的时候,那便是艺术的根本性事件。诗意的操作不过是让虚无从符号权力那里涌现出来而已——不是平庸或漠然面对现实而是极端的幻觉。因此,沃霍尔才是真正空洞的,因为他把空洞性重新引入到形象的心脏。他把空洞和无意义转变成了一个事件,他由此进入到了形象的宿命策略之中。

  其他艺术家只不过拥有关于空洞性的商业策略,他们给予空洞性一种市场化形式,一种像波德莱尔所说的商品的情绪性形式。他们隐藏在自己的空洞性后面,隐藏在艺术话语的新陈代谢后面,这种艺术话语大大促进了这种作为价值的空洞性(很显然也在艺术市场上)。从某方面说,它比虚无更坏,因为它意味着虚无却依然存在,并给它自身提供一切存在的理由。这种与艺术勾结的妄想症意味着不再存在任何可能的批判性判断,只有一种和善的因而必然是友好的对空洞性的分享。这里存在一种艺术及其原初场景的阴谋,由所有公开、悬挂、展览、恢复、搜集、捐赠和观照所传递,在任何可知的宇宙中都不可能被揭穿,因为它把自身隐藏在一种关于形象神秘性背后的想法后面。

  这种欺瞒的另一面是,通过在空洞性上虚张声势迫使人们相反地给予它所有可能的重要性和信誉,其借口是:绝不可能如此空洞,一定隐藏了某种东西。当代艺术利用了这种不确定性,利用了为审美价值判断奠定基础的不可能性,把赌注押在不理解它的那些人或没有意识到根本没什么需要理解的那些人的负疚感上。最终,人们也许会认为这些在某方面被艺术所控制的人真的看清了艺术,因为他们的那种困惑暴露了一种直觉的智慧。他们意识到他们成了权力滥用的牺牲品,他们被排除在了游戏规则之外,操纵来自于他们背后。换句话说,艺术已经卷入了一个普遍的内部人交易过程中(不仅从艺术市场的金融角度看,而且从对审美价值的管理方面看)。但艺术不是特例:政治。经济、新闻通通得益于同样的密谋和来自其“消费者”的反讽式顺从。

  “我们对绘画的崇拜乃是数世纪漫长适应过程的结果,因此与艺术或心灵无关。绘画创造了它自己的接受者,它在根本上是一种习俗性关系。”(Combrowitz 致Dubuffet)唯一的问题是:这样一部机器在批判性幻灭和商业性狂热之中如何继续运作?如果它继续如此,这样的魔法行为还能持续多久?一百年?两百年?假如艺术有权获得第二次的、不确定的存在,它就会就像某些秘密部门一样,这些部门如我们所知有时并没有任何秘密可以偷窃或交换,但依旧从关于其有用性的终极迷信中得到滋养,巩固它们自身的神话。

  (编辑:李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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