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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人物画体系和特色

2010-12-02 14:34:32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陈传席

   

  中国最早的美术教育起于宋徽宗时的“画学”,“画学”也是世界上最早的皇家美术学院。宋初只有画院,到了徽宗时,又“益兴画学,教育众工”(《画继》卷一)。“画学”在全国招生,“下题取士”。被录取的学生分为“士流”、“杂流”,但都要学文化课,“以《说文》、《尔雅》、《方言》、《释名》教授”。又学经学、大约同于我们今天的思想教育。又学书法。专业课则有临摹古画、写生、创作。理论课聘请院外文人画家讲授,“复立博士,考其艺能“,当时宋子房、米芾等都到画院去讲过学,而且考试学生。这些,《宋史》皆有记载,我在《中国山水画史》中也有论述。

  近代美术教育起于1902年李瑞清主办的两江优级师范学堂,延续到1928年为中央大学。徐悲鸿从法国留学归国后,即在中央大学主持艺术系的工作。当时,在中国从事美术教育的有三个人较有影响,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刘海粟只是办学,教育上没有什么体系,更没有形成特色,而且他办学是私立。教育上形成体系的只有徐悲鸿和林风眠。但林风眠的教育体系后来又被潘天寿所代替。

  解放后,在美术教育上形成体系和特色的,北方是以徐悲鸿为代表的中央美术学院,南方则是以潘天寿为代表的浙江美术学院。本文仅就人物画上形成的南北不同特色看其教育之不同。我把以徐悲鸿为代表的人物画派称为京派,浙江美院的人物画派称为浙派。

  一京派

  京派以徐悲鸿的艺术思想为理论基础。徐悲鸿提倡“写实主义”,又说:“素描为一切造型艺术之基础的”。因而,“京派”的人物画都是以素描为基础的。大部分画家是用“干笔“皴擦出素描效果,着色也要达到素描效果。对“京派”产生较大影响的画家有蒋兆和,其次是叶浅予,叶浅予的影响仅在线条。可以说:“京派”的形成,是以徐悲鸿的理论,以及徐悲鸿的素描,徐悲鸿以素描为基础的国画人物;蒋兆和的水墨人物,叶浅予的线条为基础。但蒋兆和的水墨、叶浅予的线条,徐悲鸿画中也有,所以,叶浅予的影响较小蒋兆和的水墨人物虽然取得巨大成就,但对“京派“的影响仍然赶不上徐悲鸿。何况,蒋兆和自己也受到徐悲鸿的影响。所以,“京派”的实际领袖是徐悲鸿。

  徐悲鸿的国画人物也有几个阶段的变化,但他因强调“写实主义”,强调“素描为一切造型艺术之基础“,后期作人物画都有素描效果,他1940年画的《愚公移山》,人体部分就是用毛笔着墨皴擦出素描效果,分明可见明部、暗部、亮点。然后着色,着色也分出暗、明、亮。这在传统的中国画中是不曾有过的。徐悲鸿这幅《愚公移山》图中,毛笔着墨皴擦有干笔也有湿笔,一般说来,大片墨笔用湿笔,细微处多用于干笔。尔后的人物画,其墨笔皴擦,基本上用干笔,如1943年画的《李印泉像》,1949年画的《在世界和平大会上听到南京解放》等。这对以后的“京派“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蒋兆和是“京派“巨匠,他的人物画也是用素描法,他的人物形象是用线勾后, 先用干笔擦皴,再用湿染,最后着色。他用墨更多、更重、更大胆,他虽依素描法,但皴擦见笔,更加生动,而且笔笔写出,更近于中国传统。徐悲鸿以及后来“京派”的人物画皴擦不大见笔,只见素描关系,所以,蒋兆和的成就更高。但蒋兆和在50年代后作人物画反而失去了他早期“见笔”、“生动”的特点,也多用于笔皴擦,只见素描关系,不见“写”意,却更近于徐悲鸿了。如他的《把学习成绩告诉志愿军叔叔》、《小孩和鸽子》等。他在1956年画的《给爷爷读报》,早年水墨的韵味已失,完全用干笔皴擦出如炭笔素描之效果,然后着淡色,色中亦见光,完全归于“徐派”了。蒋兆和在中曲美院教导学生时,多用干擦法。所以,他的《流民图》一类画法给“京派“影响不太大。当然并非全无影响。

  叶浅予是画速写的,严格地说他不算“京派”,他是浙江人,但也不算“浙派”。他指导过“京派“学生创作,所以,对“京派“的勾线法多少有一点影响,如前所述,影响不大。

  “京派”影响巨大,60年代至70年代,中国人物画几乎都属“京派“和“浙派”这两家,而“京派”的势力似乎更大。

  “京派”的重要画家有李斛、李琦、卢沉、周思聪、姚有多、杨之光等。西安一批画家虽多毕业于西安美院,但实受“京派”的影响更大,他们是“京派”外围画家,实质上也属于“京派”,如王子武、王有政、郭全忠等。

  李斛的画较多地继承蒋兆和,他画的很多《人像》,用墨较多,暗面、灰面、光面、光与影的表现都如素描,衣纹、发、背景又是中国传统的。李斛去世较早,他一生都画“京派“人物,没有改变。

  李琦1960年画的《主席走遍全国》,我仔细观看原作,人物的面部、手部,全用干笔擦出光暗、凸凹和结构来;然后着色。着色又分浓、淡,根据素描关系用笔,也留出高光点和最亮部分。李琦的人物画以《主席走遍全国》水平最高,他后来画人像,皴擦不如以前,如《总设计师》,勾线后用色表现,但仍按素描关系,以色表现出明暗、光亮,仍然是素描基础使然。

  卢沉的画如《机车大夫》等,当然也是素描法,但他后期求变,已开始脱离素描法。京派人物画家,年轻一些的后期都在求变,但素描的影响并没有完全消失。

  姚有多画的《新队长》也明显是素描法,用干笔皴擦,再以色强调,效果很好。姚有多后来画人物也在变,面、手部分擦笔减少,但仍按素描关系皴出结构来,本质上改变并不大。而且其效果似乎还不如前期的素描式。至少说他前期作画较后期认真。

  周思聪的人物画基础还是“京派”,直到1979年,她画《人民和总理》,仍然用干笔皴出素描关系和结构,但周思聪很聪明,有灵气,她不用干笔和线条关皴半写而出,效果较好。同时她后期又吸收了一些“浙派”的画法,即大胆地使用湿笔。杨之光也是“京派”中重要画家,他毕业于中央美院,受过徐悲鸿的亲炙,他考中央美院之前已有很好的绘画基础,但徐悲鸿叫他收起来,“从零开始,从头学起”“从三角、贺球的素描画起。”所以,杨之光是地道的“京派“出身,他1954年创作的《一辈子第一回》是他的成名之作,人物形象就是用干笔皴擦出素描效果,着色又一次表现出素描效果,他甚至连画衣服也用干笔皴擦,效果不但像徐悲鸿的人物画,更像当时蒋兆和的人物画(蒋兆和此时已放弃他《流民图》中重墨湿墨,更近于徐悲鸿的干笔皴擦)。他1959年创作的《茶山瑶少女》仍用干笔皴擦,而用色更重了。杨之光到广州后,画法有一变化,但仍是素描式,他1971年创作的《矿山新兵》,干笔皴擦减少了,改用颜色表现,他用不同颜色表现出凸凹和光影,仍然是素描法(用色画素描)。杨之光后期用色墨都更大胆,用笔湿润有秀明感,他发展了“京派”但仍是“京派”。是“京派”在岭南的延续和扩大。

  王子武虽然毕业于西安美院,但他对蒋兆和十分推崇,他的画实际上属于“京派”。

  王有政的画也是素描式,近于“京派“,他后来的画用笔更干、更苍浑,这可能和西安的地气有关。

  郭全忠的人物画开始也是道地的“京派”,味,但他后来变了。最近他画的《黄土高坡》《归》等,已远离“京派”,又归于长安派了。

  西安美院的人物画,在70年代前,基本上属于“京派”。刘文西是“浙派”培养出来的人物画家,他早期仍属“浙派”,但后期,他的画却更近于“京派”。下面我在分析“浙派”时再重评刘文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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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浙派

  明代前期,浙江有一个师法南宋院体的画派,叫“浙派”;20世纪50年代开始,以浙江美院为中心又形成一个新的浙派。本文谈的是后者。

  “浙派”中的重要画家有方增先、周昌谷、李震坚等人,而其实际领袖是潘天寿。具体指志者为潘天寿、吴茀之、诸乐三等。潘、吴、诸等人都不会画素描,又都是功力很深的传统派花鸟画家,这就决定了“浙派“和“京派”不同。“京派”的指导者都不擅素描,都不是人物画家。而且潘天寿是主张拉大中西画距离的。但潘天寿主管浙江美院教学期间,必须贯彻国家的文艺政策,培养反映现实生活和火热的阶级斗争人材,这就需要造型水平高的人物画家。潘天寿选拔西画好的教师和毕业生,改学中国画,方增先、周昌谷、李震坚等人都善画油画,素描基础都很扎实,也就是说西画式的造型能力都很强。但潘天寿又强调中国画人物要有中国画的传统,不能用毛笔画西画。于是他让他们学书法,学习传统花鸟画,在传统笔墨基础上,借用西画的造型能力,创造出新的人物画,反映现实。素描可用,但苏联式的细腻铅笔画和欧式的明暗块面式素描要改造,他主张用“结构素描”,以线为主,更强调中国画的造型是笔线造型。而且,当浙派画家在细微结构上下工夫刻画时,潘天寿及进提出:要简化结构。这样就和西画拉开了距离。

  基于此,“浙派”人物画虽然利用西画式的造型,但不用或极少用干笔皴擦,只在眼窝、鼻翼等处用湿笔一点(如写),注意:“京派”用干笔,“浙派”用湿笔,这是二者重要区别之一。然后着色,“浙派”画家着色和画衣服的线条及大笔墨都来自写意花鸟画的笔法,面及手部着色也有空白处,但这空白处是“见笔”,而不是留高光点,当然有时“见笔”处也正与光亮处合。作大笔墨衣服尤如花鸟画中的石头、荷叶和树叶等,因而,“浙派“强调传统笔墨,强调“写“,少用“擦”,尤其不用干笔擦出素感。这与他们的指导教师都是传统花鸟画有关。尤其和潘天寿强调中西画要拉大距离有关。

  周昌谷1954年画的《两个羊羔》,人物面及手皆不用干笔擦,更不画成素描,只在眼窝等处用湿笔一点,然后用湿润的颜色表现。墨衣裙如画大荷叶一样,水墨淋漓。这都和“京派”不同。

  李震坚的人物画更是写意花鸟式,用笔更湿润。这在他的作品中可一目了然。

  “浙派”中人物画家以方增先最突出。他1955年画的《粒粒皆辛苦》以及后来画的《说红书》、《修车》(一名《传艺》)等,都很少用干笔皴擦,而是用湿笔在能显示其结构处一点,然后用色表现肤肌。方增先的人物画差不多都是写出,他后来画插图水墨人物,更将结构减少,衣服等皆作大写意花鸟式。和北方“京派”的素描式在相庭径。

  刘文西和陈光健都毕业于浙江美院,二人原来都属于“浙派”,后来定居西安,中原雄旷厚实之气给他们影响很大,于是画风渐变。刘文西的《祖孙四代》画于62年,这时他到西安已四年,画面上已有中原之气,但基础还是“浙派”的。人物面上别有干笔,但不是擦如素描,而是勾写线条。用笔写出,表现皱纹、结构,用笔用色都是“浙派”的(不在面部表现光影)。线条也是“浙派”尤似潘天寿。《祖孙四代》中虽仍是“浙派”基础,但不似“浙派”画那样秀润了,而向雄浑方向发展了。“地气”也是一个因素,刘文西离开了浙江,他受到中原环境的影响,后期人物画倒有些近于“京派”了,“文革”期间,他画《毛主席和小八路》,已用干笔皴擦如素描,但不像“京派”那样干,用色也表现出素描关系,但用色还很润,这时他的画法介于“浙派”和“京派”之间。97年,他画《与祖国同在-邓小平像》,完全用色墨画素描,其法更近于“京派”。用笔也越来越干了。这可能和环境影响有关。

  吴山明也是“浙派”画家,他出生于浙江中部浦山县,就学于浙江美院,后又留校任教,他一直受浙江水乡的熏陶,他的画就不太用干笔,而且愈到后来用笔愈湿润,近来,他干脆用“水痕“来表现他的特殊效果了。而且,吴山明的画中流露出浙派前辈画家中写意花鸟的成份更多,素描表现式一直很少。

  “地气”问题,也就是环境影响问题,可能也是一个因素。唐人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卷二中谈到:“江南地润无尘,人多精艺,三吴之迹,八绝之名,逸少右军,长康散骑,书画之能,其来尚矣。”这“江南地润无尘”,可能是南人作画多湿润之笔的基因,北方干燥,也可能是北人多用干笔的基因之一。但师承和教育,是更重要的。

  三 总结

  “京派”人物画以素描为基础,用“干笔”画出素描效果,用墨重,用笔亚谨,气势较大,份量亦重。“浙派”人物画,用“湿笔”,借助大写意花鸟画方法,画出秀润、清淡、水墨淋漓的效果。“京派”画一般说来多严肃规正,有正、大气象。“浙派”画一般说来多趣味、潇洒,有传统底蕴。“京派“和“浙派“影响都很大,50至70年代,两派充塞中国画坛,人物画家不师“京”,即师“浙”,或者“京”、“浙”同师,成为中国人物画的两大主力。

  “京派”主要受徐悲鸿的影响,徐悲鸿有理论、有实践,因而,“京派”又称徐悲鸿画派,属于徐悲鸿教育体系的产物。

  “浙派”的领尊人和指导者是潘天寿,但潘天寿只组织和指导,自己不画“浙派”人物画,所以,一般说来,“浙派”不称为潘天寿画派,但“浙派”更重传统、更活跃,更讲究笔墨效果,都是潘天寿具体指导的结果。“浙派”之所以异于“京派”,也是潘天寿艺术思想使然,所以,“浙派”是潘天寿教育体系的产物。

    (编辑:李锦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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