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陶咏白
“进行时——2008-放飞”凤凰美术馆艺术邀请展
放飞,是种心情,也是种精神。谁不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谁又能阻拦思想的自由驰骋,最具创造性的艺术一旦缺少了自由还能显现生命的活力吗?只有在自由精神的无限空间中才能勃发出无限丰富的美的原动力。马克思说:“自由自觉的活动恰恰是人类的特征。”而艺术却是最能体现这人的自由的本质。《进行时——2008-放飞》艺术邀请展,主题是“放飞”,就是要彰显人的自由本质。
这是继今年7月由我策划的《进行时-女性》艺术邀请展的姐妹篇。上一次展览,从女性艺术史的角度,回顾98年所举办的《世纪-女性》艺术展后,中国女性艺术的发展有了什么样的新趋向?依我的观察,十年来,女性艺术从女性的“自觉”在走向人的“自由”。不少女艺术家已不再囿于自我的个体经验,而以更宽广的视野,自觉地进入更为宏阔的社会与历史时空的领域,不仅关注自身,也关注男性,进而启动对人类生存、对宇宙的思考。从“小我”走向“大我”,显得襟怀开阔,思绪邈远,创造力勃发。这与我们这个改革开放生机蓬勃的时代与走进数字化的时代相映衬。因而用“进行时”这个动态词,昭示着生生不息,永远前进的态势。今年又恰逢2008这个热火朝天的奥运年,与彰显着“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遥相呼应。由此,这次“进行时”展,以“放飞”为主题,突出“人的自由本质”,让心灵放飞,启动我们的智慧,在自由的精神国度里,用艺术彰显人的本质力量,展现作为人的女性艺术的创造潜能。
从我们邀请的具有创造实力的15位女艺术家所展示的作品的面貌、气度、精神来看,那个强壮,那样深邃,那种宏阔,那份力度,不竟要问,这是女性艺术吗?所以会产生这样的疑惑不外乎历史的、也有现实的原因。
女性未必不阳刚
千年来在审美传统里似乎“男阳刚女阴柔”已成定律。这实际上混淆了两个概念,男、女属性别范畴,阳刚、阴柔属审美范畴。一个是生物学、生理学,一个是哲学、美学。其所以把它们跨学科地搞在一起,始于人类进入文明时代,从男耕女织进入工业化的时代,逐渐形成了“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分工,主内的女人,失去了经济来源,要依靠男人来养活,因这种依附性,由此也失去了独立人格。男女两性的社会地位逐渐倾斜,“男尊女卑”的社会意识也就潜移默化地统率着人们的思想和行为。女人的柔弱、忍耐、贤淑......也内化为所谓的“女性气质”。因而“男阳刚女阴柔”成为天经地义的审美分界线。故而,女性绘画如若强壮有力些就会被夸为“有大丈夫气”、“巾帼不让须眉”。似乎女性的绘画必定为阴柔,若阳刚就跨越了界限,就出格了。但时代不同了,中国解放60年,男女平等成为国策。妇女基本上从“家庭中人”成为“国家的人”,经济独立,弱化了对男人的依附性。进入21世纪,世界进入数字化智能时代,男女在同一个平台上,在同一的标准下,女性同样表现出自己的精明能干,与男性共同以各自的智能创造着新的文化。所谓的“女性气质”不也滋长了刚性成份?可见“女性气质”并非“女性本质”,这与生理构造并没有关系,这是社会和文化对女性长期塑造的结果。作为一个完美的“人”必然刚柔相济,《易经》中的阴阳虽为相反之两极,并不表示实质性的相反对立,而是彼此互补、在“有无相生”、“长短相形”的互为消长的关系中显出差别而已。只有在阴阳之间相依转化的历程中,才产生了更具活力,涵义更丰富多采的万事万象。艺术中女性气质的柔性化,男性气质的刚性化,也在互为转化中呈现多姿多彩的艺术风情。因而,跳出“二元论”的性别定式思维,走向开放的、多元的两性观念,还人一个自由的本质,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也是艺术发展的必然。
跨性别多元的女性艺术
从现实来看,因为我们看惯了女艺术家作品中的花花草草,母子亲情,女人的自语独白,抑或私密的空间,诉说着自怜、自恋、自忧、自怨、自娱、自乐,在狭小的生活圈子中,在自我的情感世界里,显现着女性经验、女性意识、女性视角。固然,这些是我们女性生活与内心世界的重要部分。曾在上世纪90年代的女性艺术中呈现了独特的风采为人们认同。但女性的生活与内心世界远不至于此。作为“人”的女性,她首先是生活在地球上占人类族群中一半的“人”,她所面对的是整个世界。她们负有与男性共同担负着创造未来文明的职责。随着新世纪的到来,女艺术家在对自身的反思中,越来越意识到个体之于世界、之于整个宇宙的渺小;同时也越来越仰慕个体与整体和谐统一的那种自由的充满着生命活力的生存环境。开始跨越性别的界限,以开放的感觉和女性感性的敏感,从女性的自我关注到对人类的生命、生存,生态环境,与自然的和谐的关注。向着人性的深层探寻,彰显着人文主义的女性精神,在多元的文化空间中,创造着女性艺术新的审美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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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展的15位艺家,超越“自我”,敞开胸怀,以广阔的视野,敏锐地感应生活,她们从各自的角度、各种表现形式和手法,呈现出多元、多样、多彩的艺术风貌。
大爱无言
从俄罗斯列宾美术学院学成归来的叶南,以她那粗壮有力而凝重的笔触所表现的那一双双让人心颤、令人怜悯的“目光”,让人有种感动身受着在残酷的战争中被迫流浪的孩子、或遭自然灾害家毁人亡的孤儿,或远离父母的留守儿童的命运。这是怎样的一种大爱?专攻工笔重彩的刘彦,近年改为在照片上作画的新形式,她一贯以敏锐地捕捉时风中新旧、正邪、美丑之间的冲突为长,用辛辣的画笔在嘻笑怒骂的调侃中抨击时弊。在“皇权”、“女权”的画幅中,用世界的眼光,探求着社会变迁,权力转换中各色政要书写的历史。《废墟神话》系列,从美国圣地亚哥的大火灾到汶川大地震,残留在废墟上的文化碎片,引起多少对传统与现代,东方与西方文化的冲突与融和的遐思。这又是怎样的一种世界眼光和人类的“灾难意识”?齐鹏曾是国画系科班出身,正当艺术如日中天之时,突发奇想,封笔11年读书去了,先后获WBA硕士、哲学博士、心理学博士后出站。当她重新拾起画笔,首先出笼的是《人格符号》水墨人像,她似乎有一付X光的眼睛,把当代人的焦虑、忧郁、冷漠、孤独、敏感、狂放、自卑、狹獈、刚愎、奸诈等等的内心世界,似用了解剖刀给抖露了出来。如此犀利,入木三分,如果没有从事广泛的关于人格的调查研究,没有哲学、心理学的学理支撑,她能有如此稳、准、狠的笔力吗?今年又推出了《符号古都》,对传统笔墨进行后现代理念的解构重组后完成的新笔墨,从中实现她的理论:进入数字化时代的当今,我们正面临着如同文艺复兴、“五四”新文化运动一样的新一轮的“感性的革命”!
在她们的作品中,让人所感悟到的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知识女性内心对人性的关爱,充满着深切的人文关怀,深重的忧患意识。其表现的艺术语言,充满了阳刚之气,作为审美范畴的“阳刚”,并非男性艺术的“专利”,女性艺术未必不阳刚。
追寻生命的无限
人类孕育于自然,是自然的一员,生命和性灵只有与自然同在一个脉搏里跳动,同在一个音波里起伏,同在一个神奇的宇宙里自得,才能超越个体生命的有限进入宇宙大生命的无限境界。
诗迪,这位宝石学的专家,却从宝石中得到神秘的生命体验,她的画似宝石一样绚丽多彩,晶莹剔透,又朦胧含蓄、扑朔迷离。在她那《天水无居》的画面中,展示着“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庄子)无限壮阔、幽邃的宇宙空间,这是何等自由而浪漫的宇宙意识。曾留学日本又定居加拿大的游子张冬鸿的《线态》,从线的流动、缠绕、走向中,似乎在诉说着孤独心灵的思絮和情愫,这些游动的线又象精灵穿越层层阻隔在寻找着自己的归路。此画与其说“线态”不如说这是她的“心路”。雷双画的“向日葵”要么是暗无天日中萎蔫的日蚀葵,要么是灿烂辉煌生气勃勃的向日葵。她在葵中画出了人生不堪回首的苦难,更有对凤凰蘖槃生命的赞歌。石丹从她的“残荷”系列到胡杨树的塑造,颂扬着那不屈的生命精神,《穿越金色的时光》象一道耀眼的闪电,划过长空,震憾着人的灵魂。赞叹这庄严的生命,崇高的精神。原以画静物著称的李江峰,那些瓶瓶罐罐,干花枯技,在恬静而沉郁的氛围中低呤着生命的无奈。而《自然万象》是她走向大自然所获得的大襟怀表现出的大气象。出生在山东的袁俐,她的《荷夏》系列,洒脱明丽的画面中,有朴面而来的荷塘清香,你更为那朴实憨直的水上人家,所焕发出的人与自然乐融融的鲜活的生命气息而感动。
大自然生生息息无穷轮回的生命精神,启迪着艺术家永无止境的追寻,大自然无比美妙的声光色影给了艺术家永不枯竭的艺术灵感,艺术家以灵动的心触摸着自然搏动的音符,在机械冷漠的现代文明中,用艺术来守护着人类这块澄明的“精神家园”,探寻着一种富有生命激情、感性自由的诗意栖居。
思者之诗
从事设计教学的江黎在《环扣》中把独立的几块个体,组合成为一个有体量的整体,人与人之间又何尝不如此呢?她在木块堆里追求着奇异的创意,连普通的茶几,也要让它长出翅膀飞起来。有人说她的作品是“思者之诗”,是哲理的诗性。从事琉璃专业的刘立宇,却把一个个生命体密封在一个透明的玻璃体内,他们虽把自己包裹得如此严实,却又无法掩藏脆弱的本相,生命是如此不堪一击,但依然要在险象环生中求生,这是人为什么活着的意义吧。陈庆庆这位学过传统医学,又在海外飄泊了十年的“海归”,她却醉心于艺术,她说:“从艺术中,我找到的,是我灵魂的自由。”她以装置或行为艺术作为自己倾诉的对象。一缕麻丝、一只绣花鞋、一棵树、一个佛龕、一台灯箱……什么东西到了她的手上,都能编出故事,导演出一台戏来。别看这戏台微型,却让你有对女性的苦难历史、对“文革”的荒诞史、对当代的欲望膨胀的现实,促使你无法逃避对人性善恶的反省。陶艾民,长途跋涉,上山下乡,走街串巷,在民间收集女人用过的搓衣板上千块,用搓衣板做的装置,似一条流淌着女人辛酸泪的《女人河》,追寻着中国女性悠悠的苦难史。她又有一部刻录着千年女人苦难的《女史》;她以《一个女人的长征》装置,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中,追寻着埋没千年的女性历史。如此的不弃不舍,不辞辛劳,在无外援的情况下做着毫无经济收益的装置?如陈庆庆说:做到“冰箱里只剩下了一个鸡蛋”。在物欲膨胀的今天,有谁还能象她们这样“傻”?
这几位并非架上绘画的艺术,用木块、琉璃、或各种杂物,以她们各自的观念,以各自的思想、情感、赋于这些物件以活生生的生命和丰富的内涵。有的是哲理的诗篇,有的是抒情诗,有的却是史诗般的巨作。
轻松地玩艺术
如果说,一些50、60后出生的艺术家,她们对待艺术多少还是有种社会的担当意识的话,那么,70后的艺术家,更多地在放松自由的心态中玩艺术。对她们而言艺术创作如同“游戏”那样自由自在,她们的艺术倒更逼近当代艺术以“游戏”为特征的潮流,艺术家与观赏者一起在艺术的游戏中获得情感和精神的释放。王田田和杨缨,都是70后出生在中国当代著名画家的家庭中,曾都在国内名校学习艺术,又都有在海外学艺的经历。她们的艺术有个共同的特点,以跨文化的视角,使她的绘画既有中国文化的底蕴,又有西方文化的理念,王田田不拘程式地运用油画、水墨、剪纸等手段通过解构、拼接,创作出她对中国古诗词和中国或西方经典绘画的解读,表达了一个当代青年的文化观念。杨缨则在她的画中,舒展着她那美丽而轻盈的幻想,她似飄浮在尘世外,享受着清凌的空气,和煦的阳光,她似化为大自然中的一片叶子,与花草亲吻,与游魚同乐。在她梦幻似的画面中,有种飄飄欲仙的神奇。一个真正的自由世界,想象力的天真、浪漫,使得艺术天地弥漫着神圣的气氛,却又注进了色彩斑斓、素朴自然的生机,这是何等美妙的境界。
这次的“放飞”展,我们只标明是“艺术邀请展”,而不用“女性邀请展”,因为女性艺术最终的价值不在于表达艺术中的两性差异,而是艺术个性自由发挥的追求,从此意义而言,艺术是不分性别的。让我们跳出了性别定式思维的巢穴,解脱陈规的束缚,让人的本质力量,在自由的空间背景里得以观照,使情的物化和心灵的对象化真正具有独创性的审美价值。
让我们一起“放飞”吧,让心灵的自由在艺术的兰天翱翔,如苍鹰搏击长空,似海燕低旋于大海。以各自的智能,舞动起生命的华彩乐章。
(实习编辑: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