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苍鑫
采访者:房卫
受访者:苍鑫
灵魂是什么样子的?灵魂的居所在哪里?连接精神和物质世界的媒介是什么?这些是艺术家苍鑫最近思考的问题。
从当年的《为无名山增高一米》到《交流》,以及一系列的行为作品,苍鑫通过身体进行了长期的观念和行为艺术实践。然而在拓宽“身体”可能性的探索中,苍鑫逐渐认识到“身体”的局限性,于是他开始“内观”,以东方式的方法论考察身体内部的世界。
2017年4月22日,在南艺美术馆开幕的“共生·苍鑫”个展,展示了苍鑫从2009年至今的作品。艺术家通过想象、推导和论证,以具体的物质形象和发生逻辑来实证精神的存在性,例如通过绘画阐释松果体的内在结构和变化;在《从内向外的生长》系列中,艺术家在木雕娃娃脑袋中安置了孔雀石、水晶、陨石、骨头、松果、菩提子等各种材料,这些材料均是通灵之物,作品表现的正是意识作用的物质性载体。
拥有“萨满体质”的苍鑫向我们分享了他起死回生的经历,以及在世界各地的奇异见闻,但在神秘主义背后,他更希望在物质和精神之间建立一种连接,启迪观众去认识理性之外的另一种认知通道。
展览现场
记者:这一次在南艺美术馆的展览作品很多命名为“暗意识”、“潜意识”、“暗物质”,你想要表现一种超验世界吗?
苍鑫:这批作品是从2009年到现在的创作,因为展厅有限,所以这次在南艺美术馆的展品只拿了五分之二。
我以前做行为艺术,主要用身体表达,后来发现“身体”是有局限性的,所以我就拓宽了形式、材料和载体,2004年起开始创作巨幅素描,其实仍然在尝试拓宽人的身体,思考能否产生更多的可能性?以前的“身体”都是有形的,现在更想谈一些无形的东西,所以把“潜结构”、“暗意识”等一些无形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看,它们是什么样子的?但在主观上,也是我自己假设和推理出来的。
暗意识系列一 140x180cm 丙烯绘画 2011
苍鑫 暗意识系列一 140x180cm 丙烯绘画 2011
潜形态 60x60x75cm 铝 2014
记者:相当于通过表现微观世界,进行精神上的“内观”是吗?
苍鑫:是,我觉得对于“身体”,如果只向外求索,则看不到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而只能得到社会的、世俗层面的东西。所以假使我们“内观”,会发现许多内在的精妙之处。这即是东方式的“方法论”,是“朝内看”,会发现一种结晶式的形体。所以展出的作品形象都很具体,是在谈结晶的概念。
记者:例如《从内向外的生长》这一系列,木雕的娃娃脑袋里面是打开的,里面长了各种植物种子,晶石、骨头。
苍鑫:物质是一种通道,我选择的各种材料都是通灵的,例如孔雀石、水晶、陨石、骨头、松果、菩提子等。
物质的本源是能量震动产生的结构,震动的频率不一样,产生的物质形态也就不一样。现代医学发现人类大脑中存在一种东西,像果仁一样,叫松果体。人的睡眠、高潮,包括灵魂,都需要通过这种媒质才能进入状态。
中世纪时,人们认为松果体就是灵魂的栖居地,天主教教皇保罗二世的权杖上就有松果体的装饰物。所以我的作品是受到松果体的启发。
《从内向外生长》系列
记者:在中世纪基督教文明的禁忌之下,是没有解刨学的,解剖尸体会被当做异端。
苍鑫:松果体是人类特有的,三岁前是软的,过了三岁,松果体就结晶化了,就不通灵了。在现代解刨学出现之前,松果体最早是如何被发现?并告诉人类的?至今是个未解之谜。所以我研究神秘主义,并一直怀疑人类可能是外星人的试验品。
记者:你是否希冀寻找另一种与外界沟通的方式?机械化的现代社会让人越来越麻木,属灵的一面被遮蔽,人本来能通过某种非语言、非视觉符号的沟通方式断裂了。
苍鑫:对,本来是有关联的。我认为有些原本就存在的东西被政治、商业、世俗社会所遮蔽了,很多隐性的东西不被大众所知,而是被精英所掌控。古代有很多秘密学院的人,他们懂得一些秘术。
古希腊哲学家毕达哥拉斯认为宇宙是由数字组成,古埃及的金字塔的设计和建造非人力所能为,和人类没有什么关系,其全部数字都符合数学比例;
德国思想家卡尔·雅斯贝尔斯提出了“轴心时代”的现象,在公元前500年左右,在北纬三十度的地方,中国、西方和印度等地区突然出现了历史上众多的圣贤、先知,例如中国的老子、孔子,印度的释迦摩尼,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以及古希伯来的先知,这种现象不可解释,北纬三十度成了一个能量线。
所以本次的展览主题叫“共生”,是我和策展人陈瑞一同想的。我想说明:人类不能短视,而是要以宏观的视角来看待人类社会。
记者:你个人是怎么在日常中捕捉灵性的?这次展览有一部分架上绘画的作品叫《灵体呈现》,画中人物是你自己的形象,然后类似松果体的物质是从你脑袋里面蹦出来的,你自己平时也有这种灵感蹦出的体验?
苍鑫:我的灵感爆发都是早晨似醒非醒的时候,灵感如潮水一般铺天盖地而来,一醒来,就都消失了。
我本身是一个神秘主义者,在日常生活要断食,一星期最少断食一到两天。以前也做过集中断食,最长一次达到14天。
记者:弘一法师回忆自己在虎跑寺断食的经历,说自己的感觉就像换了一个身体。你的感觉如何?
苍鑫:感觉系统在第二天重启,极其通透。嗅觉、味觉一下子全部打通,变得极其敏感,例如我们坐在这儿,十二米之外的人喝什么,立即就能闻到。
记者:你还有别的灵修方式么?
苍鑫:我还对着家里佛堂内的佛像磕长头,是藏传佛教式的。
记者:你有明确的宗教信仰吗?
苍鑫:我对“学”感兴趣,但对“教”不感兴趣。不同的宗教有不同的修行方法,但真理最后的指向殊途同归的。
记者:在《神圣几何的由来》这一系列中,出现了大卫六角形的图案。
苍鑫:在犹太教卡巴拉宗(KABBALAH)中,祭司们布道时,当神迹显现,会拼出一个几何体。达芬奇画的男人体的几何比例也是从这里来的。
大卫六角形其实就是正三角和倒三角的结合,是一男一女交合的形象,中国的太极阴阳鱼,伏羲女娲交尾图也具有这样的符号意义。
记者:在另一件《神圣几何的由来》中,分了好几个圈层,放置着很多不同动植物的标本?
苍鑫:第一层是蛤蚧,是生长在海拔三千米以上的爬行动物,被中国人用来做中药。第二曾是龟板,巫师常用龟板做占卜,第三层是海马,第四层是鹿角盘,是鹿角和脑袋之间的连接体,也是一种媒介。最中间是人造几何体,是一种相扣的多维空间结构。
这些东西都是真的,我把它们涂成了白色。我收藏了17000多种标本,工作室像一个巨大的自然博物馆。收集了这些东西耗费了五年,刚开始想做一个巨大的塔形装置叫《万念归一》,用四五万种东西表现意识的无限性。
记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神秘主义的?
苍鑫:从小开始。我小时候身体非常差,得过肝炎、肺结核,差点死掉,有过濒死体验,灵魂出窍过。
记者:那是什么样的体验?
苍鑫:感觉一瞬间出来了,停在身体两米高的地方,看着下面的人在忙碌。感觉非常舒服,然后就看到云和光。看到一条漫长的隧道,长得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隧道的尽头是一束光,像一个窄门,非常亮。四周都是黑暗。快要碰到光的时候,被生生拽回来了,回来的时候就非常非常痛苦。所以我现在对宗教中的光很感兴趣。
记者:那你是否还观看过某种神迹?例如《马太福音》里面提到的种种?
苍鑫:神迹谈不上,但看过一些解释不了的想象。
六年前,我在澳洲的达尔文,当地有个当代艺术馆叫“24小时”,馆长邀请了三个中国艺术家、三个澳洲艺术家,一个批评家,还有馆长自己,一行人前往土著部落的营地。澳洲是保护土著文化最好的地方,每年都有项目,请世界各地的艺术家进入土著营地和他们一起生活,但进入必须有政府开具的证明,以保护当地的原生态文化。
我们乘坐政府的两辆大吉普车进入到土著营地,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在没有钟表、没有指南针的旷野中,土著人教我们怎么辨别星空,辨别植物。哪些植物可以充饥,哪些又可以治病,如何去猎食小动物、小虫子等。部落中有个巫师,他有一种弹拨乐器,一弹琴,苍蝇就会随着音乐坠落在地,音乐停止,苍蝇就又飞起来,很神奇。
在西藏,很多大德高僧在大雪山里修行,老喇嘛临死之前,一米七八的个子能变成五厘米。这叫做“虹化”,还有修行者的腿骨上会出现六字真言,叫做“显圣”。
修行者在涅槃之后,除了会留下佛骨舍利、肉身舍利、像六祖慧能肉身等,在西藏,我还看过天舍利,当他们在念咒时,能量巨大,就会有物质凭空出现,从天上掉落,或者从房间里冒出来。
记者:你本人也是满族人,在古代通古斯人的原始宗教中,有很多类似萨满等灵媒的存在。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里面提到,鄂温克族的人吃熊肉,被熊骨头卡住了,快要死了。部落的萨满作法,人就把熊骨吐了出来,取而代之是一头小鹿死了。
苍鑫:熊和鹿都是灵物,是萨满的伴侣,通古斯人都信奉萨满。萨满做法的时候会装上鹿角,鹿角就像通灵的天线。所以我的作品中也会出现鹿角盘这样的媒材。萨满的外表还是那样的,但是内在已经发生了变化。
记者:机械社会,我们越来越崇尚理性主义,所以你希望通过作品去叙述某种超验力量的存在吗?
苍鑫:做作品是提供一种独特的方法论,让读者感受到。我认为逻辑与实证也很重要,是相辅相成的。我的作品里不仅谈神秘主义,还有很多理性的东西。
科学是一种方法论,是另一种认知方式,但神秘主义没有方法论,都是凭借体验、直觉、感性。所以我很多年在思考一个事儿,做出的这些概念是要有模型的,“暗意识”也是一种模型。
记者:谢谢。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