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洪镁 黄久宴
林永康 广东画院副院长 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 广东省美术家协会油画艺术委员会主任 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 中国油画学会理事 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
林永康 《背光的女子》 120cm×90cm 2000-2002年
采访者:洪镁 黄久宴
受访者:林永康
记者:您的人物作品很多不是表现当下这个时代的,是对某些时代有特殊的情感吗?
林永康:我的人物作品时代感很强,是因为我在大学学习戏剧专业、随后在电视台工作的相关经验对时代背景的强调。
我创作历史画《缫丝女》,即是始于1991 年为大型历史话剧《梦断西樵》做舞台美术设计。当时,为了使该剧真实地再现一百多年前陈启源在中国率先引进汽机缫丝兴办民族工业的历史,我翻阅了大量历史资料,并由此了解到缫丝业在中国起、盛、困、衰的历程。那时候,由于汽机的引入,在珠江三角洲涌现出许多缫丝厂,从而冲破了中国农村千百年封建社会所沿袭的旧的生产关系,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由此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女性的命运,争取妇女自主的“自梳女”们也纷纷加入缫丝行业。虽然缫丝女工还是处于被压迫被剥削的地位,但缫丝女在当时特定的历史背景中,作为新的生产力的代表,却孕育着新的历史时期的启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历史前进的轨迹。我画《缫丝女》时采用了写实手法,试图在个人对近代史的体悟当中,阐发出一种真实的历史感。《缫丝女》的画面以冷峻为主调气氛,用灰绿色代表珠江三角洲水乡的色彩特点及体现历史的距离感,同时以斑驳的厚重色块给人一种历史的沉积感,画面给人以旧照片的视觉特征,用这个特征转变成一种语言符号,使画面呈现的历史突现出来。创作历史画就要通过历史环境去把握人物,力图透过一个典型去强烈地反映整个时代。基于多方面对这个题材的思考,我通过缫丝女这个平常的角度,来重构这一阶段的局部历史情境,所以作品的时代背景会格外强烈。
记者:怎样通过历史画这类公众题材表达艺术家个人的情感?
林永康:题材只是载体,不会对艺术家情感的表达产生太大限制。我目前正在进行“中华文明历史画创作”的黄道婆题材的创作,这幅作品同样可以传达属于我的独特的情感经验。这类历史题材创作,重要的是能否在作品中体现自己的思考、自己的个性表达、自己的深度——这种深度并非特指画家本人的智慧,而是在这件作品中对这段历史的理解,通过这段历史对当下的把握。
我在创作中的一些想法,由于历史久远,缺乏人物形象的具体参照,因而还在于对历史尊重和研究的基础上,去寻找合乎历史真实的人物形象,从人物的历史与生活环境,性格特征,职业特点等从整体意识和想象中去把握可表现的人物形象真实性,尽可能去体现人物的历史感和整个历史氛围。在对历史的还原中,我们运用的是异于他人的思维方式、情感经验,这也是一个在客观基础上进行情感再造的过程,实际上有比较隐秘的艺术家个人情感在其中。
考虑到好的题材,我不会马上就开始创作,往往是经过一段时间情感上的发酵和酝酿,到了一定程度就马上动笔创作。这是我在创作中积累的“移情”说——面对自己的情感、体验不同的情感,这些情感积累会在创作的时候促使画家把自己融入角色中。
记者:您作品背景的平面化特征是基于哪些原因形成的?
林永康:形成原因有很多。一是出于我对画面的考虑,处理人物画中的环境必须把具体环境的叙述性语言转换成与人物情绪融洽在一起的表现性语言,画面又必须把握整体舍弃局部细节而简括纯粹,让精神内涵更加浓缩、有力。二是为了适应当代人简单直接的生活方式,当代的艺术作品需要简括,所以我的画面会尽量把灰面缩到最小——古典绘画很喜欢灰面,喜欢用灰面来达到过渡的效果,我却刚刚相反,我对作品中的很多界点都是强光的处理,受光的地方尽量丰富多变、肌理的处理也更细致。三是受到了佛山剪纸的影响,剪纸对轮廓的强化、对外边沿线的形感的强调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同时这也借用了灯光在舞台中的效果,受到了我的戏剧专业的影响。
作品背景的简化,一方面是我对作品的简括处理方式的一种,我这种手法可以拉开绘画作品和现实场景的距离。另一方面,也是我在作品中对中国传统戏剧的象征手法的借用。在戏剧中,千军万马可以在有限的舞台上表现出来,我希望我的绘画也是这样——在有限的篇幅中让人体味到无限的感受,让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象,想到人生、想到画面客体以外更多的东西。
记者:创作中您擅长用简括的形象载体传达传统、朴素的情感,为什么会考虑到在作品中制造这种反差?
林永康:我对自然主义戏剧、自然主义文学、当代的前卫观念有一定程度的关注,但是怎样用这些前卫的观念来表达中国最朴素的情感呢?艺术语言、材料的表达可以很当代,当代人毕竟更容易接受这个时代的表达方式。所以我先用油画这种画种,用它的气氛来感染观众,再让观众愿意用心去了解我的作品内在的情感。无论是表现缫丝女还是自梳女,如果不用当代的语言,观众听不懂这个艺术家在说什么,自然也不会听下去,不会再花时间去了解这个艺术家有多么丰富、有趣。好的绘画,一个动态就能传递出复杂的情感。
中国文人画的观念很超前,它超越了“形”本身,去追求形而上、精神层面的东西。我事实上是在用油画这种绘画语言表达我们传统的、形而上的那些观念。作品不应该只是一个简单的愉悦审美,更应该是一种深层次的美,有问题意识在其中。不管是表达符合大众审美的还是个体欣赏的,题材往往都只是一种媒介,最终通过这个载体表达自己的情感。
同样,绘画作品中的所有人与物,我认为都只是客体,我期望传达的视觉感受、表达的形象都是通过我作为主体传达出来的。我作品中的造型形象大家可以在生活中看到,但是又和生活中看到的不同。大家看到的客体是相同的,如果把客体直接临摹到画面上,必然会走向一种形而下的境地。
林风眠说:“西方艺术之所短,正是东方艺术之所长,东方艺术之所短,正是西方艺术之所长,短长互补,世界新艺术之产生,正在目前,惟视人之方针耳。”事实上,中国艺术的发展创新,一直都借鉴着世界先进的民族艺术。民族性不是形式上的问题,而应该从民族内在的精神本质上去探索。继承中国传统绘画里宝贵的美学元素,超越“形”的观念,我们的油画才能走出自己的路。
人们通常会认为油画是物质的,而中国画是精神的,我认为油画也应是精神的,我一直都在追求一种运用西方的技巧赋予作品的中国精神和现代的审美意念。
(编辑:杨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