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蕊
夏彦国
记者:您能谈一下现在批评家的现状是什么样子?
夏彦国:基本上是没有坚定立场的,或者说现在是批评是“失声”的、缺席的。王南溟之前说“坐台批评”,现在甚至有些“出台批评”,据说有的批评家甚至跟艺术家说需要写个文章来奠定学术位置,这样的事情发生在当下是很搞笑的事情。而且中国批评界还有派系。年轻一代的批评家大多是老批评家带起来的。如果没有人带的话,很难进入到批评界的门槛内的,这主要还是因为艺术批评是个很小的圈子,也没有太多人从事艺术批评,即使它貌似很有话语权。现在大学扩招后美术史专业的学生多起来,一些人是向往批评家的话语权和地位,才会去怀着“理想”去从事这个行业。老一辈知名的批评家,我觉得有两类,一个是真正喜欢艺术的,一个是实在没有能力做别的事情的。我相信所有的事情只要坚持就可以有所收获,所以当年无所事事的艺术史论毕业生或者江湖混子因为坚持,在市场火爆的时候,凭借资格老也成了“著名批评家”。批评家和艺术家一样,更多的被市场同化了。之前我曾写文章说,中国的艺术院校是培养不出批评家的。老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太紧密的话,容易被归类。批评家的工作有两种,一是鼓励自己喜欢的艺术,通过文章加以阐释来使得更多的人了解当代艺术发展的某些趋向。二就是批评自己不喜欢的艺术。或许是因为市场的原因,我们现在的批判基本上“哑巴批评”。不管什么样的作品,都是像写八股文一样去鼓吹,这样是没有立场的,如果是自己真正喜欢的,写文章去阐释并不是错,毕竟批评本身还是比较主观的,批评家的批评意识的形成是很自我的,而现在很多批评家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好,在润笔费的诱惑下,胡说八道。有个例子,三年前我看到某知名评论家写的一篇文章,云里雾里、洋洋洒洒写了几千字,但是当我问画廊的策展人对展出的作品和评论文章的看法的时候,其策展人笑着跟我说“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还问我”,还有些批评家写的文章就是个“空壳”,把谁的名字加上去都可以。
现在艺术市场不好,谁都感觉艺术界各个环节要洗牌,批评界也不例外,所以对批评话语权的争夺也比较敏感。批评界给我总的感觉是,都是自说自话,就拿宋庄的批评家年会来说吧,基本上就是个茶话会,各自发表自己的看法,没有什么争论,老批评家说艺术应该怎么样发展,青年的批评家本来就是有幸参加,比较谨慎说太多东西,这也是我说的艺术院校很难出好的批评家的原因,师承关系过于重要。在院校的美术史家也是批评家和策展人的身份,这有点乱。
我经常跟别人说,我愿意做个策展人,偶尔客串一些评论,因为批评界太多的道道儿,谁都想占个山头。挺没有意思的。这个现状也不是谁可以马上改变的。
记者:现在有关青年批评家的立场和老一届批评家立场是否有对峙的地方?怎么看待老少换届问题?
夏彦国:对峙是内在的,从外部看来,大家都很融洽。由于更多的青年批评家都是从美院出来的,从上学期间就跟老批评家有较好的关系,大家平时开研讨会基本上在一起,我不认为现在的年轻批评家已经脱离了老批评家的“庇护”。我说的内部对峙也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话语权的占有,另一个就是对当代艺术的看法。老一代批评家喜欢用西方的价值体系来阐释当代艺术的发展,用一些进口的词来描述中国的艺术现状,这里有个前提,中国当代艺术更多是来模仿西方的,而现在年轻的艺术家更多的开始来关注自身以及非常私人的感受,还有些新媒体和装置艺术,老批评家对这些艺术形式的认识肯定是要落后于青年批评家的。所以我觉得老批评家和年轻批评家的最根本的分歧还是对当代艺术发展的认识,现在艺术生态正在慢慢发生变化,青年批评家对信息的捕捉肯定要比老批评家敏锐一些。
关于老少换届,我觉得这个问题比较有意思,“换届”这个词太正式了。我觉得现在是个过渡期,没有说年纪大了就应该下课,最关键的还是对艺术发展的敏锐看法,这才是重要的。而且现在的青年批评家还没有完全独立,也没有什么建树,年轻的批评家的成长是和年轻的艺术家一起成长的。年轻的艺术家虽然有一定的市场,但是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定位,如果非要给批评家一个责任的话,或许就是来做这件事的。
其实,批评家应该换届的不是年龄上更新,应该是批评语言上的更新。现在的老批评家,有为当代艺术付出很多心血的,也有混日子的。在美院读书期间,训练的就是写所谓的“学术文章”,我相信像模像样的文章对美术史出来的人不是个问题,前提是有思想,提出问题的文章写起来比较难。现在的批评语言基本上西方的,不按西方语言体系来写东西的如老栗却被评为坚持本土批评的批评家,但是现在如果有年轻人写“本土批评”就成了非学术文章。这个问题我在几年前跟一个艺术网站的编辑争论不休,他觉得我应该写的“学术一点”,否则稿子不能发,我就问,为什么有些人写的也不“学术”,而且还胡扯,对方回答我“人家是著名的老批评家,跟你不一样”。这让我很痛苦,脸上的褶子是岁月刻下的,作为年轻人我确实没有办法比。后来我的文章也没有发到评论栏里,我只能发到博客里,后来被《艺术财经》的主编看到,说喜欢我的风格,然后我就在《艺术财经》写了一段时间的专栏。其实到现在,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学术,也不去想这个问题,我希望自己写东西是有感而发。模仿只能成为附属。如果年轻一代的批评家受到老一代的语言影响,然后写文章或者发言都很“学术”,那中国批评界就可以歇菜了。高深晦涩是学术语言的一种形式,但不是所有的文章晦涩了就是好的,这个问题我觉得在当下的批评界很严重。如果没有引起足够重视,那批评界就无所谓换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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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你认为中国批评家对中国艺术尤其是当代艺术的发展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夏彦国:每个批评家有自己的批评观,起到的作用也是不同的。中国人喜欢给身份定位,然后赋予很多的社会责任感,这其实很没有劲的。我觉得每个批评家做好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对艺术有自己的看法,对自己的批评立场有个交代就是了。客观来说,作为当代艺术的重要的见证者和目击者,应该为了当代艺术的良性发展去努力,而不是做码字机器。在中国,作为知识分子的批评家,立场是第一位的,没有立场的人也没有资格做批评家,很多东西没有定性,我们撇开立场的对错,坚定自己的立场是非常重要的,这是对自己负责任也是对我们热爱的艺术负责任。中国“字画艺术”有自身的一套体系在自然发展着,跟我们谈到的“当代艺术”的不一回事。我在这里就不谈当代艺术的界定问题,这也是个争论不休的话题。当代艺术已经成为中国前沿文化的一部分,但是当其进入当代文化视野的时候就开始变得世俗了。如果说这是个历史必然,那么我觉得现在是个时候叫停了。谁来叫停是个问题,艺术家还是批评家,还是市场操作的人士,总之我觉得批评家在这里的角色是很重要的。
现在中国当代艺术批评家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批评家一方面居于一个高端位置,貌似受到艺术界的尊重,另一方面,当代艺术的发展跟批评没有太大的关系。没有进入批评界视野的艺术家,一样通过媒体,拍卖,和画廊以及自己的宣传获得了艺术界的认可。其实艺术行业的各个环节是需要批评家的判断的,而现实却是批评是滞后的,或者说是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话语权的。这其实是艺术界的悲哀,也是批评界的悲哀。这让我想起来我小时候的一件事情。我老家种植玉米种子,后来有几户人卖假种子,一年后,所有农户的信誉都没有了。
记者:你认为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方向和潜力如何?为什么这样说?
夏彦国:从艺术创作形式上说,架上绘画因为收藏和市场的原因,一直是重要位置。我觉得以后影像,装置,新式水墨会成为未来发展的主体。从艺术创作观念来说,之前的艺术家比较重视对“集体意识”的思考,尤其是意识形态的味道比较浓,这是个历史的大背景。而现在的年轻艺术家比较重要对自身的认识。我之前跟人举过一个例子,年轻艺术家的作品更多是的是看镜子里的自己,镜子里有艺术家自己也有周围的环境,在镜子外的艺术家不仅看到自己和周围的环境也能想到两者之间的关系,艺术家没有办法脱离自身和环境之间的关系。如果说年轻艺术家的创作是非常私人化,纯粹自我的,这样的说法是有值得商榷的。现在“70后”和“80后”的一些艺术家已经开始有了成熟的想法,或者说开始有一定的责任感,不管这责任感是来自哪里,也就是说他们有自己的判断,而不是之前文化界所说的,80后是张狂的,完全自我的。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艺术创作是不是要有国界,虽然对于这个问题,总有些种种解释,我个人认为,好的艺术有两种大的倾向,一个是关注生命和生活的一些本质问题,另一个就是对当下环境的认识。现在有些比较聪明的艺术家就比较喜欢通过这两种创作思路来获得自己的符号艺术。
记者:怎么使中国当代艺术健康持续发展?谁掌握着至关重要的话语权?
夏彦国:这个问题太大。最大的话语权,我想还是我们国家和政府说了算的。如果说的大一点,是整个社会,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如果没有社会的支持,单纯靠艺术界的努力是不够的。当代艺术在中国的受众还是比较小众的,如果想获得更大的发展,就需要让更多的社会知名人士的参与,培养更多的收藏家,有个良好的批评环境,这样艺术家也才能有更好的创作环境。能“各司其职”是非常重要的,艺术家需要批评家的阐释,批评家可以很好的阐释和引导艺术潮流的发展,如果批评家生活无忧的情况下,还好,如果生活都是问题,也难怪文章会沾满铜臭。这真的是个大问题,需要时间,因为目前的现实是,属于老一辈艺术家和批评家的当代艺术的时代还没有结束,最近只是起了一点小波折,新的艺术时代并没有到来,谈什么话语权没有什么意义,比如说真正有“换届”的可能,到最后也只是从“今天”到“明天”的问题,不要期望太高,当然理想上是希望有好的事物出现。我也相信,总有些批评家会坚持自己的立场做事情,为了自己热爱的艺术去努力,当然也会有好的艺术家,艺术机构,其他艺术操盘手。最后补充一点,我觉得艺术的先锋位置需要整个的文化环境,很显然,现在中国的大众文化是没有立场的,这个一个方面和大众的思想水平有关系,还有个现实就是媒体没有立场。如果媒体有自己的立场,有自己不能动摇的原则,对大众的舆论导向作用是正面的,那样才会有好的文化生态,好的艺术生态。这一切都需要时间,我相信会越来越好,虽然现在大家讨论的都是价格,艺术家作品的价格,批评家码字的价格,这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富裕的物质不是错,错误的对它的态度。话说回来,艺术界内部的话语权目前掌握在市场操盘手中,所以我刚才说批评家处于一个尴尬的位置。尤其是国外资本的介入更是让中国的批评界失声。现在市场出问题,大家开始追求学术,但是哪些人是学术的,什么是学术的,这是要首先回答的问题,否则都是无用功。批评界如果不能就事论事,客观分析问题,而是人格上的攻击,是令人失望的。人格都不健全,又谈何批评。但愿批评的话语权可以被一些人格健全的人掌握。
(编辑:范文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