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乙
林飞
记者：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当代艺术，现在大家有很多的分歧，理解也不一样，从各种媒体、各种传播的途径都反映出很多不同的观点，我想问一问你对当代艺术的认识，对这个概念的理解和你自己的一些思考，请你简要的给咱们谈一谈。
林飞：当代艺术特别不好谈，尤其是有很多当代的评论家、理论家否定了当代艺术的提法。因为当代艺术没有办法划段，什么是当代艺术，什么不是当代艺术，有的以时间来算的话，有的以作品、人物、艺术家，所以提法非常不好弄。还有说西方后现代，是不是学习西方后现代算是当代艺术？还有行为艺术、观念艺术等等。
记者：当代艺术划分的标准，按照怎样的标准划分？有从时间，还有现在从好多媒体看到的观点，是从某些创作的形式，或者某些艺术的方式，把它来作为当代艺术的标准。还有就是从创作的方式上，不是从艺术作品表现上来说，而是从创作本身来划分。我觉得当代艺术从时间意义上界定比较准确一些。
记者：这样也好跟艺术对接，不知道你怎么看？
林飞：中国当代艺术相对应的是我们过去的传统艺术，它是传统之后的一种变革，包括在国画上头，实验水墨叫做当代艺术，包括八五思潮，学西方的艺术叫做当代艺术，那其他就不是吗？
记者：你是说按照时间概念定义当代艺术，凡是当代咱们艺术创作，艺术创作出来的一些作品，就是当代艺术作品，就是中国的当代艺术作品，是不是这个意思？
林飞：我们现在讲变革，变革了传统的就叫当代艺术，或者我们叫创新吧、颠覆吧。还有很大的意义就是一种颠覆，而且拿来的是西方文化。西方的文化里面，大家都觉得很新，过去没有过。西方也没有一个定义说，西方的当代艺术是什么。
林飞：有时候把杜尚作为一个标志，杜尚之后叫做当代艺术，或者叫后现代，但像培根一些艺术家怎么定义？
记者：当代艺术这样说来的话，还应该界定在时间的意义上，像杜尚、博维斯，博维斯还可以纳入当代艺术，杜尚能不能纳入当代艺术，杜尚它当代艺术意义上还不是很明确。当代除了时间意义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关键的就是艺术的功能、艺术表现的形式、艺术发生效能的激励机制，像这类东西。你比如杜尚，是不是还属于当代艺术，如果要从杜尚开始算当代艺术的话，有一些牵强。那就是一个事件决定一个艺术的分水岭。
林飞：自然很多东西是拿前辈的东西，就是别人有过的，形式和内容，形式被现代主义玩到了极至，超现实主义，极少主义啊等等，玩不下去了，所以才有了回头，回头把那些个形式装上了新内容。其实这时候你像我们中国的话，后现代也是拿西方的形式装上中国的内容，装上了中国的文化。用西方的技巧画中国的面孔。
林飞：比如我们讲徐唯新的作品，很典型的，你说他这个是画照片，画照片德国李斯特在很早就开始画毛泽东了。他能够画出他对中国文革的观念，形式上是没有变化的，只是内容变了。这可能是后现代的特点。
记者：徐唯新是画一个时代的一群肖像，文革时期各种人物，包括小老百姓，各个阶层都有，还有我对他的作品关注的比较久，我觉得他的作品除了画两三米的照片以外，他还有很多行为的因素在里面。他画肖像不是简单的表现一个肖像，画一个人物，画一个大头像，他就是行为画100幅，他现在计划画100张，画100张2米多的肖像，很多人不会想到这个事，也不会想做这个事，当时在网上我跟吴味就他作品作出了争论。
林飞：把艺术图式的转化忽略了，这就是当代艺术后现代的特点。
记者：你感觉中国当代艺术面临的一些问题，或者是一些环境等等方面的一些问题，主要是哪些问题，你是怎么看这些问题的？
林飞：方力钧画第一个大头像是成功的，也就是说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英雄，后面吃螃蟹的人就不是英雄了。谁第一个画大头像成立，后面就一般了，而且带有商业化，商业化就把艺术成分降低了，为市场而去画画，这就不是艺术创作了。当代艺术的困惑就是它跟商业、跟时尚的关系。
记者：现在从网上和别的媒体反映出来，人们对当代艺术的质疑，或者说对他最大的疑问，还在于它的他所展现出来的，所表达的思想。实际上你刚才说，好多当代艺术当中创作的现象，比如挪用的问题、简单复制的问题等，这些问题从思想的意义上，从精神的角度看，当代艺术实际上是不是跟咱们中国当代社会意识形态等等跟这些东西是不是有关系？
林飞：这肯定跟意识形态有关系。
[NextPage] 记者：中国当代的意识形态，我现在觉得中国还处在个人资本积累的原始阶段，是不是当代艺术有一些不太纯正的地方，就是沾上了中国当代的社会意识形态。
林飞：中国是过去经济落后的国家，走到现在是一个必然，西方肯定也有这个过程，才能迫使艺术家反思，艺术家最重要的就是反思，如果没有反思，这个艺术就没有力量。艺术家反思可以反思很多的问题，历史的问题、当代的问题、社会的问题，包括政治的问题，我上次写那个文章说，艺术与政治有关，艺术与政治无关，其实就是说它是一个当代命题。商业文化对中国艺术的影响是最大的。
记者：中国当代艺术是援用了西方的一些形式，但从中国实际来看，没有达到西方社会意识形态的高度。因为西方社会意识形态已经到了后工业、后现代，而中国最多也是处于农业文明向工业文明过渡的阶段，所以你看我们好多当代艺术的作品出来之后，包括波谱、媚俗的东西，好多东西从骨子里面反映出的精神仍然是落后的精神状态。你比如对文革的一些作品，反思文革的作品，为什么我当时非常赞赏徐唯新的作品，当时有好多一批谈中国文革的作品，实际上都带有中国传统的思维方式，推卸责任、嘲笑、讥讽，谁处在弱势的时候就嘲笑、讥讽他。
记者：当年很多跟毛泽东走的人，反而觉得毛泽东如何如何不行，这道理就很简单，到处很多嘲笑文革的作品，就有中国历史上最传统的思维方式，所以我感觉这是不是也是当代艺术现在面临的问题，现在概括起来就是中国社会意识形态的落后，这种落后的意识形态跟相比之下比较先进的艺术方式的反差在里面，是不是有这样的问题？
林飞：现在艺术家太多了，有很多教育家也发现了，中国要不要这么多艺术家？艺术家多了以后就烂了，西方本来也是这样，也有很多艺术家，最终有成就的艺术家就那么几个，这些艺术家有思想、有主见，看问题的方法不一样、所站的角度不同，这是中国人群的特点。有的时候一个是经济的问题，这个画能挣钱，这种形式能挣钱，就都画这种东西，还有一个就是理论家做领导，理论家来一个命题，大家围着理论家转。艺术家不应该是个跟风的，你们做这个事情，我恰恰不做这个事情。
记者：但当代艺术恰恰相反，谁能卖钱就跟着谁做，这也是一个问题，这就是对当代艺术实际上是一个损害，不仅不是一个推动、促进，反而感觉是一种损害。所以我感觉当代艺术还是面临很多的问题，所以现在社会上对当代艺术提出很多的质疑，提出很多的疑问。特别是一批受中国正统教育的一批艺术家，或者说真正有思想的艺术家，他对当代艺术肯定有疑问的。
记者：我个人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就是说好多真正研究艺术的人，好多研究艺术的学问家，他们对当代艺术按道理讲，应该是对当代艺术特别能够理解，特别能够接受，因为他本身就是研究艺术的，他知道艺术发展的脉络、方向，他应该对当代艺术没有什么不同的意见，他应该很认可，但现在问题正是这批学问家对当代艺术提出不同的看法，我觉得这是当代艺术之所以面临问题也是必然的。我们现在就在找面临的问题，或者是为什么面临这些问题，我们找这些原因。这个题目太大了，我们就先聊到这儿，要把他谈好谈透也是一时半会不行。
林飞：艺术家很个体，会用一生去解这个题，完成这么一个事情。要求现在的艺术家是要有文化功底，就是我们过去说的要修养，要有知识，然后你才有办法定位你做什么，除了你是天才，你还要勤奋，你还要有知识，才能说你做什么。有的时候跟时尚没有关系。
记者：下面想利用这个机会谈谈你自己的作品，你作品我关注的时间也很久，少说也有半年以上，你作品也很多，涉及的面也很广，国画、油画、书法都有，无论是国画、油画还是书法，现在在圈内评价都很好，这个我是不止听到一个人评价，都是第一是个人的，他作品绝对是个人的，从他的风格、技巧、方法、思想性都是个人的。换句话说，你的作品到现在为止，从中国艺术领域里面还找不到完全相同甚至是很相近的作品。
[NextPage] 记者：我看了你的作品，很长时间我都没有发言，为什么没有发言？因为我对你的作品一直在思考，这个作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代，这个作品对艺术家的要求，我们换一个角度说，什么样的艺术家能够创造出这样的作品，再进一步追问，这样艺术家在中国艺术史上，应不应该在现在这个时候出现，等等等等，反正我想了很多问题。
林飞：我是59年生的，文化大革命作为小学生不是亲自参与，也是见证人，然后这个年代文革艺术、传统艺术，这个文化脉络都是参与的，包括俄罗斯绘画的学习，过去我们的素描都是由西方传来的。我的启蒙老师是一个老学究，那是一个传统文化修养很高的，他对我的艺术形成都起到很大的作用。
记者：换句话说国学方面的一些东西？
林飞：恩，因为在文革的时候，我们是既画国画，又画油画，还画漫画，还写标语，反正那时候就是积极分子。
记者：什么都干？
林飞：对，什么都干，老师还得求我们，所以在年轻的时候，奠定了我很好的传统基础。尤其是传统基础里面，你不在年轻的时间奠定，说长大靠美院的学习，那是没用的。
记者：我看你国画里面好多的线条，我估计别人是画不了的。
林飞：对，画不了，如果说大学培养那么多的大学生，美术的人来，最后很多都夭折，不会留下，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没有打好底，就是钢琴家，半路出家，手都硬了还能出家吗？这不行，芭蕾舞也是这样，武功也是这样，从小就要打一个很好的底。然后路子要走的很正，路子走不正，以后想把你纠正过来都很难，还有一个就是头脑的意识。头脑的意识被误导了，想回头也都难了。
林飞：艺术家经常是自以为是。
记者：总认为自己是正确的。
林飞：但没有这个自以为是又不行，所以你如果被误导你的艺术人生就完了。所以有时候艺术家要求一种执着，传统的前期学习没有不好，而且是很有必要。我们现在教学就缺这块，我就跟大家说，都教人家吃第五个包子，因为你没有吃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20岁、30岁自古英雄出少年，这些都是骗人的。
记者：现在也有这种说法，艺术家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林飞：就是陈丹青说的。
记者：对。
林飞：作为一个名人随口一说就被人抓住辫子了。
记者：我个人感觉他也是轻率了一些。中国也遭受过少年大学生，11、2岁就上大学，感觉可以，可以跟上高中的课程，但他上大学以后，我就一直观察他们，上大学以后慢慢就烟消云散了，这估计也是一个问题吧？
林飞：我跟人家解释就好象练武术的人蹲马步，你从小不练蹲马步你就没有办法跟人家打，因为你自己底盘都不扎实，跟别人一打你就倒地了。所以扎扎实实的练基本功，我是认为很重要的。所以现在有一批反传统的声音，笔墨不要了，六法论不要了，那是自己害自己，你们害完了之后自然会清醒，因为艺术家要很少，不要很多，为什么我是杂家呢？国画也画、油画也画，书法也做，古时候琴棋书画，这是过去中国文人画高雅的东西，你如果不会就很难办。还有一个你不懂什么叫高雅，你也是很难办。本来院校是教人家一种品德，往高雅方面走。
林飞：现在后现代把这个都反掉了。
记者：会走一段弯路，要调整，跟经济运行也差不多，中国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也追求一种高的发展速度和模式，特别是农村改革也面临这个问题，实际上艺术走的线路跟中国经济走的线路是完全一致的。你刚才说六法、笔墨，这作为中国艺术发展的基础，肯定是要继承的。但现在面临的问题就是我们理解的笔墨，传统的观念理解的笔墨也好，六法也好，就是针对中国画的那几个固有的模式，比如画山水、画花鸟等等，就是针对这几个固定的模式谈这个的，你就能不能跟咱们介绍一下，这个东西在当代，在中国的当代怎样能够把他运用到中国的艺术创作里面去，让他创造出来的东西既有传统的承接，又不是传统？
林飞：我经常说我是汽车的倒档，大家都在加速，4档、5档上去我是倒档，大家在玩传统，我在玩当代，当大家都玩当代，我就玩传统了。我最近不玩现代主义，我要回头，在我的案桌上把传统吃透，我跟你潮流没有关系，我这个阶段做什么事情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只做这个时候我要做的事情，否则的话你去跟着别人，我这个人从来不愿意跟着别人，我从来不愿意看什么大家，什么名人炒作，我这个人没有敬畏心。而且说白了我经常看不起他们。画的还很差就开始炒作了。
[NextPage] 记者：我看你有一张山水画，纯粹的线条来表现山水，而且画面很简洁，也不是太满，不像现在的国画，画的很满。纯粹的线条构成的山水的作品，那个东西我感觉难度是很大的。当时我一看还想这个东西怎么有这么强的表现力，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什么道理。
林飞：传统没有什么不好，黄宾虹能够走到那一天，是用生命在走，他真正确定他自己的风格是到了60岁，他是以文化作为积累，最后他才能够冲上去，还有一个，你像林凤眠，他一直坚持东西方文化的理论和实践，他也一直坚持研究，作为一个学者，最后也是到了一定的高龄。
记者：年龄是一个积累，这么长时间的积累，不光是技术上的积累，还有思想上、意识上的积累。
记者：你那里面是不是也有一些中西痕迹在里面？
林飞：笔墨是传统的，笔墨我要做到最传统，传统到别人没有办法比这个还传统，其实我的构成是现代的，还有西方的。
记者：你的山水就感觉跟传统的山水有很大的区别，把作品摆出来的话，谁都会看出来跟传统的东西是完全两码事，但是我感觉还是有一种技术的支撑，你那个线条我估计别得人也做不了，他能够有这么强的表现力，还是一种笔墨功夫在里面。
林飞：别人都不要的时候，别人都扔掉，我继续做，而且我过去就很好。新文人画就是蒙蒙胧胧的光的效果。那一批画家就跟男人变得女人化一样，软软的，没有骨头，就是一摊肉，说这个肉很好看，五花肉，没有用，如果你没有这个骨头，你气韵在哪里？气势在那里?现在很多小孩子也说不要线条，你根本不懂线条，我根本不理你，这么傻的傻瓜我怎么会教你。吸收西方的时候，就开始了。
记者：80年代初期就有？
林飞：对，然后抽象。
林飞：所以说他永远逃不出那个圈子，你不下狠功夫，你就没有办法上台阶。
记者：我再想了解一下，你的油画我去看了，好多油画数量很多，尺寸都是很大的，2—3米那样的大油画，油画风格也是非常的突出，用咱们现在的画来讲也算很抽象了，把具像的东西隐去了，表现出来的就是非常写意的，非常意向的概念。我是想听听你怎么理解创作的方向、方式？
林飞：你看我油画里面都是传统文化的东西，我是老庄思想，里面有笔墨，你换一个角度往西方看我是传统的，你往传统的方向去看，我是当代的。我有西方的构成。我是这两者的结合，换过来看，他是这样的，换过去看又是那样的。他是可以结合的东西，而且这时候，在构成里头的时候，我削弱一些西方的东西，我强调一些东方的东西。我在东方这里的时候，我削弱一些东方的通俗的东西，加强一些构成的东西。
记者：你就是有意识的回避了具像的山水等东西，抽取它的一些精髓，然后我感觉你的作品表现的不是一个具体的花鸟、山水，或者说具体表现某一种领域或者社会的存在，我感觉你的作品看完了最大的印象就是给人最深刻的影响也就是感觉你的作品就表现的是自己。你把你自己的智慧、理解等等当成你自己的创作元素，把它给表现出来。所以好多人，不光是我一个人，还有别的人也在跟我谈你的作品，也在说这个事，林飞的作品比较费解，有的时候很难理解他，我当初也没有办法跟他讲，后来就这样跟他描述，林飞的作品表现就是他自己，他也不是表现咱们这个社会怎么样，社会的形态是怎么样的，社会的发展怎么样的，还有社会的观念有哪些东西，跟那些不一样，跟别的作品不一样，别的作品很直接，就是表达某一种观念、某一种形态，他那个东西没有表现这个，就是表现他自己，因为他自己是这个时代的一员。
记者：实际上他自己也可以代表这个时代的部分、一种样式，我是这样理解你的作品，你看有没有偏差没有？
林飞：应该可以，应该是这样。中国的文化又到老庄思想，确实存在这种东西，是一种民族特色，我们一看画就知道这是德国的，他那种哲理是德国人特有的，你看英国人的画，一看就知道是英国人的。还有法国人的，西班牙人的，包括俄罗斯，一看这就是俄罗斯的。
记者：特别是俄罗斯的风格真的太突出了。
林飞：然后呢？美国现在是时尚文化波洛克，沃霍尔那就是美国，中国是什么？中国你一看，我们就说八大，确实是存在这个问题，那是中国的。中国里面无形当中有一种气，这种气日本和韩国都做不到，就是这块土地上一两个人能做到，还不是大家都能做到。除了是我个人的，还有东方精神在里面。
记者：所以你的作品我们看到真的很感动，也很激动。包括上次也听他们讲，你的作品是高级的，估计他也是从这个意义上理解它是高级的。
（编辑：范文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