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琛
画家速写:他的外形有些嘻哈,有些象在大街上随意看到的时尚青年,并不象一个真正严肃的艺术家。但是他对当代艺术的态度和他的看法,让我觉得:在对待艺术创作上,他还是严肃的,认真的。
前述:一个在西方生活了差不多近二十年的艺术家——李迪,他来到我的个人工作室。他的作品曾参加《前进中的中国——青年美展》,也在活跃的89现代艺术活动中有过重要的参与。在1989年前后离开中国赴德国学习,在德国生活了近二十年。他几乎每两年回国一次。
虽然他在德国生活了近二十年,但是他始终关注国内的艺术发展动态,也对中国的现状有极大的兴趣。
问:你作为一位在西方生活了许多年的艺术家,经历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也看到了中国的文化艺术变化,你怎么看待今天的中国当代艺术?
他说:在大学时学油画,刚开始关注的是油画的笔触,光线,空间等,而在实习时去山西大同,陕西和青海,真正面对中国的现实后,开始思考大艺术的问题,不再只是纯粹技术性的问题。考虑得更多的是触及神经的社会问题。那种单纯艺术的完美,那种仅是沉淀在铅笔的线条和油画的笔触中的快感,不能直观的体验真正的社会现实。仅仅依靠第六感的敏锐是不够的,离艺术的真实和生活的真实还有相当的距离。而这个距离必须靠自己的生活经验来补充。
(由前一话题,我们才正式将话题引入到关于对中国现代艺术的关注)
问:你怎么看待中国的现代艺术?怎么看待近年重视起来的中国文化传统?
李:从理论上讲中国现代艺术本应该是我们中国整体文化艺术的顺理成章的延续,就象唐至宋,元至明清那样,尽管中间有很大的政治和社会体制的变化和发展,但中国的文化命脉尚存。而我们的现代艺术以及文化的发展,由于中国近代史的特殊原因同我们的文化史发生了几十年的断裂,中国现代艺术经验更多来自于从八十年代以来的经验积累和对西方艺术的浅层次的模仿。我并不是反对东西文化的互补性,但当我在西方生活和工作的时候真正体会到了西方现代艺术同他们艺术发展命脉的延续关系,尽管其中受到东方文化的影响。而中国传统文脉在“五四”之后,特别是在五十年代以来似乎被人为地割裂开了,这中间产生的问题值得思考。
(但他说他感到欣慰的是:一部分年青艺术家开始重视中国的传统,包括在海外的艺术家也极为重视中国的文化符号和文化身份。在艺术创作中,艺术家关注中国文化的元素和强化使用中国的符号)。
他强调说: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才可以走得更远。在八十年代当我们在面对云岗,面对敦煌,甚至在面对那一望无边的贫瘠的土地的时候,我们已经感到了那文化命脉的跳动,感到了几千年文化积淀的能量。
问:你如何看待中国艺术家对待现代艺术的态度,从一个生活在海外的艺术家立场?
李: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也不可能一言而代之,但由于中国政治和社会的特殊性和局限状态,许多艺术家仍然只是在层面上模仿西方,“模仿”差不多已成为中国近现代艺术的代名词,如文革前后对苏联艺术的模仿,八十年代至今对西方古典和近现代艺术的模仿,每一种中国的新艺术都能在西方艺术中找到模仿根。这几乎可称之为一种“文化现象”,这对于具有悠久文化历史的中国并非所谓的文化繁荣,而是一种丢失自我的悲哀。
因为西方的现代艺术和前卫艺术与他们的文化传统之间有着一种延续性。只有当一个艺术家走到世界的舞台上,才知道艺术家的文化身份和文化符号如何的得重要。艺术家的身份不需造假。更无需造做而为。中国艺术家,完全可以从中国传统文化的积淀中及个人生活经验积累找到独立艺术发展的能量。
如上所说,由于历史的原因,在中国导致现代人与文化传统脉搏的大断裂,比如“文革”,比如各种政治运动。在那之后中国艺术家对于中国艺术,几乎失去了故乡感。(李迪说在他读书时即八十年代初,大学生们阅读的书从柏拉图到黑格尔,从尼采到佛洛伊德,兴趣胜过老子,庄子等中国哲学书籍)在美院西方美术史课人满为患,中国美术史课来人却寥寥无几。五四运动对传统文化是批判的态度,是积极的。但十年文化浩劫对传统文化则是否定的和毁灭性的。中国艺术目前的现状,象一个失去母亲的游子。我看到的希望是他开始寻找自己的根,至少有那么一批让我尊敬的人们在开始这么做,这让我欣慰。只有这样,才可能在一个共同的平台上,与西方艺术家在精神层面上进行交流。
问:你如何看待西方现代艺术的目前状况?
李:西方的现代艺术一直在一条健康的道路上发展,用开放的态度,在横向容纳的同时,自然的纵向延续,尽管有两次世界大战的影响和美国文化的冲击,西方现代艺术并没脱离自己的文化命脉。
问:对当前中国正成为建筑工地的感受如何?
李:这几年中国的发展速度是惊人的,但正因为如此也带来了无法挽回的损失。因为我们没有思考的时间。一个从乡下进城的人站在长安街上也许会说:“哇塞,好伟大!”但是一个从西方来的人,他一点也不会惊讶。甚至会藐视这些庞然大物,我的很多德国朋友每次都说,他们绝对不会为看这些高楼大厦做八九个小时飞机来中国的。如果你周游过世界你会发现,除了贫穷和战乱的国家外,我们中国的现代城市是相当丑陋的和无文化性格的。所以我想说别把祖先留给我们的这块土地给糟蹋了,我们有责任把这份遗产保留丰富和发展。文化是一种积淀,留下好的淘汰次的。那些丢失性格的,看不出文史哲的材料堆积也许几十年后,它们将会成为另外建筑爆破的对象。这个道理也适合我们的艺术界。一座完美的北京古城即会让我们国人感到骄傲,也能让西方人争大眼睛。
问:你怎么看待中国日益市场化
李:中国处于前经济社会,中国的现代艺术,本来可以是很纯正的,但往往在做了一些被认为是“疯子做的事情”后,就急切的转变成商业化的行为,这里即有无奈也有商业诱惑。更给人那种短命的感觉。
在德国,许多艺术家会很认真地对待艺术的行为,从一开始就明确的把商业化和艺术分开。这一点是我们可以多思考的。
问:你怎么看待陈丹青在中国的影响?
李:陈丹青早期的影响更多是八十年代的《西藏组画》,这之后就销声匿迹了。我们当时比他年轻,是受到他鼓舞的一代,但他过早的离开了中国。在我们阅读西方那些乱七八糟的哲学著作时,他们出国了。所以当时他们并没有多少机会进入哲学思考的层面。而是更多的用身体感官和经验来观察体验生活和经历。用失败来赢得成功,他们一直是我尊敬的一代,包括他回国之后的所作所为,可谓一代之师。因为他的国外经历,他知道文化是什么,怎么做,如何积淀,他在做文化。象他那样直面现实直率而言的人不多。
所以我一直认为:文化不是发展的,是积淀的。你知道在过去你做了什么;但你不知道将来会怎样——文化也是如此。
我不希望被人看作为保守的人,但我想我是用谨慎的态度来对待自己的艺术的。
(实习编辑:范文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