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红极一时的香港“四大天王”到靠胴体暴露吸引观众的台湾男女F4,从关注世界和平、人权运动的黄家驹到现今香港唱片界的衰退,从向往鲜花美酒、政治清明的崔健到唯有靠精湛技术方能一演为快的目前大陆地下乐队圈,一直以来,“摇滚”一词在当下中国语境中的解释常令无数乐评人头痛,当曲婉婷、王若琳以摇滚、蓝调面目获得广誉被资深乐评人杨波毫不客气地痛斥为“伪爵士腔”时,在大众脑海中原本就模糊不清的“摇滚”概念更加如雨后山霭,飘兮渺兮。
从音乐形式定义,摇滚可粗分为两大源头:英国民谣和黑人蓝调。从上世纪五十年代起及至本世纪初,全球各地产生的各种音乐风格皆由这两大类所发,比如乡村、民谣、说唱、雷鬼、拉丁、重金属、新世纪等。这种音乐形式的特点是刚性强、律动强,内容上以个性解放、社会批评为圭皋,由于旋律动人、内容通俗,极易让年轻人接受,很快流行开去,在欧美社会遍地开花。那么“摇滚”又是从何时被上升到一种精神高度,成为全球不甘寂寞的青年们反战、反专制的旗帜?这一切要从那个宛如暴风雨夜的年代说起。
1956年6月23日刊发的《美利坚》杂志(保守党阵营),向美国人民发出警告:“要当心埃尔维斯.普莱斯利!”埃尔维斯.普莱斯利是谁?他就是被这本杂志冠以“淫荡的、下流的、污秽的”等词汇,启蒙了无数波西米亚式游吟诗人的猫王。这个美国南方小伙的叛逆、野性、魅力像核弹一般辐射在年轻人生活的每一个角落,他深得少女欢心,又引起了保守势力的强烈抵触。抗议及声援之声此起彼伏,无可置疑的是,美国从那个时期开始,“热爱自由是美国的根本特质”这种观点开始深入人心。
从50年代末期直至70年代,民权运动、反战示威、学生运动在欧美社会此起彼伏,摇滚乐从一件流行新宠物很快转型为社会运动必不可少的时髦武器,Bob marley和bob Dylan的音乐如香料一般散发在浓烈的革命酒精里,鲍勃迪伦的一首《敲响天堂之门》如影般随反战话题而行。这所有的抗争首先都是从争取个人自由开始:
当杰弗逊飞机乐队在加州为观众们的热情感染而开始第四小时的演唱时,认为演唱会已经太长的当地警察关闭了舞台灯光,乐队顽强地继续演唱,并领导观众有节奏地将“肥猪、肥猪”的称号奉献给了警察。
大门乐队的吉米.莫里森无疑是摇滚界的一朵奇葩,出生在垮掉一代活动中心旧金山的他,有一个海军上将父亲和出生名门的母亲,粗暴刻板的教育必然导致这个敏感、诗意的文艺青年最终叛离。在那些冷战的日子里他在金斯堡等人的长篇诗歌朗诵中抓住了很多迷幻乐创作的灵感。他无比热爱法国后浪漫派诗歌以及波德莱尔、兰波等先驱诗人们的诗作,这些作品的风格以后一直影响着Jim Morrison的音乐和诗歌创作。一次演出,他公然在舞台上用含混的南方口音嘲笑一个曾经闯入他化装间的警察为“一个穿着一套小制服戴着一顶小帽的小人儿”。演出结束,两名警察饱以拳脚之后将他扔到了后座上。随后,莫里森因妨害治安和作淫猥及不道德表演而被记录在案,他的的传说有很多,却总是与他的悲剧命运相连,直到幻灭那一刻。
从美国东部海岸线一直往北,那些弯弯曲曲的石子路肯定留下了不少Neil young的足迹,“与其苟延残喘,不如从容燃烧”(《hey hey,my my》),正是他初为吉他游侠时的作品。从60年代开始,他一直在路上,从未停歇,创作了无数首脍炙人口的民谣作品。如今六十岁的他仍然一身流浪诗人打扮:长发、胡须、皮靴、牛仔服,他仍然可以顷刻间迷倒无数女性粉丝,可欢呼声之下,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这一路走的多辛苦,将浪子身份持续至生命暮期有多难吗?
让我们跨越大西洋来到民谣起源的英伦三岛,自罗马帝国覆灭之后,不列颠半岛民众的音乐生活主要围绕教堂来开展,那些严肃庄重给人很强仪式感的黄钟大吕之声并不能满足人性中向往活泼、自由的需求,渐渐在田园诗般的乡村里又流行起另外一种音乐形式:以曼陀林等古弹拨乐器为主要配器,歌词内容以针毡时弊、谈情说爱为主,以向往美好生活为诉求。
似乎英伦音乐的代表者都永远保持着清瘦的形象,就像猜火车的男主角,眼神坚毅而有几许忧伤。被称为英国最佳民谣吉他手的bert jansch也不例外,他弹琴和吸烟的动作永远透出一股冷峻之气。他将马丁卡西的演奏技巧发挥到极致,衍伸出属于自己的“民谣巴洛克”。他喜欢独处,不喜欢舞台,喜欢静静的积累才华并展示,他的整个青年时代都围绕着酒精和吉他进行,他将自己形容为四海为家的“吉普赛”,身怀绝技行走天涯,为了创作他大量的吸烟和饮酒,面对朋友们的劝告他只是报以淡淡一笑:“没有了音乐和酒,我还靠什么生活呢?”直到2011年,朋友们仍然在劝告,可是这一次再也于事无补,因为长期饮酒导致患上肝癌,很多故事都是那样的相似:他们翩翩少年之时即进军舞台中心,激扬音符,挥斥八极,被无数粉丝敬仰,昂着头不屑于看一眼发出尖叫的妙龄少女。渐渐追捧和掌声伴随着青春的暮气自然隐去,灵感的枯竭、身体的衰落,骄傲的心唯有孤独作伴,追忆、懊悔再也于事无补。
the pogues乐队的主唱Shane是个魔鬼与天使存其一身的家伙,他的诗歌、音乐创作天分让无数人为之倾倒,可长期嗑药、酗酒却导致他曾伤害很多亲友。他的女友Victoria曾回忆说:“在离开Shane后,我更是悲惨,即使有了穿着整齐干净西装的永远饮酒适度的漂亮家伙,当想起Shane,我唯一感到的便是爱。”
60、70年代的英国民谣受印度及整个东方音乐影响较大,那些柔美、空灵的音符充斥着欧洲民歌。值得寻味的是,那个年代正是整个欧洲社会激进、热闹的左翼思想沸腾期,年轻人打着要做爱不要作战的口号沉迷于嬉皮文化,整个社会弥漫着煎热的烤焦味,但是以迷幻为形式的种种音乐确是优雅的、空灵的、化外的。Donovan是一个代表人物,他一心沉醉于嬉皮文化,常把演出场地定在青山绿水的户外,一群青年男女铺开来去席地而坐,或饮酒,或演奏,或聆听,或亲热,或冥想、或歌唱、或服药。他们醉心于东方哲学,在沙漠上修佛,在草原上做爱。他将整个生命与艺术融为一体,最后也与艺术一同化入虚空。
正是这些才华横溢又自命不凡的家伙们的种种不拘于世俗的生活方式,感召了大量的青年人毫不妥协的与世俗作斗争,更大胆的追求自由的生活方式,更大胆的去践行自己的信仰与理想。随后,一方面在柏林墙的倒塌声中,摇滚音符与精神翻滚而至,U2乐队、天鹅绒乐队无不参与其中,他们用电声器乐做武器,攻陷了一座座“动物庄园”,为年轻人带去欢乐与梦想;另一方面,在华人音乐界,迅速崛起的香港音乐家黄家驹与他的乐队一道开始了非洲之旅,他在带给底层出生的青年对于理想实现渴望的同时,自己以身作则不屈不饶于龙蛇混杂的香港娱乐圈,独辟出一条不同于潜规则游戏的自强之路。他的歌词情爱部分不多,即使有也是表达了爱情与理想之间的冲突,其他更多的是对社会不公的批判,对爱与自由的呼唤,对第三世界国家的关怀以及对民主的诉求。他逝世后被华人社会不断提起,更被誉为音乐界的公共良心,在香港电视节目的公益广告中,他被与德兰修女列为同类人物。
摇滚在有过三十年闭关自守经历的土地上被误读,不难被理解,那么如果在读过此文之后,仍将“摇滚”与夜店中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混为一谈,那就实在不应该了。
(编辑:苏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