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伦兵
受访者:谭盾
曾以电影《卧虎藏龙》配乐斩获奥斯卡奖的音乐家谭盾,在音乐上的探索从未停止——新音乐、水乐、纸乐,《鬼戏》、《地图》、《武侠三部曲》、《手机交响乐》,还有歌剧《秦始皇》、《茶》等等。
5月5日,谭盾将在国家大剧院与北京交响乐团合作,指挥演奏《水火交融》音乐会。音乐会上,他将携手旅欧中国大提琴演奏家赵静、舞蹈家王珂,奉献两部作品——大提琴协奏曲《水火交融》和《水舞乐》,同时演奏法雅的《火祭舞》和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
《水火交融》是谭盾24年前创作的,第一次在北京演出。北京青年报记者日前来到北京交响乐团排练厅观看排练时感受到,《水火交融》节奏复杂,但作品呈现出极强的张力。
《水火交融》用音乐美学呈现《易经》64卦
记者:您为何要演出24年前创作的作品?
谭盾:中国的新音乐,特别是现代音乐始发于北京,所以我一定要把我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创新的、对中国传统文化作大胆探索的作品在北京呈现。当年我们在中央音乐学院一直在探索如何让中国传统文化插上现代的翅膀。
记者:当年创作《水火交融》,您有何感受?
谭盾:这部作品,难就难在用音乐美学呈现《易经》的64卦。中国音乐不是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是高中低行云流水,是韵。能不能把这个韵规范化、理论化、西方化,正是这个作品试验的最终目标。这个作品在西方演出的时候,西方现代音乐界就觉得,终于找到了一把衡量中国传统文化的现代尺子。
记者:现在演出这部作品,您有不一样想法吗?
谭盾:这是24年前的作品,实际上在组织方法特别是技巧方面,当时还是没有悟通。20年来,我指挥约翰·凯奇的作品,指挥巴托克、斯特拉文斯基的作品,特别是梅西安的作品后,发现其实很多东西是相通的。中国音乐讲气韵,但需要把气韵组织、呈现、发展、再现,归结为量的东西,化作指挥的手势,变成具体的东西。24年后演奏此作品,在呈现组织方面,我就有了更多的方法和技巧。
乐舞文化在东西方都相通
记者:音乐会为何还安排了其他作品?
谭盾:东西方民众的红白喜事其实都跟水火有关。因此,这次音乐会就有了斯特拉文斯基的《火鸟》、《火祭舞》以及德彪西的《水妖》。中国传统文化对西方、对整个世界科技的发展有非常多的贡献,这是我近来在音乐创作中感受很深的一点,特别想通过音乐跟大家分享。
记者:这次有一些不同以往音乐会的尝试,比如打击乐家在台上舞蹈?
谭盾:中国音乐最早是一种乐舞文化,无论是敦煌的乐舞还是编钟的乐舞。这一点很像西方的芭蕾舞文化,像《天鹅湖》,像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王珂是舞蹈演员,也是非常杰出的打击乐音乐家。我试验水的作品已经有20年了,从最开始的《鬼戏》、《地图》到《水乐堂》,希望通过水乐的创作能够带给世界更多的环保艺术。之前,我曾经同纽约爱乐乐团、德国巴赫乐团合作过《水舞乐》,这次北京交响乐团呈现水舞乐的方式,将是一个崭新的方式。
指挥太苦,不想儿子再学
记者:您觉得现在的创作是一个什么状态?
谭盾:现在我整个音乐的创作,是更加回归文化的自然流露,或者说是对于大自然文化的理论化表达——比如,跟大自然声音的关系,跟大自然颜色的关系,跟大自然结构的关系,跟大自然的各种对话等。这些,都成为我目前创作最主要的内容。此外,乐队也不断跨界——既有西方乐队和民族乐队,也有自然物质以及来自当代生活的物品,比如说手机。其实,交响乐发展过程中,每隔二三十年总有新的乐器填补进去,像中国的锣等,乐队的音色不断扩充。
记者:近几年,您一直在全世界指挥新音乐的音乐会,每次演出票都能售罄,您觉得是什么原因?
谭盾:刚刚在新加坡指挥的巴托克之夜音乐会,在国家大剧院指挥国交的音乐会,5月13日上海之春音乐会,门票都是全部售罄。因为我一直跟年轻人合作,一直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投资给未来的交响乐,投入于教育,投入于创新。过去30年的投资现在出成果。不客气地说,我现在只指挥新音乐、只指挥现代音乐,是全世界唯一能够指挥这样的音乐会但观众全满的指挥家。我对此也引以为豪。
记者:刚刚获得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的终身成就奖,您感受如何?
谭盾:从事音乐30年,最开始外国对我们这些新艺术家是群起而攻之的,比如你拉二胡,《纽约时报》就说你一辈子就拉二胡就挺好,为什么一定要拉小提琴?我就不同意,我一定拉小提琴给你看看,而且拉得比你还好,拉到全世界的音乐学院都要这样教。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态度,这30年我从来没有周末。我特别不想让我儿子学作曲和指挥——他刚刚11岁,很稀罕音乐。我问他想学什么?他说:“我很想学作曲,很想学指挥。”我说你千万不要学,你一学就是30年没有周末,你做得到吗?他就沉默了很长时间,至今没有回答我。30年没有周末,这是巨大的承诺——只有这样你才能投入比别人更多的时间。奥斯卡奖、格莱美奖,俄罗斯的肖斯塔科维奇大奖、德国的巴赫奖,还有意大利威尼斯双年展的终身成就奖,在我看来,都是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致敬。我一直用创新的方式呈现中国文化。这需要世界的支持。这些奖项是对我的鼓励和支持。
记者:未来您有什么创作规划?
谭盾:我最大的打算是想从敦煌文化里面找到一个平台,让“丝绸之路”文化成为一个技术的、理论的和哲学文化的平台。接下来,我可能会花差不多10年的时间,专注于探索敦煌学——敦煌的绘画、敦煌的音乐,以及敦煌艺术中提供的理论和哲学的平台。最新的一部作品已经做了两年了,明年可以做成,把敦煌壁画的故事变成一个交响合唱剧、交响剧或者是音乐剧,希望能够把禅宗的故事做成巴赫、莫扎特、贝多芬写的安魂曲那样,写成非常具有精神性的诗篇,让全世界所有乐团都要演出,让全世界所有的音乐学院和艺术学院都去教它。除此之外,我还要用3D的、科技的手段,对丝路文化做多元呈现。此前,我一直在“丝绸之路”沿线12个国家采风,收集“活化石”音乐家的演奏,探索丝绸之路的美学,形成理论上、教学上和演奏上的数据,跟全世界沟通。
(编辑:张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