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宸亦
约翰·内尔森 —— 格莱美最佳指挥奖获得者,现任巴黎小交响乐团音乐总监。他指挥一些世界顶级的交响乐团,包括纽约爱乐乐团、波士顿、芝加哥和克里夫兰的交响乐团以及伦敦交响乐团、德勒斯登国立管弦乐团、莱比锡音乐厅交响乐团和巴黎交响乐团合作。约翰·内尔森频繁亮相美国大都会歌剧院、芝加哥抒情歌剧院、美国圣达菲歌剧院和罗马、巴黎歌剧院。在2008/9演出季,他将在日内瓦大剧院指挥《浮士德的沉沦》和《自由射手》,在斯图加特歌剧院指挥《特洛伊人》。内尔森因其对于大型合唱演出的诠释而闻名,他将在2010年和2011年同欧洲室内乐团合作指挥并录制贝多芬的《庄严弥撒》和海顿作品《创世纪》,他与很多著名唱片公司合作录音,如留声机唱片、Virgin Classics、索尼、Nonesuch/Electra和EMI。此次,内尔森大师感到非常荣幸并怀着喜悦的心情第5次来到中国。
在美国著名指挥家约翰·内尔森(John Nelson)的带领下,上海歌剧院日前在东方艺术中心上演了海顿的清唱剧《四季》。演出由美国男高音马克·海勒及旅美歌唱家黄英和沈洋担任领唱。
演出前两周,约翰·内尔森早早赶到上海,开始了《四季》紧锣密鼓的彩排。在歌剧院看他彩排,发现他总是忙得团团转,不仅得时不时停下来与乐团沟通,还得同时指挥合唱团;彩排间隙他也不休息,而是坐在钢琴前弹奏,指导一下独唱演员。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演出前最后一场大排练。看得出来,在内尔森的耳朵听来, “圣乐”还远不够“纯净”。
采访当天,67 岁的内尔森穿着中装,缠着草书书法图样的围巾,丝毫不见倦意。一开口,他就显示出典型的西方观念,明确采访时间后,他要求记者必须“到点走人”。在连用三个“非常”来夸奖国家大剧院的建筑之美后,他开始毫不留情地对北京的演出质量大倒苦水。“虽然剧场很美,但观众完全不知道如何欣赏音乐,我静悄悄地进场,根本没人鼓掌。”内尔森批评道,“观众不仅在台下说话,居然还有人吃东西。我真想在台上拉个翻译来告诉他们,如果不欣赏音乐,至少得学会尊重劳动者。”
尽管是熟谙各时期音乐的多面手,但内尔森更愿意献身于巴洛克音乐,因为这里饱含了他的信仰。内尔森是宗教音乐(sacred music,直译应为“圣乐”)虔诚的拥趸。出身于宗教氛围浓厚的家庭,内尔森从小就在教堂的唱诗班唱歌并担任伴奏。他表示,这可能解释了自己为何从小就热爱宗教音乐,长大后听的交响乐,魅力总不及那些弥撒曲、受难曲、清唱剧和康塔塔。1994 年,内尔森创立了SDG(Soli Deo Gloria,一切荣耀独归上帝)基金会,旨在资助现代作曲家创作宗教音乐。
在信仰逐渐分化和淡化的现代社会,宗教显得不再那么重要,于是宗教音乐在西方古典音乐舞台上也日趋边缘化,但内尔森自言“愿意用10 次歌剧的指挥机会换1 部巴赫的《马太受难曲》”。演出《四季》这等难得的机会,却遭遇了“不懂欣赏的观众”,内尔森颇有些“愤愤不平”:“我想,在中国,古典音乐是从贝多芬开始的,接着就是门德尔松这些浪漫甜腻的东西,还有现代主义大分贝的喧哗。对于静谧纯净之音,观众完全不懂得欣赏,每当音量趋于微弱,观众就不耐烦地窃窃私语起来。”出人意料的是,内尔森并没有因此而气馁,而是决定今后每年都来中国演一部巴洛克作品,亲自上门为观众熏陶。
清唱剧又称“神剧”或“圣剧”,以圣经中的经文或宗教题材的歌词为脚本来谱曲。《四季》的德文唱词由斯维登改编自苏格兰诗人汤姆森的同名诗词,分为春、夏、秋、冬四部分。全剧把四季中自然景色的变化、人物的情感以及说教交织在一起。
2006 年,作为巴黎小交响乐团的音乐总监,内尔森曾率团来沪演出亨德尔的清唱剧《弥赛亚》。此次与上海歌剧院合作,内尔森表示:乐手很年轻,学习能力很强,但由于缺乏对宗教音乐的感动,演奏显得生硬而机械化。虽然不可能让每个中国人都信仰上帝,但观众和乐手应该试着去体会“上帝”的概念。内尔森说:“听着圣洁崇高的音乐,如同灵魂得到洗礼。我相信这份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情感是中西共通的,而并非仅仅出于宗教信仰。”
结束这次上海的演出后,内尔森即将在法国里昂举行的“柏辽兹音乐节”上指挥由两支乐团合奏、千人合唱的柏辽兹《安魂曲》。早在两个月前,他就迫不及待地在自己的博客上称之为“一生一次”的经历。他期许地写道:“终于,我们将在音乐中终结尘世的苦难之旅,进入无法言说的美妙的天国世界。”在中国演出的《四季》算不上此类“超凡于世”的体验,但内尔森说:世界上本没有完美的声音,在中国的演出中,他对音乐的享受来自于对乐手们的宽容和爱。
清唱剧《四季》排练现场
最好的作品都关于上帝
《外滩画报》:你为何如此痴迷于宗教音乐?
约翰·内尔森:我父母都是虔诚的教徒。我在这样的家庭中长大,从小就去教堂学唱歌,这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我一直觉得,那些最伟大的音乐都是宗教作品,从巴赫的《约翰受难曲》、《马太受难曲》,亨德尔的《弥赛亚》,到海顿的《创世纪》和柏辽兹的《安魂曲》,全是无比经典之作。
《外滩画报》:中国人不信上帝。
约翰·内尔森:巴洛克时期的作曲家也写别的,比如歌颂祖国山河、歌颂英雄等等,但是,最好的作品都是关于上帝的。每当他们打算动笔写弥撒曲时,一定会怀着更深沉的情感,因为那是在建立人类与“天”的对话。人类是如此渺小,而你所能看到的美丽的山川、河流、树木、花草万物,都是由上帝创造的,当你想同造物主对话时,怎么能不更庄重呢?圣乐能让人进入另一个境界,这是我的哲学。
《外滩画报》:你创立了SDG 基金会,并约作曲家创作宗教音乐。
约翰·内尔森:SDG 是一切荣耀独归上帝的意思,是巴赫在大多数乐谱上的签名。作为路德宗信徒,巴赫认为赞美神,才是音乐最大的动机。宗教音乐在历史发展中每况愈下,巴洛克音乐中至少有75%的音乐是宗教性的,到古典主义时期这个比例就成了50%,浪漫主义大概再减半,随后是现代主义,宗教作品很少,现在是后现代主义,宗教作品几乎销声匿迹。于是,我跟朋友共同创办了SDG,约现代作曲家写弥撒曲,设法演出并录制唱片。
《外滩画报》:可一般的现代乐队都不擅长演奏宗教音乐。
约翰·内尔森:可以学习怎样用现代乐器来模仿古乐器的声音,学习如何利用颤音,如何运弓,要还原出古乐器的音响并不难。这是一次学习的过程,上海歌剧院的乐手们学得就很快,他们很年轻,虽然技巧稚嫩,但能量很足,演奏时全身心投入,唯一欠缺的是对作品的熟悉程度,很难真正体会其中的悲伤、快乐、平静与超脱。相比较而言,虽然西方有很杰出的音乐家,但缺乏激情,由于同一个曲子演奏了太多次,他们已经感到厌倦。
在中国,每个人都想当帕瓦罗蒂
《外滩画报》:两位中国独唱演员黄英和沈洋都是你选择的吗?
约翰·内尔森:是的,中国歌唱演员都想当帕瓦罗蒂,能唱清唱剧的真是凤毛麟角。黄英的声音很特别,开口很小,适合清唱剧。而沈洋功底很深,他的父母都是搞音乐的,他刚在卡迪夫歌唱比赛中获得金奖,目前正在大都会歌剧院接受系统预科训练。他熟知各种唱法,所以当我纠正他的唱法时,他总能很快理解我的意思。
《外滩画报》:你曾说,要是对台上的声音不满意,就只能无能为力地闭着眼睛。这样的时间据说长达演出的50%。
约翰·内尔森:我是这样说的吗?!的确,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声音,指挥的能力很有限。比我有成就的指挥大有人在。所以,我没有必要为这种不理想的状况感到不安。事实上,迄今为止,我有幸把声音指挥“对”的经历也就几次。
《外滩画报》:如果乐手糟蹋了令人崇敬的宗教曲目,你会不会因为这种“亵渎”而生气?
约翰·内尔森:对于这种情况,人可能有两种反应。你可能怒不可遏地停止此人的演奏,把他赶出去,大骂他玷污了伟大的作品;或者更理性,我希望我是这样的。你得知道对演奏者来说,他尽了多大的努力,你必须自我调节衡量标准,看在他进了不少的份上,感到欣慰。要知道,他原先的演奏可能更烂,更不堪入耳。
《外滩画报》:这真是巨大的宽容啊。
约翰·内尔森:你可以把这看成对乐手的爱。就像我爱我的妻子那样,这个美丽的女人唱歌五音不全,但我能忍受,而且忍受了多年。其实,她在很多方面比我聪明,但她不具备像我这样的音乐天赋,她并不完美,但这不影响我爱她。对乐手,也是一样的。
(实习编辑:庞云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