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3pinky
采访者：3pinky
受访者：雨果·维文
1月31日，《云图》要在中国内地上映了。这部电影凑集了好莱坞和亚洲数一数二的演员，闹了一场表演的“革命”：在六个故事里，十个人分别演了至少三个角色，跨越种族、性别界限，有时候你根本看不出来，有时候你好不容易认出来了，惊喜得大笑。雨果·维文在第四个故事里演的老人院护士算一个，在随导演沃卓斯基姐弟和汤姆·提克威一同来华宣传、并接受记者专访时，他揭露了自己一米九的大高个裹起假脂肪、穿粉红一步裙欺负老奶奶的感受，这个故事是电影里唯一一段喜剧，他参照着小时候遇到的那些有控制狂的老女人。被问到为什么老是被沃卓斯基姐弟找去演反派，他大笑起来：“我最欣赏特工史密斯的部分是，他能把人天生的弱点放大。我想他们找我演史密斯和《云图》里这些反派，也是出于类似的考虑。”
天生“反派”命：坏蛋总能放大人性的弱点
记者：《云图》的化妆很重要也很出色，你作为演员怎么看待化妆和这些角色的关系？
雨果·维文：演员的本职本来就是要从一个人物变成另一个人物、从一部电影跳到另一部电影。对我来说，化妆只是表演的表达方式之一。但这部电影有些不寻常，我在里面演了六个角色，所以每一个化妆、造型也截然不同，它相当于我们的第二天性。我在里面有一个角色的化妆比较辛苦，就是第四个故事里的老人院护士，倒不是因为她是个女人，而是因为那层模仿脂肪质感的假皮肤特别特别厚，穿在身上就很难受，而且还不能脱。不过除了身体遭罪，化妆是表演不可缺少的部分，这也是演员应该尝试的。
记者：你是最早被邀请出演的人吗？
雨果·维文：我们在拍《V字仇杀队》的时候提起过这事儿，但最早定下来的是汤姆·汉克斯、哈里·贝瑞，我想詹姆·布克班斯应该跟我是同时接到剧本的，然后是本·韦肖和别的人。他们应该一直有把我放在候选人里，但更需要确定是不是能拿到投资，也要想好怎么把汤姆·汉克斯请过来，一旦他答应出演了，有的资金就能到位了。对这么一部不寻常的非大制片厂出品的电影，资金一直是很严重的问题，只有等钱的问题解决了，他们才敢去跟其他演员敲档期。每拉到一个演员，就有一点钱进来，那个过程真是很艰难、很磨人。
记者：你的六个角色是自己挑的吗？还是剧本里给你写好的？
雨果·维文：七年前我和沃卓斯基导演合作了《V字仇杀队》，那时我和拉娜、安迪-当时还没见过汤姆·提克威都在看《云图》，也都很喜欢那本书，还经常在一起讨论它里面错综复杂的细节。在他们把剧本送给我之前，我已经熟读了原著好几遍，对每个故事、每个人物都了如指掌，等安迪告诉我哪些人物属于我时，我也清楚自己的角色属性，他们在每个故事里大多数属于身处社会统治阶层、掌握权力的人，这是联结他们的关键。我很确切地知道我扮演的就是反派。
记者：作为读者比较想演哪几个人物？
雨果·维文：我喜欢书里好几个人物，我喜欢第一个故事里的亨利·古斯医生，后来是汤姆·汉克斯演的。还有最后那个故事里，我扮演的老乔治，它其实是困扰主角的心魔。我看书的时候就非常中意这个角色，扎克里无法把它从脑海里驱逐出来，他是恐惧的产物。所以演起来也很过瘾，因为他不光光是出现在他身边，还要演出我无声无息地纠缠在他生活里的状态。
记者：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沃卓斯基总是找你演反派？当然《V字仇杀队》不算，你是好人。
雨果·维文：哈哈哈！V是个例外。这些角色个性都很复杂、矛盾。特工史密斯是被虚拟设定的，但他逐渐有了自己的思想，有了感觉和意识，但他无法处理人性这种东西，那种混沌的天性改变了他，他是非常人性化的角色，和会遭遇人生各种迷茫的我们一样。我最欣赏这个角色的部分是，作为一个反派，他反而能把人天生的弱点放大。我想他们找我演史密斯和《云图》里这些反派，也是出于类似的考虑。而V呢，他确实代表了革命的力量、代表了改变本身，他自己被权力压迫、折磨过，也因此他不得不背负着解放人民的命运，所以更多是一个象征，而不是反派。
记者：之前在中国发生的一些抗议活动，很多人都戴着“V”的面具，你知道这个人物在别的国家居然也有这么强的影响吗？
雨果·维文：在全世界“V”的面具都是一个非常非常有号召力的标志，这也是他最迷人的地方。在《007：天幕危机》里的反派把象征英国权力的情报局炸了，他是公认的恐怖分子，可他自己却认为他是被权力压迫才愤而起义，谁对谁错，是起义军还是恐怖分子，取决于你从哪个角度判断。中国在上个世纪经历过非常动荡的政治变革，一种政体被另一种政体倾覆，“V”的故事一直在历史里上演。[NextPage]
书迷看改编：现在的结构也许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记者：你现在是否认同《云图》电影对结构的改编？
雨果·维文：看过电影和书的人会发现结构完全不同。小说更像俄罗斯套娃的结构，一个故事套着下一个故事再套着下一个，每个故事先展露一般，等你剥开最后一个故事，接下来上一个故事的另一半才会被揭露出来；但电影里几个故事是平行的，是独立的，但随着电影进展，每个故事的关联性细节越来越多，它把每个平行空间拧到一条线上，当然观众也可以自由地组合每层故事之间的联系，你能看出它们在以某种类似的轨迹重复着-最终六个故事会变成一个。我觉得某个程度上，电影的这种改编是非常激进的，他们让观众完全放弃对结构的纠结，随剧情自己发展，我自己觉得最妙的部分是，你就看着它从那么多的分支最终汇聚成一个故事。（从来没有对这个结构迷惑过？）从来没有，我在看剧本前就看过很多次小说，没什么内容是我搞不懂的。
记者：很多人觉得《云图》无法被改编，作为读者和作为演员的你怎么看？
雨果·维文：这本书本身就很先锋，它有别于你过去所有的阅读经验，所以这样的改编自然是无法想象的困难。当初也许大家都会这么想，但其实你回头看看每个故事里的元素都很相似，彼此的结构也相似，所以你也可以想象把每个故事拆解成平行线的样子，他们也是这样找到拍摄的方法：一部电影有六个故事同时进行，看似随机地从一个故事跳进另一个故事；另外小说的戏剧感也给他们启发。我觉得把一本不平凡的书改编成这样就是伟大，也许这也是唯一可行的改编手法。
记者：你曾经对他们的想法有过怀疑吗？
雨果·维文：所有的东西都是不寻常的、颠覆性的、叛逆的。我们为它兴奋，也知道这件事很危险。所以总有一些人不愿意接受它把结构、故事改了，也有人努力推动，对一些观众来说，它有它的吸引力。不过我觉得中国的文化是讲究前世今生、因果报应的，它的故事也是关于人的过去对现在、和未来，对自己和别人的连锁影响，也许在这里它能找到很多共鸣。
记者：在现场见过大卫吗？
雨果·维文：大卫·米切尔吗？当然！他所有的书我都看过，大概九年前我就是他的书迷了，所以在德国看到他本人的时候也很激动。他在我们第一次台词排练的时候来的，那是我们到柏林的第一天，所有演员都在场，我们和汤姆、拉娜、安迪一起围着一张大桌子念台词，大卫也一起念，他分到一个小角色，那真是美好的一天！其实大卫很喜欢这版改编，他也特别高兴能加入剧组，对我们来说同样是很奇特的经历。他回去后就表示很想也参与出演，所以他在电影里客串了几个小配角。我也有机会跟他聊了聊小说，他告诉我《云图》本来应该有九个故事，被删掉的故事是说什么的，为什么他弃用了。他是个非常出色的人。
谈反串护士：她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遇到的老女人
记者：每个故事拍的时候有顺序吗？
雨果·维文：每个角色的准备都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我们在不同的地点、时间拍摄，而对手是同一群演员，但各自的身份又在变化，所以只能专注在当下。对角色的准备是分开的，但我对他们时空上的联系有自己的理解。其实观众在每个故事里都能看到我的脸，也会暗地里去找这种联系。但演员不太一样的是，因为每张脸的相似度成了标记，更要跳出这种印象。这也是我在其他电影里一样，要毫无痕迹地从今天的角色过渡到明天的角色。
记者：说下同时和三个导演一起拍戏的体会吧？
雨果·维文：很有趣。可能今天我在汤姆那组，明天就要飞去拉娜和安迪那组。汤姆在格拉斯哥拍三个礼拜，拉娜和安迪同时就在约克郡拍，两边是完全分开工作的。然后我们一起回德国，在片场里又分开两组同时拍。他们分别拍三个故事，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有好几个角色，所以他们没法同时拍一个人的戏，演员只能两头跑，每天不停地换装，你不可能把一个故事的戏份连轴拍完，有时候我一个礼拜就要演五个人，这在别的剧组可不多见。（这三个人个性和风格都很强，我们以为同时应付他们会是件痛苦的事情。）这倒没有。他们准备得非常充分，也是三个非常热情的好人，很聪明，也很投入，他们对小说的内容怀着很强的热情，也能看出哪些演员能像他们那样，看过这本书，也爱这本书，愿意为这些故事投入。所以我们彼此都是一条心，我想因为大家都知道，这是一部不平凡的作品，它需要我们有很强的信念敢去投入一场未知的旅程才能完成。这部电影拍得很难，但这样的经验是我们从来没有的，就这点也是很丰厚的回报。
记者：你会去看别的演员化妆吗？认不出镜子里的自己感觉很有趣。
雨果·维文：是的，化妆室的现场挺好玩的！我们互相看谁的妆跟本人区别大，能认出几个人。那种经历对演员来说是很特别的恩赐。（看到女生演男生还挺好笑的！）没错没错，我们每个人都有反串戏，其实导演天马行空的想法不光光化妆，剧本、对白、整个电影的结构，所有的大胆创造都来自小说丰富的素材。
记者：你也说演女人其实不难。但这个女人是个挺讨厌的老护士，化妆对演这个女人会有什么帮助吗？
雨果·维文：她最困难的部分还是身体上要克服不适。书里这个角色觉得所有老人都得像小孩一样接受她的庇护，她要掌握绝对的管理权，我对她的强硬很感兴趣，她对人的态度只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让我想起小时候碰到的一些老女人，比如我的老师，一个非常固执、独断的人，唯一的希望就是世界不要有任何改变，人人都要遵守她们的规矩。这个角色让我觉得很好笑。那个故事也是最搞笑的，它跟其他几个故事的风格特别不同，但也给我更多喜剧上的发挥。
记者：它看起来是个大片，但精神和方法是否更独立电影？
雨果·维文：它骨子里是一部独立电影，是一个国际间合作的产物。书里的人物也是来自不同的地方、不同人种、不同的时代，事实上我们也是这样的一个剧组，电影的资金来自世界各地、演员来自世界各地，现场大家说不同的语言，裴斗娜刚进组的时候完全不会说英语，她特意为了这部去学，上次再见时，她的英语已经很流利了。它的拍摄方法也是特别的，它的结构很新颖，也要求观众学会用新的视角来看它如何穿梭在过去和未来里描述人性。
（编辑：么春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