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团长王媛媛在2009年创作现代舞《霾》时，肯定想不到它真的会跟今年北京的雾霾天气扯上关系。在创作之初，王媛媛就有对充斥大气污染、经济危机、精神混沌的世界，以及生存在这个世界中的人们越来越显见的危机感做设想和思考。最开始《霾》的创作出发点是鲁迅的《彷徨》，后来王媛媛觉得这个题有点大，就将主要落脚点放在社会环境以及生存问题上。《霾》是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建团以来，国外受邀最多也最受欢迎的作品。这个作品也是今年上半年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在国外演出的主推项目。

　　把空间留给肢体

　　因为从北京蔓延至南方长久不散的雾霾天气，“霾”这个略显冷僻的字，如今成了人们口中的常用字。在王媛媛的定义里，霾是一种广大、混杂的空气现象；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理状态，它会布满内心，蚕食情绪与直觉，可以让欢乐消逝，也可让宁静瓦解，生命亦被毫无意义地消耗。因此现代舞《霾》试图用直观的肢体动作，描摹人的生存当下，也描摹人自身的心理状态。

　　对于这个略显生涩且沉重的命题，《霾》的舞美设计有意被处理成朴素和简洁：背景是一堵灰色带有裂缝的墙，地面铺着一大块海绵垫，舞台上间接性燃放着几抹欲拒还迎的烟雾，半空挂了几盏油灯，偶尔会有几束光线从舞台上空斜落下来。加上舞者急促激烈的喘息，明灭之处，《霾》确实有几分北京雾霾天气的“姿色”。许多人因此在微博上向王媛媛打趣，说她原来那么早就对北京越来越恶劣的环境做了预言。

　　《霾》共有16位男女舞者参演，舞者在作品中都着暗色服饰，有的裸露出健美的上身，跳到最后，他们的身体都淌出汗来。王媛媛喜欢在作品中将舞者的身体，以及很漂亮的脚下功夫展现出来。但与其他现代舞作品不同的是，《霾》因为表演时在地上铺了海绵，而改变了舞者以往的肢体受力习惯，也对纯肢体舞蹈表达的可能性做了热切尝试。舞者在作品里每完成一个动作，都要花费比平时更多的力气，“在这样的环境里，人在各方面的触觉都会有一种危机感，因为人不是站在一个平稳的状态上，而是会失重、跌倒，没有自身的平衡感。”王媛媛说，因此作品也能给观者带来不同寻常的观看体验——舞者不断在海绵上摔打、翻滚、深陷、坠落，精疲力尽之后又扑倒在地，随后又在下一个乐句中爬起重来。

　　《霾》在舞美上去除了无意义的装饰，而是将整个舞台空间都留给肢体，让每一个动作都由完整的蓄力开始，到疲倦的跌倒结束。

　　在国内现代舞团中，北京当代芭蕾舞团一贯是非常注重舞美设计与包装美感的，王媛媛自言在舞美设计这块，自己与制作人韩江有默契、也有要求，“他很了解我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也很放心让他做设计。”在《霾》的舞美设计上，王媛媛的要求是“切题”，而不是要搞一大堆装饰在台上，“这是我们一直很避讳的。舞美出现在舞台上应该是有目的的，我不希望有太多强加的装饰感。”

　　艺术只能展现问题

　　对于作品中重复性动作的寓意以及作品里情绪的走向，王媛媛并不想给出确定答案，而是希望能留出空间，让观者自行思考，“如果我说站起来代表的是什么，可能会让思考的空间消失。我只是在创作中给了这样一个状态。”王媛媛继而说起北京的雾霾天气，“就像大家有没有去思考过，北京的环境到现在这种状况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们不能因为天晴了就忘记一切去‘快乐’地生活。事实并不是这样的，我们还是要思考生存状况。”

　　王媛媛还是相信艺术作品对社会改进会有促进作用，而艺术家在创作时，也逃脱不了“社会责任”这个略显宏大的命题。“每个艺术家都应该有社会责任，真正的艺术并不是娱乐大众的，娱乐性都是暂时的。”娱乐不是不能有，但她也知道艺术的力量并不会那么明显直接，也并不是靠艺术上的单纯呼唤就能解决所有问题，“艺术家做不到实际的东西，只能展现问题，做出作品让社会看到，真正要解决问题的还是政府。”

　　通过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建团近五年时间的酝酿，王媛媛逐渐总结出一套在国内外演出的经验，会有针对性地根据不同国家来挑选不同演出作品。“从欧洲、美国和国内的欣赏习惯来看，国内外观众想要看的作品还是不一样。”王媛媛说，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在国外演出时有很多作品可供其挑选，但《霾》还是被选择最多的一部。《霾》之所以能在国外被理解、被包容，“是因为作品里用的是当代的表达方式，一种国际化语言，观众其实能感觉到我们是在表达一种生存现状。”“不是说他们有心灵困境才能理解这部作品，不是说我摔了他也跟着疼；他不疼，但他能理解我疼。”

　　《霾》在国内演出得还是极其少，因为在国内演出市场，《霾》这类抽象类作品并不太好营销，“观众还是想看故事性强，能直接给出结果的作品。”而且在国内演出，舞团不光是有好作品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还要兼职做推广、宣传、找剧院、卖票等等不属于自己专业范围的事，工作量和压力极大。“在国外则丝毫不用担心票房问题，剧院会解决，他们分得很清楚，舞团就只管演出，而剧院负责艺术品质和推广观众群。”王媛媛还是期待国内能和国际接轨，这种接轨是指彼此的表达方式和接受方式都能同步，社会性问题可以通过舞蹈作品去沟通。

　　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在国外的名气因此一贯比在国内强，而他们先前的发展策略是，先把作品做好，再来谈在国内打名气的事。通过去年在国内两轮的巡回演出，北京当代芭蕾舞团在国内的知晓度确实比以前大了很多，但人们还是能感觉到王媛媛的低调。“你的性格本就是不喜张扬的吗？”当记者向王媛媛问起这个问题时，她一如往常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自己是比较被动，这是好还是不好呢？可能还是需要更多的宣传和推广。但我自己还是更喜欢在团里呆着，这样自在点。”

　　（编辑：闫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