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集》里的诗大多之前就在作者李少君的博客里看到过,可当这些诗歌以一个整体出现的时候,展露的又完全是另外的面貌———展露出了李少君的诗歌情怀。多年前,海南岛风起云涌,他身处特区的潮头,在报纸的专栏上写了很多直面现实话题,很具有煽动力的文章;再之后,海南大特区的沉寂,也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陷入了感伤的情绪,这种情绪我们能从他的小说集《蓝吧》中深有体味;再后来,他长期在《天涯》工作,和思想性的文章短兵相接,我们也能在他的随笔集 《文化的附加值》中看到这种思考的延续。而从《草根集》开始,李少君或许便在内心很明确地把自己定位为“诗人”了。
李少君早期的一本书《那些消失了的人》归入一套“海拔诗丛”出版,但并非严格意义上的诗集,因为这本书只收入了五首诗歌,更多的是他的诗歌评论与大学时代的一些散文诗。可以说,由于编辑《天涯》的诗歌精选栏目,他一直处于中国的诗歌现场,并和诸多诗人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但从上世纪90年代到2005年,他基本上没有进行诗歌的创作。在对《自然集》展开阅读前,之所以要追溯他往年的历程,是因为只有把这种观察投向以前,才能更清晰地看到《自然集》为何呈现了这样一个面貌。
《草根集》 是李少君作为一个诗人亮相的标志,《自然集》则更加延伸了他内心的某些诗歌理想。二十多年前,他几乎是被海南岛的自然生态所吸引,才来到海南的,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爱上了这座岛屿,是自然而然的事———海南岛的天空与碧水,以一种润物无声的方式,进入了他的诗歌,让他的句子,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潮湿感。熟悉李少君的人,都会很佩服他的精力,在大多的文学、文化活动上,他总是人声嘈杂当中那个忙而不乱的人。这种在人群中的指挥若定,让我们难以想象为何他经常处于鼎沸人声里,却又书写自然静逸的诗歌?
《自然集》中,有不少诗歌是关于海南岛的,比如说《南渡江》《岭头黎家爱情》《偶过古村落》《多情的陵水姑娘》《呀喏达之春》《鹦哥岭》等,在这些诗歌中,海南的山水和人情已经化入他的内心,他表达出来的“自然”绝非那种冷冰冰的世界,而是和书写者一同呼吸、彼此交融的日常,体现出一种渺远、辽阔。在这些诗歌中,可以发现,永远有人在活动———或是作者自己,或是作者以第三人称描摹的一帧剪影。当前很多诗歌过于纠缠在修辞、意象之中,在词语内部自我繁殖,让人一头雾水还在其次,人 的 退 场 其 实 是 最 大 的 问题———我们如何在一堆没有人声、行迹的喃喃自语中寻找到某种心灵的触动?在《自然集》中,绝非关于海南岛的诗歌才如此,《西湖边》《青海的一朵云》《云国》《敬亭山记》《回湘记》《欧洲的冬天》《贺兰山》《戈壁滩》等诗歌里,我们都能看到诗人对于这个世界的用心与专注,看到他因专注而深情的侧影。
在《自然集》中,李少君对于自然万物所采取的态度,其实是很有意味的:有深情,但不占有;惊异于美,却不流连。这是一种极其洒脱的心态。当前环境的恶化,让很多人产生了逃离喧嚣的心,对某些偏远角落的赞美就没有节制,并咬牙切齿地要在那里盖一间房子,养几只鸡鸭,当几天陶渊明;李少君不这样,他以“路过”、“欣赏”而“不惊扰”的心态,面对着自然万物———通读《自然集》,我们往往会发现,“自然”不仅仅是“山水”,更是看自然时,作者所秉承的某种心性。他有时也会对自然被人所入侵产生种种忧思,但这种忧思在他那里并不会占上风,他没有显得绝望,他坚信在更高的维度上,有着更严密、丰饶的自然逻辑在左右着这一切。
细心的人,其实可以从李少君的诗歌、评论和访谈中察觉,他近来一直在强调“诗歌是一种心学”的说法。用他这种说法去探究他的《草根集》和《自然集》,就会发现,李少君的诗歌,在不断向外扩展,行吟的版图越来越大———这个扩展到天地万物的过程,却又是一个向内的过程,他在不断回归到自己的内心。把身体和心灵安放到自然里,也是把自然纳入心中。所谓的“江山如有情”,其实说的,是面对江山时那个多情的人。
(《自然集》,李少君/著,长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9月版)
(实习编辑:白俊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