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悠扬
秘密1
“重新阅读,才知错过太多美好”
最先捕捉到这一热点的是豆瓣网友sunmoonzi。2009年3月25日,来自广州的sunmoonzi在豆瓣网上以“他们在内地出书了”为名列出书单,出一本增一条,一副望穿秋水的姿态。如今这份名单越来越长,截至发稿已经增至69本。
“他们在内地出书了”是个颇有意味的句子,其潜台词便是“听闻已久,无缘相见”。事实上,近来在内地出版的港台书中的一大部分,都是港台文化、思想史上的经典“老书”,但因种种原因过去未能引进,而不少出版人正是从看港版书、台版书开始,慢慢萌生了引进它们的初衷。
编辑出版“蔡澜谈日本”、“倪匡说三道四”系列的山东画报出版社第三编辑室主任徐峙立就是其中一位。“最早我爱看香港天地图书的蔡澜美食书,很想把它引进来。”徐峙立告诉记者,一个偶然的机会,通过华东师范大学教授、现代文学研究者陈子善的引荐,面对面接触到了蔡澜,才使得出版计划得以实现。再后来,又因为蔡澜和倪匡的私人关系,“顺藤摸瓜”找到了倪匡。从“粉丝”变成出版人,徐峙立认为,港台作家真正带给内地读者的是崭新的阅读体验。
“由于种种原因,我们所能了解到的港台作家总是不全面的。”她说,比如蔡澜,人们熟知的身份是美食家,可蔡澜谈日本风物、日本电影让读者见识到他的另一面;倪匡也是如此,去年9月由山东画报出版的三本散文集,在他大名鼎鼎的科幻小说之外,勾勒出一个真性情的散文家形象。
和过去金庸、琼瑶、梁凤仪被引进内地的“符号化”定位不同,最近出现的港台书现象更着重于构建港台书写的全面性。去年上海人民出版社的“台湾学人散文”系列一股脑儿推出颜元叔、黄碧端、龚鹏程、林文月等人的作品,主编周志文坦言,“一方面使得台湾的文学作品有机会让更多内地读者读到;另一方面,使得海峡两岸的当代文学彼此激荡、生生不息。”在他看来,内地读者对港台文学的陌生,多因它们既没被写入文学史、也没在大陆出版,重新阅读,我们才知错过太多美好的东西,“更重要的是,经过隔离之后所产生的不同,更需要通过书写去发现和比较。” [NextPage]
秘密2
“通过互相观看,弥补各自知识体系里的空白。”
许许在豆瓣网比较了去年出版的两本旅行札记,一是内地文化人苗炜的《让我去那花花世界》,一是香港学者马家辉的《死在这里也不错》。在她看来,前者“游记的皮囊里,生硬地塞了大段大段典故,好像百度词条”;而后者写的“就是旅人从异地归来,满载着他乡的见闻,说给乡亲听。”
给内地读者带来不一样的阅读体验,这是港台书热销的第二个秘密。广西师大出版社文学馆主编曹凌志分析说,港台作家的语言与内地文人有很大差别,这一点梁文道是个样板。他身处香港文化前沿,对西方文化现象熟悉,以这样的视角来剖析内地文化事件,不管是立足点还是见解,都让人耳目一新,这也许是梁文道以“卑之无甚高论”的《常识》风靡内地的主要原因。
再比如上海人民出版社刚刚推出的台湾作家唐诺的《文字的故事》,广西师大刚刚出版的台北奇人舒国治的《理想的下午:关于旅行也关于晃荡》,再加上张大春去年在内地出版的《认得几个字》,“内地还没有作家能写出这样的文字。”舒国治作品的责编、广西师大出版社青年艺文馆主编杨静武认为,正因内地作家原创的短缺,出版人自然将目光投向港台资源。
“这些港台作家对于我们来说,既是我们的一部分,又是‘他者’。通过互相观看,弥补各自知识体系里的空白。”曹凌志举例说,比如秦风老照片系列,出自台北人秦风十几年的个人收藏,涉及民国历史、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外交及社会的各个方面,但在港台和内地出版,情形就大为迥异。“香港人口太少,消费量有限,台湾娱乐化程度更高,秦风搜集的老照片很难受到关注,这就逼迫这一批港台作者只能到内地来出书。这些书在内地出版都能引起极大关注,似乎读者一下子对历史认识的原点发生了变化。”像“秦风老照片”这样的书,可以说在内地找到了真正的读者。
秘密3
“中产文类”兴起,港台书暗合潮流
“引进港台书,时机很重要。”杨静武分析说,眼下就是港台书在内地出版的最好时机,早三年也不会形成这样的热潮。朱天文是个最好的例子。早在2001年,上海文艺出版社就引进出版了朱天文的两部散文集《炎夏之都》、《花忆前身》和一部电影剧本集《悲情城市》,却像石沉大海,没有引起读者关注。而山东画报2006年出版的《最好的时光》与之前的《悲情城市》如出一辙,却连年加印,热销至今。
究其原因,是当前内地的社会发展阶段,为港台作家的“落地”提供了良好的土壤。《最好的时光》责编韩猛分析说,当前内地的文化环境和台湾上世纪80年代比较接近,“中产文类”日益兴起,一个既不是很粗俗、又不是很精英的阅读群体逐渐发展起来。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朱天文进入了内地读者的视野:“她写一些时尚的故事,而且长得不错,穿得很有风格,又有侯孝贤的‘八卦’——所有这些可供文化市场操作的因素,无疑暗合了目前中国社会中产文化的需求。她符合现在的潮流。”
与朱天文有类似效应的,还有短短两年急速积聚人气、粉丝无数的欧阳应霁与李欣频。这两位都是“跨界人士”,所著之书横跨设计、广告、创意、心灵、旅行等多个领域,人们只好用一个新词汇来定义他们——创意生活家。由于具有浓厚的港台文艺风格,也带着消费文化的特色,小资气息强烈,而国内目前不仅缺少优秀的创意生活类原创书,更缺少港台作者那种中西兼容、海纳百川的文化视野。[NextPage]
然而,在引进作家的受欢迎程度上,仍然显示出内地读者在接受上的差异。比如台湾小说家张大春,在作家余华眼中,这是一位“很能挣钱的作家,不是赔钱的作家,他在台湾的书一卖就是几十万册。”目前张大春在内地只出版了三部书,吊诡的是,他的扛鼎之作《小说稗类》反响平平,更受欢迎的“非小说”《认得几个字》也不过卖了两三万册。杨静武告诉记者,表面看这是一个读者阅读口味的问题,往深一点说,是处在社会的不同发展阶段,“现在我们可能还来不及关注更个人化的写作。”因此,出版社在引进张大春时十分谨慎,先用散文来培育市场,而他最优秀的小说作品恐怕要一再“押后”了。
秘密4
踏流行文化“东风”,培养潜在读者
和港台严肃文学不同,另一支港台作家是踏着歌曲、戏剧、电影在内地流行的“东风”,走进了读者的视野。
港台流行文化最早影响内地的是流行音乐,港台词作者方文山、黄俊郎的散文作品、《海角七号》词作者严云农的《我要的幸福》等都被引进出版。其中最受瞩目的是香港词人林夕,林夕的歌词写尽了男女之间的情爱,但是他的文章却多是时政与社会评论。其新作《我所爱的香港》关注了全球视野下的香港、转变中的香港;并观察记录了香港的性格与文化,民生与政情,缺失与坚守,当下与过去,乃至香港与内地、与西方的关联。
与之类似的还有香港戏剧导演林奕华,伴随《男人与女人之战争与和平》等话剧的内地巡演,他的《等待香港》系列“三部曲”也在去年出版;香港鬼马导演彭浩翔去年也出了第一部简体版小说《破事儿》;张嫱的《宝岛眷村》一书甚至与赖声川的话剧《宝岛一村》同步推出。
在北上内地前先培养一批潜在消费者,这是港台书热销的第四个秘密。“比如内地许多‘80后’、‘70后’,可以说是听着林夕的歌长大的,后来才知道他还写点东西,很自然就想看他的书。”杨静武说,梁文道的《常识》之所以3个月就卖出了10万册,正是因为他在《南方周末》上写时评多年,已经培养了不少潜在读者。
相比而言,马家辉的内地出书经历,或许更能看出一位港台作家的心路历程。在出版《关于岁月的隐秘情事》之前,马家辉的所有书均是先有港版再有内地版。曾经他比梁文道的“本土意识”更强,但从去年七八月开始,他改变战略,直接在内地出版了两部影评集《明暗》和《日月》。对于“北上”内地发展的理由,有一次他在《明报》专栏撰文写道:“去年,梁文道在‘笔阵’栏内写过《一个最后一代香港文化人的告白》,表示把工作重心转移北上,理由之一是,已经没有太多东西可为香港贡献。我曾以此数落他一番,没料到,两年后,我亦愈来愈‘梁文道化’了,香港和内地的一推一拉,确令我们有了不太一样的取舍抉择。”这“一推一拉”,正是港台作家大举北上的深层心理根源。
(编辑:李明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