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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权主义的起源》中译本指謬

2009-07-14 00:00:00来源:北京文艺网    作者:

   

作者:陶东风


    阿伦特的著作近年来在大陆得到陆续介绍,形成了小小的阿伦特热,其主要著作基本上都有了中译本。但正如笔者在《阿伦特 精神生活. 思维 中译本指謬》中指出的,翻开这些新近出版的译著,真正能够顺畅地通读全书的寥寥无几。 不少翻译不仅晦涩难懂,而且存在数量不少的硬伤,严重地影响了读者对作者思想的理解。笔者已经对《人的条件》《精神生活.思维》的中译本翻译错误专门撰写文章予以指出。2008年,阿伦特的成名作《极权主义的起源》(以下简称《起源》)中译本在大陆出版,出版者为一直致力于西方学术经典介绍的著名的北京三联书店,译者为大陆学者林骧华(林译《极权主义的起源》此前已于1995年由台湾时报出版公司出版,但在大陆很难见到)。本书不但是阿伦特的成名作,而且在西方政治哲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是我们理解和反思20世纪的极权主义这个最大人类遭难的必读书,其对于理解中国二十世纪历史也具极为重要的借鉴意义。然而非常遗憾的是,这本得到诸多好评、获得诸多荣誉、受到诸多学者推荐的名著, 其中译本同样存在不少翻译错误。因编选《阿伦特读本》之需,笔者近日认真研读了《极权主义的起源》的第三部第十三章“意识形态与恐怖”(该章将收入本人主编的《阿伦特读本》)。该章在《极权主义的起源》中占据特殊重要性,因为1951年《起源》初版时并没有这章。它是作者在1958年再版中加上的,并作为全书新的“结论”取代了初版中那个阿伦特自己认为“不像结论”的“结语”。因此,本章可以独立成篇,是阿伦特对于极权主义所做的最集中的理论概括。本文以三联书店2008年出版的《极权主义的起源》中译本(以下简称“中译本)为例,对照其英文版原著 ,就中译本的主要翻译错误进行指謬和分析。为了增加指謬的说服力、便于读者辨析,本文采用了以下办法:凡笔者认为比较严重的翻译错误,都将首先直引英文版原文,再引中译本译文,然后是我的试译,最后是简要的分析。

    原文:

    Instead of saying that totalitarian government is unprecedented, we could also say  that is has exploded the very alternative on which all definitions of the essence  of governments have been based in political philosophy,that is the alternative  between lawful and lawless government, between arbitrary and legitimate power.  That lawful government and legitimate power, on one side, lawless and arbitrary power  on the other, belonged together and were inseparable has never been  questioned.(第461页)

    中译本:我们不说极权主义政府是史无前例的,我们也可以说,它探索了一种可能的选择,在政治学中,关于政府本质的一切定义都以此为基础,这种选择是在守法的和不守法的政府之间,在任意独断的和合法权力之间的选择。一边是守法政府和合法权力,另一边是不守法的政府和恣意的权力,两者互属而不可分,这从来就毫无疑问。(第576页)

    陶东风试译:即使不说极权主义政府是史无前例的政府,我们也可以说它摧毁了政治哲学中所有关于政府本质的界定均建立其上的那种两者必居其一的选择,这就是守法的(lawful)政府和不守法的(lawless)政府之间的选择,滥用的权力和合法的权力之间的选择。一方面是守法的政府和合法的权力,另一方面是不守法的和滥用的权力。两者相互依存、不可分离的观点,从来就没有受到过质疑。

    分析:中译文的关键错误在于把exploded译为“探索”,不仅不符合字典意思,也不符合阿伦特文章的思想。阿伦特在本文中反复强调的观点是:极权主义政府无法用“守法”或“不守法”这种两者必居其一的选择项加以归纳和判断)。极权主义不是探索了政治史上的这种既成模式(或者合法或者非法),而是摧毁了这种模式,探索出了一种既破坏和蔑视法律(指成文法)又不是无法无天的、任意乱来的统治方式。这种阿伦特指出,极权主义统治使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政府类型,一方面,它违背一切实在法,甚至违背自己制定的实在法(比如苏联1936年的宪法就是最突出的例子),但是极权主义的运作既非没有法则(law)指导,亦非任意乱来,因为它声称严格地、毫不含糊地遵守所谓自然法则(laws of Nature)和历史法则(laws of History),相比于这个“法则”,所有的实在法全部被认为都是低一级的、从中派生的。把Unquestioned翻译为“毫无疑问”也是不准确的,容易让人误解为作者阿伦特本人认为这种区分是毫无疑问的。“毫不疑问”的英文应为out of question或without question。

    原文:It is the monstrous, yet seemingly unanswerable claim of the totalitarian  rule that , far from being ‘lawless’,it goes to the sources of authority from  which positive laws received their ultimate legitimation, that far from being  arbitrary it is more obedient to these suprahuman forces than any government ever was before, and that far from wielding its power in the interest of one man , it is quite prepared to sacrifice averybody’s vital immediate interest to the execution of what is assumes to be the law of History or the law of Nature.(461-462) 

[NextPage]

    中译本:极权统治的畸形的主张似乎是没有回应余地的,它不是“毫无法纪”,而是诉诸权威之源泉(积极的法律从中获得最终的合法性),它不是恣意妄为,而是比以前的任何政府形式更加服从这种超人类的力量;它也不是使权力从属于一个人的利益,而是随时准备牺牲每一个人的重大直接利益,来执行它认定的历史法则和自然法则。(576)

    陶东风试译:极权统治的主张极为古怪,但似乎又难以反驳,它远不是“毫无法纪”(lawless),而是诉诸权威之本源,所有的实在法都是从中获得最终的合法性的;远不是任意妄为,而是比以前的任何政府形式都更听从这种超人类的力量;它也不是让权力服务于一个人的利益,而随时准备为了执行它所认定的历史法则和自然法则牺牲每一个人的根本的、直接的利益。

    分析:把Unanswerable翻译为“没有回应余地”是不对的,无论是根据字典,还是文章上下文或阿伦特的整体思想,都只能翻译为“不可辩驳”、“难以反驳”。阿伦特反复强调,极权主义的主张既违反了成文法,又似乎合乎“历史法则”或“自然法则”,因此才显得既古怪又难以反驳,即所谓“极权主义的合乎法则(lawfulness)公然蔑视法律性”。另外,“实在法”原文为positive laws,也可译为“制定法”、“成文法”,但中译本译为“积极的法律”,令人莫名其妙。

    原文:in the interpretation of totalitarianism,all laws have become laws of movement.(463)

    中译本:在解释极权主义时,一切法律都变成了运动的法律。(577)

    陶东风试译:在极权主义的解释中,一切法则都变成了运动的法则。

    分析:中译本不仅在英语语法上解释不通,而且在意思上也解释不通,这点从完整的句子中就可以看得出:“在极权主义的解释中,一切法则(laws)都变成了运动的法则(laws of moment),当纳粹谈论自然法则,布尔什维克谈论历史法则时,自然和历史都不再是针对尘世之人的行动的稳定性的权威之源,它们本身就是运动。”显然,是极权主义把“laws”当作了“运动法则”,而不是在解释极权主义的时候,“一切法律都变成了运动的法律。”其次,这里law的翻译是比较麻烦的,因为虽然极权主义的特点是认为无休止的运动法则高于成文法,是成文法的权威来源,但“成文法”和“法则”的英文都是law。所以这个属于的翻译要依据上下文的意思灵活把握。阿伦特认为,成文法的作用是对尘世之人的行动设立边界(fence),即防止其受到伤害,又防止其走火入魔,因此可以说是为人的行动“提供稳定性”,但是极权主义的运动法则显然不是这样,它恰恰是要打破成文法设立的边界。所以,最好的情况下是依据上下文灵活翻译。当它仅指一般意义上的法律时,译为“成文法”即可,到它指极权主义的运动法则时,应译为“法则”。

    原文:Just as positive laws, though they define transgressions, are independent of  them - the absence of crimes in any society dose not render laws superflous but, on  the contrary, signifies their most perfect rule- so terror in totalitarian government has  cease to be a mere means for the suppression of opposition, though it is aslo used for such purposes. (464)

    中译本:正如成文法(虽然它们界定侵越范围)独立于自然与历史之外——任何社会里即使没有犯罪现象,也不意味着法律是多余的,相反,这意味着法律的最完美统治——极权主义政府的恐怖也不再是一种纯粹压迫反对派的手段,尽管它还用于这种目的。(579)

    陶东风试译:正如成文法虽然规定了犯罪(transgressions是指对成文法的侵越,直接翻译成犯罪即可)却又独立于犯罪——任何一个社会中犯罪的不存在并不意味着法律是多余的,恰恰相反,这意味着法律的最完美统治——极权主义政府中的恐怖也不再仅仅是镇压反对派的手段,尽管它也可以用于镇压反对派的目的。 [NextPage]

    分析:中译本把them翻译为“自然法则和历史法则”,可谓大错特错,而且使得整个句子的意思变得无法理解。阿伦特的意思是:成文法的特点是界定犯罪同时又独立于具体的犯罪行为,不因为某一个时期没有犯罪就可废除,没有犯罪恰恰意味着大家都守法了,这是法律实施得最成功的证明。同样,极权主义的恐怖也不是完全依赖于特定的反对派,没有反对派时也需要恐怖,没有反对派恰恰是恐怖统治最成功的证明。这也是它其他暴政的区别:其他暴政都是针对特定反对派的,而极权主义却与人类为敌。这种独立于一切反对派的针对人类的恐怖是无所不包的、全盘的。如果说谁也不犯法是法律的最完美统治,那么,谁也不再阻挡极权主义的道路就是意味着恐怖的最高统治(rules supreme)。

    原文:terror is the realization of the law of movement; its chief aim is to make it possible for the force of nature or of history to race freely through mankind, unhindered by any spontaneous human action. As such, terror seeks to “stabilize” men in order to liberate the force of nature or history。(465)

    中译本:恐怖即运动法则的现实化,它的主要目的是使自然力量或历史力量能够有可能自由急行穿过人类,不落后于任何自发的人类行动。恐怖本身寻“稳定”的人,以便解放自然力量或历史力量。(579-580)

    陶东风试译:恐怖就是运动法则的实现,它的主要目的是使得自然的或历史的力量能够自由地迅速穿透人类,不受任何自发的人类行动的阻扰。照此,恐怖寻求把人“稳定”下来,以便解放自然的或历史的力量。

    分析:中译本最严重的错误在于把unhindered(不受阻扰)翻译为“不落后于”。这段话的主旨是讲极权主义扼杀和消灭人的自发行动。要理解这层意思就必须理解阿伦特的行动理论。阿伦特认为,伴随人的出生而来的人的自发行动,本质上就是反极权的(参见阿伦特《人的条件》)。让所有的人都丧失自主性、创造性以及行动能力,让他们“稳定下来”——剥夺其行动的能力和自由,独自留下自然法则和历史法则畅通无阻地“发展”,正是极权主义的目标。所以,一方面,在摧毁其行动能力的意义上,极权主义要让人“稳定下来”,另一方面,为了保证法则的永久运行,又要让起稳定作用的成文法失去其限制性效率。自然法则和历史法则无法无天大行其道的同时,每一个人的创新能力全部被摧毁)。这点在“文革”时期那些自诩是执行历史发展必然规律的人那里表现得最为清楚,一方面他们丧失了个人的自由行动能力,成为“法则”的工具;另一方面,他们又完全无视成文法,打砸抢烧无所不为。

    另一个严重错误是中译文把“seeks to “stabilize” men”翻译为“寻求稳定的人”。 stabilize为动词,不能翻译为“稳定的”(稳定的是stable)。依据译者的实际英语水平,我以为译者应该有能力把seeks to “stabilize” men直译为“寻求‘把人稳定下来’”,而不至于译为“寻求稳定的人”。但由于译者不明白阿伦特的整体思想,在学理上无法理解这篇文章,就以为这样直译是不通的,因此擅自改为“寻求稳定的人”。但聪明反被聪明误,直译为“寻求把人稳定下来”才是正确的。这里的关键是要明白两个“稳定”的不同含义。成文法的“稳定”是给人的创新行为划定一个范围,既保护这种行为也制约这种行为;而历史法则和自然法则把人“稳定”下来则是剥夺人的创新能力。

    原文:Total terror, the essence of totalitarian government, exists neither for  nor against men, it is supposed to provide the forces of nature or history with an incomparable instrument to accelerate their movement.(466)

    中译本:极权恐怖这种极权主义政府的本质的存在,既不赞同人也不反对人,它假设提供自然力量和历史力量的,以那无与伦比的工具加速运动。(581)

    陶东风试译:全面恐怖这种极权主义政府的本质,既不是为人而存在,也不是针对人而存在,它被期望为自然力量和历史力量提供一种加速其运动的无与伦比的工具。 [NextPage]

    分析:中译本的错误在于不知道provide和with是固定组合,意思是“为……提供…… ”,因此只能翻译为“为自然力量和历史力量提供一种加速其运动的无与伦比的工具。”阿伦特在下面还讲到,这种“运动”根据它自己的法则继续下去,但它不可避免地被人的自由减速。这种自由源自这样的事实:人源源不断地出生并因为这种出生而使每一个人都是新的开端,并在某种意义上开启新的世界。从极权主义的观点看,人的出生与死亡这种事实只能被看做一种恼人的对更高力量的干涉。因此,恐怖作为自然运动或历史运动的顺从奴仆,必须在运动过程中不仅清除任何特定意义上的自由,也要清除自由的源泉,这种源泉是人的出生这个事实赋予的,并且存在于人的创造一个新开端的能力之中。

    原文:In the iron band of terror, which destroys the plurality of men, and makes out of many the One who unfailingly will act as though he himself were part of the course  of history and nature, a device hase been found not only to liberate the historal  and natural force, but to accelerate them eto a speed they never world reach if left  to themselves. (466)

    中译文:恐怖摧毁人的多元性,从多中选一,使它那永不失败的意志产生作用,似乎他自己就是自然进程或自然进程的一个组成部分,一种被发现来解放历史力量和自然力量的手段,而且加快那由他们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的速度。(582)

    陶东风试译:恐怖的铁条摧毁人的多元性,把诸多的人变成一个大写的“一”,而这个大写的“一”将无穷尽地行动着, 好像它自己就是自然进程或自然进程的组成部分。在这个的恐怖的铁条中,发现了一种手段,这种手段不仅用来解放历史力量和自然力量,而且推动它们(指自然力量和历史力量)达到它们自己永远不可能达到的速度。

    分析:把iron band of terror翻译为“恐怖”是很不应该的漏译,who unfailingly will act 

    as though he himself were part of the course of history and nature,中译本译作“使它那永不失败的意志产生作用,似乎他自己就是自然进程或自然进程的一个组成部分。”错误很多。依据上下文可知,the One 就是大写的“一”,who unfailingly will act是界定the One的, 意为无休止地行动,will是将来时态,而不是“意志”(注意:正常的语序应该是the One who will unfailingly act,这可能是中译本译者理解错误的原因之一)。part of the course of history and nature,中译本的翻译大约是看错了。

    原文:As indeed it always has been since Plato invoke Zeus, the god of the boundaries,in his Laws.(467)

    中译本:自从柏拉图在他的《法律篇》里向大神宙斯祈求以来便一直如此。(582)

    陶东风试译:自从柏拉图在他的《法律篇》里向宙斯这位边界之神求助以来便一直是这样的。

    分析:阿伦特在这里是分析法律、政府和人的行动的关系,她指出,法律是人类公共事务中的稳定力量,这种稳定性表现为划界,因此柏拉图把宙斯称呼为“边界之神”,中译本为“大神宙斯”根本没有吧这层意思翻译出来。法律给人的行动设定了界限,但是并不激发行动,法律不要求你干什么,只是限定你的行动。

    原文:Such guiding pricinples and criteria of action are, according to Montesquieu, honor in mormachy, virtue in public and fear in a tyrrany.(476)

    中译本:根据孟德斯鸠的看法,这类指导原则和行动标准是群主政治的光荣,共和政体的优点,暴政的恐惧。(582)

    陶东风试译:根据孟德斯鸠的看法,这类指导原则和行动标准,在君主政治中是荣光,在共和政体中是美德,而在暴政中则是恐惧。 [NextPage]

    分析:完整的上下文是这样的:“所以,政府的定义所需要的一直是孟德斯鸠所说的‘行动原则’(principle of action),这个原则——在每个政府形式中都有所不同——会在政府和公民的公共活动中通过同样的方式激发它们(政府和公民),并超越了纯粹消极的守法标准,用作一种判断公共事务中的一切活动的标准。根据孟德斯鸠的看法,这类指导原则和行动标准,在君主政治中是荣光,在共和政体中是美德,而在暴政中则是恐惧。”阿伦特这里是介绍孟德斯鸠归纳的不同政体中政府和人的不同行动原则,这就是说,在君主政治中,政府和公民为了荣光而行动,在共和政体中为美德而行动,在暴政中则是因为恐惧而行动。法律是消极的(限制性的),行动是主动、积极的,不守法的行动——比如“文革”中造反派的行为——和只是消极守法而不行动(比如西方一些代议制的民主国家风行的消极自由原则),或为了守法放弃行动都是不可取的,前者是政治狂热后者是政治冷漠。

    原文:…….Yet as long as totalitarian rule has not conquered the earth and with  the iron band of terror make each single man a part of one mankind, terror in its double function as essence of government and princple not of action, but of motion, cannot be fully realized.(465)

    中译本:然而,只要极权主义统治还没有征服全世界,还没有用恐怖来使每一个单个的人成为统一的人类之一部分,那么,无法完全实现的不是行动,而是活动。(582)

    陶东风试译:然而,只要极权主义统治还没有征服全世界,还没有用恐怖的铁带(iron band of terror)来使每一个单个的人成为统一人类之一部分,那么,具有双重功能的恐怖——既作为政府本质,又作为运动而不是行动的原则——就不能完全实现。

    分析:首先,中译本大量漏译(terror in its double function as essence of government and princple完全没有翻译);其次,“无法完全实现的不是行动,而是活动”这句话是怎么翻译出来以及它的意思是什么完全莫名其妙。其实,阿伦特在这里分析的仍然是极权主义恐怖的特点,这就是它对人的行动能力的摧毁,在这段话的前面阿伦特写到:在一个完全极权主义的政府里,所有人都变成一个大写的“人”(One Man),所有的行动都旨在加速自然运动或历史运动,每一项单个的行动都是在执行自然或历史已做出的死刑宣判,也就是说,极权主义运动此时完全摧毁了人的自发和主动的行动能力,因此根本不需要与其本质相分离的行动原则而可以保持继续运动(中译本把motion翻译为“活动”也不对)。但是要做到这点必须摧毁每一个人的独立性和自由,进入完全极权状态,所以,作为极权主义政权本质和运动法则而非行动原则的恐怖,只有在完全的极权状态才可能完全实现。

    原文:The purely negative coercion of logic, the prohibition of contradiction, became “productive” so that a whole line of thought could be initiated, and forced upon the mind, by drawing conclusions in the manner of mere argumentation.(470)

    中译本:纯粹否定性的逻辑强制(禁止矛盾)变得“多产”,以致能开始一整套思想路线,压制思想,用单一的辩论来得出结论。(585-586)

    陶东风试译:纯粹否定性的逻辑强制,即禁止矛盾,却变得“具有生产性”,以致能开始一整套思想路线,并通过纯粹辩论的方法得出结论,借此强迫心智接受这套思想路线。

    分析:中译本将forced upon the mind翻译为“压制思想”,不对,forced upon the mind是被动语态,前面省略了be,主语是a whole line of thought. [NextPage]

    原文:The danger in exchanging the necessary insecurity of philosophical thought for the total explanation of an ideology and its Weltanschuung, is not even soch much  the rick of falling for some usually vulgar, always uncritical assumption as of exchanging  the freedom inherent in man’s capacity to think for the strait jacket of logic with which man can force himself almost as violently as he is forced by  some outside power.(470)

    中译本:在从整体上解释一种意识形态及其世界观时交换必要的哲学思想,其危险主要不在于冒跌入通常庸俗的、非批判性的之险,而是将人类能力中的内在自由换成简单的逻辑外衣,人以此可以几近粗暴地强迫自己,就像被某种外部力量强迫一样。(586)

    陶东风试译:交出哲学思想的必要不确定性,换来意识形态及其世界观的全盘解释,其所冒的危险与其说是爱上通常庸俗的、非批判性的假设,不如说是为了逻辑的外衣——借助这种逻辑外衣,人可以几近粗暴地强迫自己,就像被某种外力粗暴强迫一样——而交出人的思维能力中内在包含的自由。

    分析:中译本的几个最明显、最荒谬的低级错误分别是:把necessary insecurity 
of philosophical thought翻译为“必要的哲学思想”, 把the total explanation of an ideology翻译为“从整体上解释一种意识形态”,更不可思议的是把falling for(爱上)翻译为“跌入”!此外也未能准确把握exchanging……for……这个固定结构,意为“用……交换…….”“交出…….获得…….”,依据全句可知,阿伦特说的是说:用哲学思想的必要不确定性交换意识形态及其世界观的全盘解释。

    阿伦特认为,意识形态的纯思辨过程既不会被一个新观念所打断,也不会被一种新经验所打断。意识形态总是假定,一种观念便足以解释从前提发展出来的一切事物,经验不能说明任何东西,因为一切事物都在这种逻辑推论的连贯过程之中得到了理解。这种排除了任何的不确定性的绝对化思维,是和阿伦特理解的哲学思维不同的,后者总是带有一定的不确定性,所以,为了获得意识形态的那种全盘解释,人们牺牲掉的是哲学思想的必要的不确定性。

    原文:First, in their claim to total excplanation, ideologies have the tendency  to explain not what is,but what becomes,what is born and passes away.(470)

    中译本:第一,各种意识形态宣布它们的总体解释时,倾向于解释的并非“是什么”,而是“变成什么”,凡生者皆死。 (586)

    陶东风试译:首先,意识形态在其对总体解释的诉求中,有这样的一种倾向,它所要解释的并非是什么,而是变成什么,什么出生以及什么消逝。

    分析:Claim to意为“对……的诉求”而不是“宣布……”,what is born and passes away中的passes away前面省略了what,中译本译为“凡生者皆死”,大错。

    34、原文:The deducing may proceed logically or dialectically; in either case  it involves a consistent process of argumentation which, because it thinks in terms of a process, is supposed to be able to comprehence the movements of suprahuman, natural or historical processes. Comprehansion is achieved by the mind’s imitating , either logically or dislectically, the laws of “scientifically” established  movements with which (laws) through the process of imitation  it becomes  integrated.471

    中译本:推论可以从逻辑角度或辩证角度展开;在两种情况中,它都涉及一种连贯一致的论证过程,因为这种论证是依据过程来思考的,假定它能够理解超人类运动、自然过程或历史过程。理解是靠心智的模仿来达到的,无论是逻辑思维还是辩证思维,模仿是“科学地”建立的运动法则,通过模仿过程使理解整合起来。587 [NextPage]

    陶东风试译:推论可以逻辑地或辩证地展开;在这两种情况下,它都涉及一种连贯一致的论证过程,由于这种论证是根据过程来思考的,所以,它被假定能够理解超人的、自然的或历史的过程的运动,理解是靠心智对“科学地”确立的运动法则的模仿——或逻辑地或辩证地——达到的,通过模仿的过程,理解和运动法则就被整合为一了。

    分析:此处中译文错误很多,首先,“所以”没有翻译出来;其次,suprahuman, natural or historical都是process(过程)的定语,中译本把suprahuman和natural or historical分开,把“超人的、自然的或历史的过程的运动”,翻译为“超人类运动,自然过程或历史过程”是不对的,因为suprahuma是形容词,不能做of的宾语;第三,either logically or dislectically是插入语,在句子中修饰imitating(模仿),而 the laws of “scientifically” established movements则是imitating(模仿)的宾语,也就是说,模仿的对象是“科学地”建立的运动法则,而不是模仿本身是“科学地”建立的运动法则。with which (laws) through the process of imitation  it(即Comprehansion) becomes  integrated中的which就是laws,而it就是Comprehansion,这句话是一个倒装句,可以改为这样的顺序: it (comprehansion)becomes integrated with laws(在句中用which指代) through the process of imitation,意即:通过模仿的过程,理解和(“科学地”确立的运动)法则整合为一了。中译本的翻译根本没有说清:到底是什么与什么becomes  integrated (被整合起来)了,正确理解了句子的结构以后就明白,被整合的是“comprehension”和“the laws”。由于理解本身就是对于“法则”的模仿,而“法则”就是极权主义所谓的自然法则和历史法则,因此,理解、理解的途径(即模仿)以及理解的对象(即法则)高度同一,成为一种封闭的内循环。

    原文:The device both totalitarian rulers used to transform their respective  ideologies into weapons with which each of their subjects could force himself into step with the terroe movement was deceptively simple and inconspicuous:they took  them dead seriously,took pride the one in his supreme gift for “ice cold  reasoning”(Hitler), and the other in the “mercilessness of his dialectics”,  and proceeded to drive ideological implications into extremes of logical  consisency which, to the onlooker, looked preposterously “primitive” and absurd:  a “dying class” consisted of people condemned to death; races that are “unfit  to live” were to be exterminated。

    中译本:极权主义统治者用来将他们各自的意识形态转变为武器的手法(它可以迫使他进入恐怖运动)欺人耳目的简单而且不显眼:他们极其认真地采用这些手法,将他们奉为自己的最高天才——“冷冰冰的推理”(希特勒语)和“辩证法的无情规律”——着手驱使意识形态的含义进入逻辑上连贯一致的极端,在旁观者看来,这简直“原始”到荒谬的地步:一个“垂死的阶级”包括该死的人;“不适宜生存的种族”应该被消灭。(588)

    陶东风试译:希特勒和斯大林这两个极权主义统治者用来将他们各自的意识形态转化为武器——他们的每个国民都通过这种武器迫使自己与恐怖运动步调一致——的手法令人迷惑地简单而不显眼:他们极其认真地对待这些意识形态,一个(指希特勒)因其超级的“冷酷无情的推理”才能而自豪(希特勒),另一个(指斯大林)则因“他的辩证法的铁面无私”感到自豪,并进而驱使意识形态的意义具有极度的逻辑连贯性,在旁观者看来,这种逻辑连贯性则极度“原始”而荒谬:一个由注定要死的人组成的垂死阶级;“不适合生存”的种族应该被清除。

    分析:这部分错的实在是离谱。both totalitarian rulers 就是指希特勒和斯大林,中译本没有翻译出来,used totransform their respective ideologies into weapons with which的which就是指weapons(武器),each of their subjects指希特勒和斯大林的臣民(their是“希特勒和斯大林的”,subjets是臣民)。中译本把they took them中的“them”翻译作“手法”,大错,即使是一个完全不懂阿伦特思想的人,只要懂得一点基本英语就应该知道,device(“手法”)在文中是单数,其宾格不可能是them,依据上下文,them只能是指意识形态。

    原文:The ideal subject of totalitarian rule is not the convinced Nazi or the  convinced Communist, but the people for whom the distiction between fact and  fiction(i.e., the reality of experience) and the distinction between true and  false(i.e., the standards of thought ) no longer exist.  [NextPage]

    中译本:极权主义统治的理想主体不是忠诚的纳粹或忠诚的共产党人,而是民众,对于他们来说,事实与虚构(即经验的真实)之间的区别,真与伪(即思想的标准)之间的区别,已经不复存在。590

    陶东风试译:极权主义统治的理想主体不是忠诚的纳粹或共产党人,而是民众,对于他们来说,事实与虚构之间的区别(即经验的现实性),正确与错误之间的区别(即思想的标准)已经不复存在。

    分析:中译本大错。两个括弧中的文字,the reality of experience,以及the standards of thought,显然都是修饰distinction(区别)的,而不是修饰fiction (虚构)或false(错误)的,否则就会把“经验的现实性”等同于“虚构”,把“思想的标准”等同于“错误”。这是与阿伦特的思想完全违背的,也是违背常识的,虚构是对现实经验的歪曲,怎么会等于经验的现实性?错误是偏差了的、不准确的思想,怎么会是思想的标准?作者的意思是:经验的现实性或真实性体现在它建立在可靠的事实而不是虚构上,混淆了事实和虚构,就无法把握经验的现实性;思想的标准体现为正确和错误的区别,否则我们无法衡量思想的正确与否。这都是极权主义使得人和人脱离、人和现实脱离造成的结果)

    原文:This isolation is, as it were, pretotalitarian; its hallmark is impotence  insofar as power always comes from men acting together,“acting in  concert”(Burke);isolated men are powerless by definition.474 

    中译本:这种孤立本身就是极权主义的前兆;它的标志是无能,在这个范围内,力量总是来自人的共同行动,即“一致行动”。根据定义,孤立的人是无力的。591

    陶东风试译:可以说,这种孤立是极权主义的预备;就权力总是来自于人的共同行动、即“一致行动”(伯克语)而言,孤立的标志就是无能;根据定义,孤立的人是没有权力的。

    分析:中译本的主要错误在于把insofar as翻译为“在这个范围内”,实际上这里应该翻译为“就…..而言”,表原因,即使翻译为“在……范围内”,也必须改为这样的顺序:“力量总是来自于人的共同行动、即‘一致行动’,在这个范围内,孤立的标志就是无能”。也就是说,因为权力总是而且只能来自协调一致的行动,因此孤立的人必然是没有权力的。同时,这里的power不能翻译为“力量”, powerless也不能翻译为“无力”,因为阿伦特的一个很重要的思想是:一个孤立的人,可以使用暴力(violence),有强力(strength)或者力量(force),但就是不会有权力(power),因为权力只能存在于众人之间的理性、平等的对话交往。

    原文:under such condition, only the sheer effort of labor which is the effort to keep alive is left.(475)

    中译本:只有纯粹的劳动努力(即努力保持生命)被抛弃。(592)

    陶东风试译:在这种情况下,只留下了单纯的劳动努力,也就是保持生命的努力。

    分析:中译本把is left(“留下”,被动语态)翻译为“被抛弃”,从而导致整个意思的颠倒。结合上下文可知,阿伦特是在区别孤立(isolation)和孤独(loneliness)的时候说这番话的。孤立是指一个人处于无力行动的情形之中,因为谁也不会与之共同行动,因此,孤立是政治领域的情形,但是孤立尽管会摧毁行动能力,却未影响人的生产性活动或制作活动,和单纯劳动的人不同,孤立状态下从事制作活动的人仍然与作为人工制品的“世界”保持接触。只有当一个世界的主要价值受劳动支配,也就是一切人类活动都转变为劳动时,才会发生人和世界的彻底隔绝。这点在《人的条件》中得到了深入的阐释,劳动和制作的差别是劳动完全没有在公共世界留下任何东西,人的劳动成果全部被即时消费,劳动的意义完全是维持动物性的生命,而制作则留下了人工制品,比如艺术品和建筑物。因此在纯粹的劳动中,人与世界的关系也被打破,人被看做是劳动的动物,不仅在政治行动领域失去地位,而且被物的世界抛弃。他不仅不是政治的人,而且也不是制作的人,而是劳动的动物。这就是阿伦特说“在这种情况下,只留下了单纯的劳动努力,也就是保持生命的努力”这句话的上下文。所谓“这种情况”就是从制作的人变成了劳动的动物。 [NextPage]

    原文:Loneliness, the common ground for terror, the essence of totalitarian  government, and for ideology or logicality, the preparation of its executioners  and victims, is closely connected with uprootedness and superfluousness which have been the curse of modern masses, since the beginning of the industrial revolution  and have become acute with the rise of imperialism at the end of the last century and the break-down of political institutions and social traditions in our own time.475

    中译本:孤独是恐怖的共同基础,是极权政府的本质,而对于意识形态和逻辑性(即准备它的杀人者和受害者)来说,它与无根和成为多余的情境紧密相关;自从工业革命开始以来,这(陶按:所指不明)已经成为对于现代大众的蔑称;而在19世纪末,随着帝国主义的兴起,它(陶按:所指不明)变得更加尖锐;在我们这个时代,它却造成了政治制度和社会传统的崩溃。

    陶东风试译:孤独是恐怖这一极权政府本质的基础,也是意识形态和逻辑性——它为极权政府准备了屠杀者和牺牲者——的基础,此孤独和无根性和多余性紧密相关;自从工业革命以来,这种无根性和多余性已经成为对于现代大众的蔑称;而在19世纪末,随着帝国主义的兴起,无根性和多余性变得更加尖锐;到了我们这个时代,它们造成了政治制度和社会传统的崩溃。

    分析:这里中译本的错误主要是没有高清句子结构,Loneliness, the common ground for  terror, the essence of totalitarian government, and for ideology or logicality,  the preparation of its executioners and victims,首先是……for….. and for……的结构,两个for(对于……)都是修饰Loneliness(孤独)的,其次,the essence of totalitarian government 是修饰terror的,阿伦特在文章中反复强调恐怖是极权政府的本质,可以证明这点,类似地, 
the preparation of its executioners and victims 是修饰ideology or logicality,的,这点在文章中也可以得到证明。正因为孤独既是恐怖的基础又是意识形态的基础,才有“共同基础”只说,否则只是恐怖的基础就不能说是“共同基础。”是是这些都是对于loneness的后置解释定语,因此loneness依然是is closely connected…….的主语。由于没有把握这个结构,这几句话的错误几乎全部错误的。依据阿伦特的思想,孤独既是恐怖的基础也是意识形态的基础,它的根源是现代社会大众的无根性和多余性经验(中译本的“它”所指不明)。下半部分的主语就换成了rootedness  and superfluousness(无根与多余),是对多余和无根的分析,但是中译本的“它”和“这”所指不清,其单数形式让人怀疑是指loneness(孤独)。

    原文:loneliness is at the same time contrary to the basic requirements of the  human condition and one of the fundamental experiences of every human life.475

    中译本:孤独同时与人类的基本要求相反,也与每一个人生活的根本经验之一相反。(592)

    陶东风试译:孤独既与人类条件(中译本漏译“条件”)的基本要求相反,同时也是每个人的基本经验的一种。

    分析:中译本的意思完全与原文相反。contrary to the basic requirements of the 
human condition和one of the fundamental experiences of every human life全部是is的宾语,否则在语法上不通。而且依据上下文,阿伦特的意思分明是,孤独既与人类条件的基本要求相反,但同时又是每个人的基本经验之一种。实际上,阿伦特文章的最后部分就是致力于分析为什么孤独、多余等在二十世纪会成为人类的基本经验,从而为极权主义的出现和流行提供了社会和心理的基础。这也是作者在文章的一开始就为自己设定的任务。

    原文:what makes loneliness so unberaable is the loss of one’s own self which can  be realized in solitude,but confirmed in its identity only by the trustring  and trustworthy company of my equals. In this situation, man loses trust in himself  as the parter of of his thoughts and that elementray confidence in the world which  is necessory to make experience at all. Self and world, capacity for thought  and experience are lost at the same time. (477) [NextPage]

    中译本:孤独令人无法忍受的原因是,失去了可以在孤寂中实现的自我,但是又只能靠同类的信任才能肯定自己的身份。在这种情形下,人失去了对自身的信任(自身本应是他的思想的合伙人),也失去了存在于一个为提供经验而必须有的世界中的基本信心。自我与世界,思维能力与经验,都同时失去了。(594)

    陶东风试译:使孤独变得如此难以忍受的原因是一个人的自我的丧失,这种自我可以在独处中实现,但却又只能靠信任别人且值得信任的我的平等者组成的同伴才能完整地得到肯定。在这种(独孤的)情况下,人整个地失去了对作为其思想伙伴的自己的信任,也失去了对于世界的基本信心——这种信心是建构经验所必不可少的。自我与世界,思想能力与经验能力,都同时失去了。

    分析:中译文大错。第一,in it’s  identity应该翻译为“完整地”,因为identity本身就有“同一性”“完整性”的意思。In it’s  identity的直译就是“在其完整性中”,“it”是指self,即自我。中译文译为“自己的身份”是错误的。第二,trustring and trustworthy company of
my equals. 中译本译为“同类的信任”更是错得离谱,equals是“与自己平等的人”的意 思,company of my equals意为“由与自己平等的人组成的同伴”,trustring and trustworthy为“既信任人又值得信任的”。第三,capacity for thought and experience 是一个省略语,experience前省略了capacity for。因此它的意思应该是“思想能力和经验能力”而不是“思想能力和经验。”

    原文:the only capacity of human mind which needs neither the self nor the other nor  the world in order to function safely and which is as independent of experience as it  is of thinking is the ability of logical reasoning whose premise is the self-evident.(477)

    中译本:人类思维的唯一能力(人类思维为了平安地发挥功能,就既不需要自我,也不需要别人,也不需要世界,当它与思维有关时,它独立于经验之外)是前提自明的逻辑推理能力。”(595)

    陶东风试译:当人类心智(human mind)为了平安地发挥功能,既不需要自我,也不需要他人,也不需要世界,像独立于思维一样独立于经验的时候,它的唯一的能力就是一种前提自明的逻辑推理能力。把human mind(人类心智)翻译为“人类思维”是不对的,无法与thinking区分,在阿伦特的术语系统中,mind(心智)包括了thinking(思维),will(意志),judgement(判断),她的《心智生活》就是对三者之区别的系统阐释。 另一个错误是把修饰mind(心智)的从句which is 
as independent of experience as it is of thinking翻译为“当它与思维有关时,它独立于经验之外”。这里的as….. as……是表示程度相当,可以翻译为“像……一样”,it指代的是human 
mind,it is 后面省略了independent。这个省略句复原后应该是:“which is as independent  of experience as it is independent of thinking。”因此这句话依据语法也只能翻译为“它(心智)像独立于思维一样独立于经验。”

    阿伦特的意思是,当人类的心智完全脱离了经验、自我、他人以及世界的时候,它的唯一能力就只剩下了似乎无可辩驳,但实际上不能显示任何东西的所谓“逻辑真理”“自明之理”,这就像“像某些现代的逻辑学家一样将连贯一致性定义为真理”,而这“恰恰是否定了真理的存在”。(英文,477)这种情况发生在孤独的状况下。言下之意就是,并不是所有的情况下人类心智都是这样,比如人类心智之一的思维,在通常情况下,思维就是人与自己的“自我”的对话,并通过这种对话与世界以及他人发生联系。这个时候,思维,作为人类心智之一,其能力就并不只是“前提自明的逻辑推理能力”,建立在“前提自明的逻辑推理”之上的极权主义意识形态的特点正好就是切断人类心智和自我、他人、世界等的联系。明白了阿伦特的这个整体思想,也就明白了中译本的翻译为什么是错的。

    原文:totalitarian domination tires never to leave him alone except in the  extreme situation of solitary confinement)。

    中译本:极权统治尝试绝不让他独处,除非是让他处于孤寂的幽闭之中。

    陶东风试译:极权统治想尽办法绝不让留下他不管,除非是在把他单独监禁的极端情况下。 [NextPage]

    分析:leave him alone意为“留下他不管”,而不是让他独处。extreme situation of 
solitary confinement意为“单独监禁的极端情况”。阿伦特的意思是:除了把一个人单独监禁以外,每一个人都必须与“恐怖的铁带”合为一体,都必须卷入极权主义的运动之中。就像“文革”时期每个人都要参与红卫兵运动、上上下下运动、揭批查运动等等,除非你被单独监督。

    行文至此,我觉得我应该郑重声明,这篇文章的目的不是要否定林骧华先生的劳动以及这个译本的价值。其实林译本《极权主义起源》的总体水平在目前的翻译著作中仍然是属于中上水平,书中有些艰深复杂的句子林先生也很好或者较好地翻译出来了。之所以仍然存在不少错误,主要原因是对阿伦特的总体思想了解不够。而翻译一部学术著作,除了基本英语过关以外,另一个很重要的基本条件就是对原著以及作者的总体思想的了解。我的体会是,凡是读到一些句子让人怎么也无法和阿伦特的思想联系起来得到理解的时候,我就去查原著,而每每总是能够查出错误。我们希望中国学术界能够怀着敬畏之心看待和从事西方学术名著的翻译。宁可少译或不译也不可乱译。


   (编辑:林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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