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韩羽

    景田、鹤菁突然打来电话，要我给他们的小说集写序。我说莫非二位喝醉了酒不认人了。我是画画儿的，不是一个行当。他们说就是要你画画儿的来写。口气确凿，方知他们没有醉。

    打鸭子上架，我作了难。不写吧，盛情难却；写吧门，门外汉怎么得窥其堂奥。于是自个儿给自个儿打气：好在现下文人都下海了，趁此诌上几句也未尝不可。这么一想胆子大了，胆大出于无忌。“童言无忌”，外行人说话与“童言”也差不了多少，当也无忌。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读了两篇，老实说，平平。（我不点出篇名，这是留一手，万一行家说好，我咋办？再接着读，如顾恺之吃甘蔗，“渐入佳境”了。

    就说《井》里的那“坨黑”，不知景田、鹤菁是打哪儿挖掘出来的？真是天下之至宝，它有着所有宝物所不具有的神奇。它会猜摸人的心思、专去逗弄扎根在心的深处的那个“私”字。其实“私”和“公”仅是一念之差。这使我想起从报刊上读过的一个故事：上帝领着一位教士看地狱和天堂，他们走进第一个房间，房里有一大锅煮熟的肉，一群人围锅而坐，各持一把汤勺，但因勺柄太长，谁也无法把肉送进嘴里，个个面带饥色。上帝说：这是地狱。他们走进第二个房间，与第一个房间一模一样，不同的是个个面色红润。上帝说：这是天堂。教士不解，问上帝：同样的大锅煮肉，同样的汤勺，为什么这里的人吃得饱？上帝说：你没看见这里的人彼此用汤勺喂进对方口中吗？这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所在。

    如果《井》里的那个“坡”不哈哈一笑，“坳”不想“这东西归我了”，这故事当是另样结局了，也就是说他们进了“”天堂，可就是这一念之差，一起入了“地狱”。

    这“坨黑”与那故事里的上帝相映成趣。景田、鹤菁有真格的，琢磨出了这么个奇妙玩艺儿，嘲弄尽了天下自私之徒。

    我最欣赏的是《河灯》。一是字少，不足九百。二是情节简单，重复地放了几次河灯。三是出场人物没说一句话。不仅如此，无论是那个“涓”，还是这个“汀”连模样都是模糊的。可是在模糊中却清晰地显现出“涓”的哀伤与怀恋，“汀”的炽热的爱和由爱而生的妒。它们碰撞着冲突着毫不妥协地纠缠在一起。《河灯》的这种写法，不妨称之为化显为隐，通篇不着一个“情”字，却又处处皆情。
《小溪流月去无声》是个中篇，逗得我再也放不下直到读完。如果说《河灯》使人压抑沉郁。这小说正相反，使我边读边笑。这个二马，由于背后的一蹭，竟蹭出了他的“初恋”，并由此引起他一系列的即可说是真挚又可说是好笑的心理状态及所行所为。当读到二马看到另一个小伙子的眼在夜色里闪着幽光，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邪劲，骂了一声，一脚把那小伙子踹下管子垛，小伙子大嚷：“平白无故踹我干吗？”时，我大笑起来。因为这时我脑中忽地浮现出了鹤菁的影像，鹤菁与这个二马“合二而一”了。我笑鹤菁竟能如此坦率地揭自已的老底。我之所以产生这个错觉，是因其绘形绘声，不是个中人，焉能道得出？

    小说结尾的那个“潘金莲”，实在有点煞风景。不知景田、鹤菁是怎么想的？添上这么一笔“蛇足”。

    鹤菁本热衷于写诗，不知什么时候混进了景田的小说行当里，而且成了搭当。他们“喜结良缘”，理应祝贺，秀才人情纸半张，就给他们画张漫画像吧。我将两个漫画像并在一起，意思是，希望他们永远是搭当。

    （编辑：萧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