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
除去作家的身份,村上春树的另外四种身份分别是:古典音乐导师、意大利面狂热分子、马拉松痴迷者和世界观输出者。
知乎上有一个问题:“村上春树及其作品的被误读得最严重的是什么?”最佳答案是:“把《挪威的森林》当黄书看。”这绝非偶然,村上在一次访谈中表示:收到过一位女读者的来信,她看完村上的小说突然很想做爱,于是凌晨五点跑在男友家把他摇醒,和他做爱。
你只是想装得有品位一点?请翻开《海边的卡夫卡》,把关于贝多芬的《太公三重奏》描述背下来。
“性爱导师”只是村上诸多功能中比较上不了台面的一项,作为古典音乐导师、意大利面狂热分子、马拉松痴迷者和公共知识分子的他,俨然已成一份流行趣味指南。
最新长篇《没有色彩的多崎造和他的巡礼之年》仅上市一周,村上就掀起一股古典音乐热。小说中对俄罗斯钢琴家拉扎尔·贝尔曼演奏的李斯特钢琴曲《巡礼之年》大为推崇,导致相关CD在日本脱销,且登上多家音乐销售网站排行榜首位。
如何表现得像专业人士一样鉴赏古典音乐?村上在20年前的《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中,传授过解读李斯特的“意会”法:“起初听起来似乎故弄玄虚、卖弄技巧,总体上有些杂乱无章,但听过几遍之后,那音乐开始在我的意识中一点点聚拢起来,恰如原本模糊的图像逐渐成形。每当我闭目凝神之时,便可以看见其旋律卷起若干漩涡。”
是的,即便你看五线谱像看天书,只要随手翻上几页村上,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成为古典乐迷,对肖邦和莫扎特的代表作了如指掌。你只是想装得有品位一点?请翻开《海边的卡夫卡》,把关于贝多芬的《太公三重奏》这段描述背下来:“在贝多芬写的钢琴三重奏之中,这一支最伟大最有品位。作品是贝多芬四十岁时写成的,那以后他再未染指钢琴三重奏,大概他觉得此曲已是自己登峰造极之作了。”
同一本书中,村上还提供了利用古典音乐装逼的情景模式:开车时,用大音量听舒伯特的钢琴奏鸣曲,再若无其事向乘客介绍:“完美地演奏弗朗茨·舒伯特的钢琴奏鸣曲是世界上难度最大的作业之一。尤其这首《D大调奏鸣曲》,难度非同一般。单独拿出这部作品的一两个乐章,某种程度上弹得完美的钢琴手是有的,然而将四个乐章排在一起,刻意从谐调性这个角度听来,据我所知,令人满意的演奏一个也谈不上。”
至于因《1Q84》而大卖的古典音乐——雅纳切克的《小交响曲》,简直可以当做把妹利器。要知道,女主角青豆和初恋情人天吾,就是以这首曲子作为线索,在多年后的异世界里重逢的。
你需要一本西方音乐鉴赏入门?读读百度百科上的村上年表足够了。读《挪威的森林》,你知道如何欣赏摇滚了,听到披头士的音乐,“就要悲哀得不行,仿佛在茂密的森林里迷了路”;读《国境以南,太阳以西》,你知道该如何欣赏爵士了,把纳特·金·科尔的唱片放上唱针,空气似乎倒回了五十年代;读《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你知道该如何欣赏美国乡村音乐了,你会哼唱史琪特·戴维丝那两句歌词:“为什么太阳还在继续照耀,为什么鸟儿还继续歌唱,他们不知道吗?世界已经结束”;读《奇鸟行状录》,你该去听罗西尼的歌剧《鹊贼》,不懂没关系,村上也没懂:“我所知道的仅仅是其序曲的单纯旋律和离奇的剧名。”
如果持有“为活着而持续煮意大利面条,为煮意大利面条而持续活着”的信念,就能把意面吃得跟别人不一样。
劳伦斯·布洛克送给读者一个签名档:“如果我带着醉意出生,或许会忘掉所有悲伤。”同样是威士忌中毒者,村上则教些更实用的。比如《且听风吟》里那样,选择一家爵士酒吧,一口气喝五杯冰镇占边威士忌;比如像《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那样填满你的酒库:三瓶哈帕、两瓶野火鸡、两瓶杰克丹尼、一瓶顺风、一瓶四玫瑰,一瓶海格,最后是半打芝华士;比如结束一天的正确方式:“从电冰箱取出冰块,做了一大杯加冰威士忌,又放了少许苏打。然后脱衣上床,靠在床背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起来。”
不仅仅是酒。你还可以成为一名像他那样的三明治鉴赏大师:“面包新鲜,富有弹性,用锋利洁净的切刀切得整整齐齐。其实制作好的三明治绝对不可缺少好的切刀,而这一点很容易被忽略。”三明治的材料则不必复杂:“芥末纯正地道,莴苣无可挑剔,蛋黄酱也属手工制作或接近手工制作。”
如何把意大利面吃得跟别人不一样,村上也有绝招。最要紧是持有“为活着而持续煮意大利面条,为煮意大利面条而持续活着”的坚定信念。村上苛刻地遵循着一条规律:意面该是一个人吃的东西,意大利面象征着某种独自生活的封闭。“假如知道1971年自己出口的东西是‘孤独’,意大利人势必大吃一惊。”
让我们看看《舞!舞!舞!》中提供的意大利面制作攻略:“把两头大蒜切得粗些放入,用橄榄油一炒。可以先把平底锅倾斜一下,使油集中一处,用文火来慢慢炒。然后将红辣椒整个扔进去,同大蒜一起炒,在苦味尚未出来时将大蒜和辣椒取出。这取出的火候颇难掌握。再把火腿切片放进里边炒,要炒得脆生生的才行。之后把已经煮好的意大利面倒入,大致搅拌一下,撒上一层切得细细的香菜。最后再另做一个清淡爽口的西红柿奶酪色拉。”接下来你要做的,只剩拍照发微博了。
村上的最装马拉松赛事大全:春天波士顿、秋天纽约市。
村上的长跑生涯和写作生涯几乎是同时开启的。1982年秋天,33岁的他决定以写小说为生,为了保持健康,他开始跑步,形成了“晚上一般十点就躺下早上六点起来天天跑步交稿从不推迟”的生活规律。
村上给长跑爱好者提供过这些线路:夏威夷的考爱岛自不用多说,“从东北方从不间断地吹来的信风,让夏威夷变得何等凉爽。”还有剑桥——“查尔斯河沿岸,延绵不断地辟有健身跑步专用的道路,只要你乐意,可以无休止地跑下去,跑好几个小时。”东京也可——“神宫外苑跑一圈是1325米,每隔一百米路面上就刻有标志,跑起来十分方便。”
30年来,村上每天奔跑不止,即便是旅行的时候。“跑步时的速度极适合观赏风景,开车时看漏的地方也能闪入眼帘,而同走路观赏相比,消息量又大得多。”连迷路也可以成为一种情趣:在芬兰街头找不到回头路,“假如不在那里碰见热情的驯鹿母子,或者冻死都有可能”;在意大利中部迷宫般的古老城市,忘了下榻的酒店;在希腊街头跑时常被人叫住:‘老兄,歇一会儿喝杯Ouzo吧!”
如果你想参加马拉松,村上还能为你提供最装赛事大全。“春天波士顿、秋天纽约市的马拉松赛是我的美国生活中最大的乐趣之一。”30年中,他参加了世界各地33场全程马拉松赛,最中意的是6次波士顿马拉松比赛。
村上为他那些已经度过青春期、逐渐参与社会的粉丝提供更重要的东西:世界观。
即便三番五次强调对社会活动不感兴趣,从写作《地下》时,村上就已经不再只是小资的,更是公知的。
1995年,东京地铁发生奥姆真理教制造的沙林毒气袭击事件。村上从1996年1月开始,用了整整一年采访62名事件受害者,结集出版了《地下》,一年后又听取信徒的说法归纳成《约定的场所》。
2009年,村上以《高墙与鸡蛋》为题在耶路撒冷文学奖做演讲:“若要在高耸的坚墙与以卵击石的鸡蛋之间作选择,我永远会选择站在鸡蛋那一边。”几个月后,村上在《文艺春秋》的采访时表示,这句话源于对毒气事件的思考:“案犯当然是施害者,尽管如此,我在心底还是觉得他们也是鸡蛋,也是原教旨主义的牺牲者。我感到怒不可遏的,较之个人,针对的更是体制。”
这正是在生活方式之外,村上为他那些已经度过青春期、逐渐参与社会的粉丝提供的更重要的东西:世界观。“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是一颗鸡蛋。我们都是独一无二,装在脆弱容器里的灵魂。我们每个人也或多或少,必须面对一堵高墙……请各位停下来想一想。我们每个人都拥有一个独特的,活生生的灵魂。体制却没有。我们不能容许体制践踏我们。我们不能容许体制自行其是。体制并没有创造我们:是我们创造了体制。”
(编辑:陈家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