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思郁

　　1919年12月，龚古尔学院根据传统在特鲁昂饭店吃了中饭，然后宣布了龚古尔奖的评选结果，普鲁斯特的《在少女们身旁》险胜多热莱斯的《木十字架》：六票对四票。之前有人放风出来说多热莱斯肯定能获奖，他的出版商阿尔班·米歇尔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印好了一万册的新书就等获奖后上市。但是最后获胜的是伽利玛出版社，据说这次评选结果是因为五年以来，每届的龚古尔奖都颁给了有关战争的小说，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也许应该奖励一部与战争没有太大关系的纯文学作品。

　　争论结果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把手头库存的书卖出去。龚古尔奖评选之后的十几天，普鲁斯特的书已经卖空了，他的出版商加斯东·伽利玛在新书上包上了腰封，上面注明了“龚古尔奖”，而阿尔班·米歇尔精明地在多热莱斯的书上包上了腰封，上面也印了几个大字“龚古尔奖”，下面有几个几乎看不清的小字“十票得了四票”。这种明显的销售策略让加斯东·伽利玛气疯了，他把阿尔班告上了法庭，要求对方撤掉腰封上的文字，并赔偿损失。阿尔班没有辩解就乖乖照办了，最终赔偿了两千法郎的损失。但这些损失根本不算什么，对一本书来说，任何新闻都会有利于图书的销量。

　　之所以提及这段法国文学史上的八卦，源于近期关注了《阿尔班·米歇尔：一个出版人的传奇》一书。阿尔班·米歇尔创办的出版社在法国并不算最具有实力的出版社，尤其对比伽利玛出版社的纯正和高端的文学品位，但阿尔班的出版社本来就不以文学图书取胜市场，它显得更为大众化和通俗化。这种独特的图书品位来源于阿尔班早年在书店当学徒的经历。

　　他不但是个吃苦耐劳的好伙计，而且长久以来锻炼了一副好眼光，能够揣测读者的阅读心理，估摸出图书市场的畅销走向。这种独特的经历在他成为一个出版商后成为他独特的看家本领，对一本书有着灵敏的嗅觉和直觉。阿尔班当学徒时就已经发现了图书市场有两类书比较好卖，一种是那些有着广泛声誉的名垂千古的纯文学作品，另外一种是那种“很轻巧的故事，很快能读完但也很快就会被忘记的东西”。后者正是阿尔班初涉出版业时候的主打图书。

　　这种出版和营销策略至今也是很多出版社和图书公司的做法，用畅销书养小众书，平衡读者的各种品位。阿尔班用这种畅销书策略很快就站稳了脚跟，组建了阿尔班·米歇尔出版社。他后来在接受采访时经常提到这种独特的经历：“出版业是一个充满激情的行业……这个行业需要对公众十分了解，所有的出版人都应该在零售书店进行实习，以了解读者的口味。我之所以成功，就是因为在零售书店干了十年。”

　　回到开篇提到的1919年龚古尔奖颁发后，阿尔班麾下的多热莱斯的《木十字架》虽然败给了加斯东出版社的普鲁斯特的《在少女们身旁》，但在阿尔班精明的销售策略之下，这本小说仍然轻易过了五万册的销量。但如果对比阿尔班出版的其他图书，这本书的销量很是一般，阿尔班麾下的其他作者的图书不少都有五六十万册的销量。

　　对阿尔班来说，他不想成为一个只出文学作品的出版人，因为出版本身就是一个包含所有知识和娱乐领域的大概念，而不是单单成为某种人的独特的文学品位。在大众和精英之间，在轻文学与纯文学之间，甚至在文学与非文学之间不应该看做某种对立，而应该成为相辅相成的领域。阿尔班有句名言说，文学是一种奢侈。言下之意是说，我们更应该把文学变成一种人人都能消费的生活品，而不是曲高和寡的奢侈品。

    （编辑：罗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