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晓民

　　二十年前“春晚”令全国人民喜上眉梢的感觉如同“我跟春天有个约会”。十年前的春晚如同“跟春天的一次幽会”，人们依然年年看只是已经不再挂在嘴边。五年前的除夕春晚，在插播广告的片刻间歇，有人会坐到电脑前。很多人说，春晚正在失去往日的光环。然而，两个月前，春晚已经开始鼓噪，“赵本山大病出院，全力冲春晚”。不管是网络电视还是网络新闻都在提醒着“我们跟春天还有个会见”。

　　有意思的是，让“春晚”变得无所不在恰恰是让“春晚”失去往日光环的媒体多样选择（或者说网络选择）。看来“春晚”从来没有失去它的统治地位——它是我们无法忽略的“客厅里的大象”。然而，未来意味着什么？

　　2009年11月，世界传媒大亨默多克宣布将从谷歌新闻里把他传媒王国里《太阳报》、《时报》和《华尔街日报》等新闻内容屏蔽掉。换言之，只有注册登录他的报章网站才能获取默多克的新闻内容。西方传统报业面对互联网带来的内容竞争和读者流失已经每况愈下，默多克此招是釜底抽薪，还是互联网内容收费模式的开始？

　　默多克无疑是这么一头“客厅里的大象”，哪怕是我国尚未对外资开放的广播媒体，也能看到默多克“星空”传媒的身影，更不用说他涉足我国多家新媒体和平面媒体的投资。

　　然而，全球网上网下对默多克屏蔽谷歌搜索引擎的做法反应冷淡。不少舆论认为默多克此举无异于自杀，它让自己的新闻平台成为互联网的孤岛。尽管先前互联网新闻报纸收费模式并非没有，在全球成功的只有纽约的《华尔街日报》和伦敦的《金融时报》两家财经媒体。他们的主要读者群都是将信息评论与金钱直接挂钩的金融商业人士。

　　谷歌公司加州总部对默多克的反应除了冷淡，似乎还透出一股傲慢。公司创始人布林和佩奇对外宣布，若任何新闻机构不希望谷歌将其纳入搜索引擎，只需在自己的网站上加入两行程序代码。话里话外，仿佛连不用电脑不收电子邮件的默多克都能操作完成。

　　在这场新媒体与旧媒体的较量中，此刻新媒体正占据着有利的位置。美国互联网广告市场正以每年30％的增速扩张，相反美国传统报业的营业额（报纸和广告销量）正逐年递减超过10％。不用算术特好的人都能意识到，在刚刚迈入的21世纪第二个十年，传统媒体将发生根本性的变革。刚刚过去的2009是不是一个媒体年代的终结呢？

　　据统计，2009年美国上百家报纸关门停业，上万个新闻报纸工作岗位流失，报纸广告收入下降近三成，前25位的报纸中23家的流通量递减7％至20％。与此同步，从2008年开始美国四大电视网，美国广播公司（ABC），默多克的福克斯（FOX），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和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的观众人数逐年递减10％。

　　唯一让传统电视媒体庆幸的是，美国传统电视媒体的年收入依然在增加。四大电视网的商业首脑继续对外鼓吹传统广播电视媒体的优势。在媒体市场四分五裂，短小精干媒体层出不穷的时代，只剩下广播电视媒体还能够触摸千家万户，成为唯一的大众媒体。

　　默多克指出，传统电视媒体依然胜于网络电视媒体是因为一个简单原因，人们更愿意舒服地坐在沙发上欣赏电视，而不是后背坐直了在办公椅上盯着电脑屏幕。他的说法也许没错，但是，将来自网络媒体的电视节目传输到客厅的电视机的科技手段早已经成熟。更有迹象显示，以默多克福克斯新闻为代表的传统电视媒体，面对来自四方的竞争正变得焦虑不安，美国传统电视媒体堡垒的城墙正出现裂缝。

　　2009年11月，福克斯新闻电视台在一期节目中，支持共和党的保守派节目主持人肖恩·汉内提（Sean Hannity）专门报道了美国民众自发到华盛顿国会广场集会抗议全民医保法案提案的新闻。此时，奥巴马承诺选民在任期内通过的这份法案正牵起美国国会两院里激烈的两党之争。民主党人士认为美国四千万人没有医保的现实不仅是对自身发达国家身份地位的讽刺，更是美国政府巨额财政赤字的重要来源。共和党人士则认为医保法案是一部劫富济贫法案，势必给正处于经济危机的美国雪上加霜。

　　该新闻发生之时，正是华盛顿树叶金黄的深秋时节，镜头里人群在秋日和金黄映照下熙熙攘攘。紧接着镜头展示出一副恢弘盛大的示威场景，人头攒动旗帜飘扬。但细心的人们却发现了，镜头里有什么地方很不对劲。

　　用美国有线电视喜剧频道《每日新闻》主持人乔·斯图尔特（Jon Stewart）的话讲，“突然间，华盛顿的树叶变绿了。11月的示威人群变成了4个月前的示威人群。”原来，福克斯新闻为了夸大民情激愤，将先前一次示威的镜头进行了移花接木。

　　福克斯保守派节目主持人此等偷梁换柱之举已是孤注一掷。拥有上千亿年产值的美国新闻媒体行业，近年来接连爆出假新闻丑闻。曾经拥有最高新闻从业道德标准、以水门事件里小记者扳倒总统为职业水准标杆的美国新闻业为何变得如此浮躁？

　　不少美国媒体人士认为，是默多克改变了这一切。美国新闻媒体深刻影响美国政治的历史由来已久。1990年代，24小时滚动播出的美国电视新闻成为了全球性媒体。前总统克林顿对美国电视新闻媒体有一句被广泛引用的名言“白宫里主宰的不是我，是他们（媒体）。”

　　成立于1996年的福克斯新闻在美国有线新闻板块中乃后来之军。新世纪的到来，依托美国保守派选民的小布什侥幸赢了2000年大选，默多克做了一次精妙的算计——放弃新闻中立原则而将福克斯的新闻口径全面导向支持小布什的核心人群——白人、教徒、保守、强势外交、支持枪械、反对堕胎、反对同性结婚和大多数没上过大学的人。默多克首创的这一偏向性新闻策略可谓立竿见影，2002年福克斯新闻开始崛起超越CNN成为有线新闻的领头羊。同时开启了福克斯新闻在美国民众中间有人爱之、有人恨之的一段“缠绵”。

　　李安导演的《断臂山》一改美国刚烈牛仔的文化符号，福克斯新闻评论指出“好莱坞正在悄悄地推行其自由开放的左翼行动纲领”。

　　美国保守派势力最强的南部州试图将依照宪法行医的堕胎诊所大夫推上法庭而告失败，福克斯新闻主持人肖恩·汉内提宣称“将在地狱里预留一个特别的地方给他（堕胎诊所的大夫）”。

　　美国“9·11”事件死难者的遗孀加入伊拉克战争的反战阵营，做客福克斯新闻的保守派作家宣称“她们正热衷于享受着死去丈夫换来的百万保险赔偿金”。

　　哪怕对福克斯新闻极端保守言论避而远之的媒体受众，对上述言论也无处可逃，因为试图中立的CNN和MSNBC两大媒体也会拿起这些言论加以翻炒。换言之，默多克成功地让福克斯成为美国民众无法躲避的“客厅里的大象”。2004年伊战陷入泥潭，小布什却能顶风连任，欧美精英对默多克的新闻策略之出奇“成功”大跌眼镜。

　　时光飞逝，2008年总统大选，依靠互联网发动群众的民主党候选人奥巴马人气节节上升，福克斯新闻保守派主持人的攻击揶揄愈加变本加厉。精明的默多克开始闻到形势变局，当问道“希拉里和奥巴马，哪个当选更好时”。默多克不加索思地回答，“奥巴马。因为他能帮忙卖更多的新闻。”

　　开始忧心后布什时代福克斯新闻商业模式的默多克，眼见奥巴马胜出大局将定，安排了一次与奥巴马的促膝密谈。密谈内容无从得知，但结果看来对默多克不妙。用美国媒体评论人的话讲，“假如小布什是只瘦鸭，福克斯新闻也是只瘦鸭。”

　　互联网正改变一切，层出不穷的媒体选择改变着一切。用《纽约客》杂志资深媒体评论员奥列塔的话讲，每周在世界的媒体中心纽约几乎都有一家新媒体公司成立。用索尼公司总裁斯特恩格的话讲，假如你读每份报纸里的每条新科技消息，你一定会栽进纽约的大河。

　　然而，美国的传统媒体似乎还在孤注一掷地力保“客厅里的大象”地位。剪裁的照片，变绿的树叶，偷梁换柱的新闻，以牺牲新闻从业标准为代价，不顾一切迎合受众的观点口味，其实恰恰是美国媒体格局发生根本变化的信号。

　　2008年初夏美国传统传媒三大巨头，迪士尼CEO罗伯特·艾格，哥伦比亚CEO列斯·孟维尔斯和默多克的新闻集团COO彼得·切尔林聚首在美国太阳谷度假胜地。面对被经济衰退牵连而节节败退的股价，他们依次自嘲“至少我们曾经辉煌”，“是啊，我们来到了狂欢派对，女孩却都已经跑光了”“我们真像三个迈阿密海滩上面对大海大腿盖着毯子的老头。呵呵。”2009年12月，上面唯一没有在场的美国国家广播公司（NBC）CEO杰夫·佐克宣布，NBC的控股方美国通用电气将出售NBC给美国有线运营商Comcast。

　　新世纪又一个十年里，我们所熟知的媒体格局也许将天翻地覆。

　　（实习编辑：崔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