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斯来了
时隔30多年,美国画家安德鲁·怀斯的个展终于首次走入中国。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界,走近怀斯是奢侈,更是镜鉴。
1980年代初,安德鲁·怀斯的画启发了中国一代油画家。时隔30多年,有着淡淡哀愁与诗意的安德鲁·怀斯的画终于第一次走入中国,于4月14日起在北京对外展出。对比深受资本操弄的当代艺术界,走近怀斯,想起怀斯,是奢移,是一次反思与镜鉴,也应当是一次心灵的返乡。
“怀斯——与我们有关”
安德鲁·怀斯重要作品展览
时间:4月14日至5月12日
地点:元·空间(北京市朝阳区东三环北路27号嘉铭中心B座20楼)
学术顾问:栗宪庭
备注:观看展览需预约
乡愁、乡居与光阴,这是中国隐逸文化的会心之处,在大洋彼岸,同样有一位画家,远离世俗,远离喧嚣,无视美国的所谓当代艺术,无视各种流行的流派与技巧,数十年如一日地单纯描绘着他心目中的乡愁与光阴。
30多年前,安德鲁·怀斯的画启发了中国年轻的一代油画家,他作品淡淡的哀愁与诗意也让中国画家逐渐走出苏联油画的革命现实主义,而30多年后的今天,安德鲁·怀斯的画终于第一次大规模走入中国——4月14日起,一个由名为“怀斯——与我们有关”的画展在北京“元·空间”对外展出,展出近四十件不同媒介的作品,包括素描、水彩、干笔及蛋彩画。
怀斯喜爱描绘凝视与远望,他笔下扑面而来的是北美辽阔的天空,地平线,被风飘起的窗帘,还有老屋裂墙、古树苍野,平凡的老人、孩子、妇人,即便他笔下的裸体女子,通过其描绘与对视觉瞬间的把握,光影之间似乎也让人触摸得到凝固的空气,流动着的光影,让人走得进那片怀斯深爱的静谧土地。[NextPage]
上世纪80年代,作为少数被中国艺术界推广的艺术家之一,安德鲁·怀斯的作品图片出现在当时的各种艺术画报上。他的风格并不同于当时流行的苏联写实画派,以一种稳定、静谧、荒凉的风格呈现出自我、冷静、孤独的个体精神世界。这种风格让当时长期为苏联式绘画影响的年轻中国画家眼前一亮,并深受影响。当时尚在学习中的艾轩、何多苓等被深深打动,其后通过各自的模仿和解读,用作品向这位大师致敬——事实上,从30年多年前在中国掀起的那一股“怀斯风”至今犹存。
正在北京展出的安德鲁·怀斯作品《远方》,画中戴着海狸皮帽的小孩正是画家的儿子杰米·怀斯
怀斯作品在1980年代初中国艺术界的出现,犹如汪曾祺的《大淖纪事》、《受戒》等在文学界的亮相,让当时被“毛文体”倒足胃口的读者眼前一亮,“小说原来也可以这样写!”原来艺术可以不必关注重大事件与历史题材,原来可以写出那样的诗意、温情或哀愁,原来可以那样描绘身边平凡人物的小小哀乐……
对于正在北京展出的怀斯展,艺术评论家栗宪庭说:“怀斯出现在我们这一代人眼中时,我们主要受到上世纪40年代革命现实主义以及俄罗斯巡回画派的影响,这些作品都能够看到故事情节以及跟意识形态的关系。此前,中国年轻艺术家接受的都是具象的训练方法,即每一幅创作都得有故事,有主题。当时中国唯一反叛革命现实主义的渠道是现代主义,彻底把具象的事情打破。这也意味着艺术家惯用的具象技巧没用了,必须重新学习立体主义和抽象主义。就在这时,大家看到怀斯的作品,它们伤感、诗意,但同时也不抛弃具象化技巧。这震撼了中国的年轻艺术家们,很多人开始考虑:如果不抛弃学习了那么多年的艺术技巧,还能掌握一种跟现实主义不一样的创作方法吗?显然,怀斯给他们提供了一种可能性。”
此次展览包括安德鲁·怀斯不同时期、主题及形式的创作在北京元空间对外展出,其中的亮点是一幅名为《爱侣》(The Lovers)的绘画。这幅首次亮相的作品直接从怀斯的工作室借出,过去一直鲜为人知——怀斯以纸上干笔和水彩描画他的“缪斯女神”海尔格(Helga Testorf),海尔格是怀斯除了著名的克里斯蒂娜之外画得最久的邻居与模特,怀特以她为模特绘画达14年之久,而在画作未曾展出前,连他的妻子都一直被蒙在鼓里。《爱侣》(The Lovers)中的海尔格赤身坐在凳子上,目光避开观者,午后的阳光从门外流淌进来。
另一幅亮点佳作名为《埃里克森》(Ericksons),画中的乔治·埃里克森(George Erickson)是怀斯最喜欢的描绘对象之一,这幅罕见的大型蛋彩画于1973年在怀斯位于缅因州郊区的家中完成,作品贯彻画家其他杰作的风格,弥漫着强烈的幽怨和寂静,并呈现出简单沉实的美态。
一幅具纪念意义的肖像风景画《远方》(Faraway)也出现在此次展览中,画中戴着海狸皮帽的小孩正是画家的儿子杰米·怀斯(Jamie Wyeth)。《远方》是怀斯一幅早期的干笔作品,他最初以水彩创作,在皮帽位置用上干笔技巧。
怀斯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非《克里斯蒂娜的世界》莫属,画面简洁悠远,弥漫着的是寂寥与淡淡的哀愁:因麻痹症而致残的少女克里斯蒂娜,在巨大而寂寥的草原上,身着泛旧的粉红衣裙,用瘦削的胳膊支撑着自己,遥望远方——远方是两处低矮的木屋,对克里斯蒂娜来说,那或许代表着希望——希望似乎很近,事实上对克里斯蒂娜而言却又很远。
对于《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怀斯生前接受采访时回忆说:“当我创作《克里斯蒂娜的世界》时,我可以坐在那里好几个小时就单单画草地,画着画着我就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在大草原上一样了……我当时并非在画布上创作,而是在大地身上画大地而已。”
深受怀斯影响的画家艾轩在与记者对话时说:“怀斯在中国影响了一代人,当然我们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我早期的画包括《冷雨》、《也许天还那么蓝》等都能看出怀斯的影响。《冷雨》就是小男孩在草地里站着,有很多云,下面有很多枯草,那是受怀斯很大影响的作品。”
艾轩表示,最早听到“怀斯”这个名字大概是在1980年代前后,“最初是陈逸飞告诉我的,当时我们没听说过这人,只知道萨金特,就问他是不是和萨金特差不多,他说完全不一样。后来有一天我和何多苓在四川美院图书馆翻到一本安德鲁·怀斯的画册,当时我想,这是不是陈逸飞提到的那个怀斯,后来一翻,感觉就是——‘真好啊!’里面有《克里斯蒂娜的世界》等作品,在当时那样环境下,怀斯的画法与学院教给我们的苏联式画法完全不同,怀斯除了技艺精良以外,更多关注于人类内心的东西,读他的画,你可以感觉到他的情感,感觉你自己的情感与他的情感是相通的,而且,那种情感是很深的,你会在他的画面里感觉到自己想要说的话。怀斯在美国是一个独树一帜的画家,他创造了一种独特的风格,我认为他的艺术含金量是最高的。”[NextPage]
艾轩的评价当然不无感情的因素,然而若了解怀斯对于艺术的姿态以及人生选择,便会明白,怀斯在遥远的东方古国获得共鸣并不是偶然的,或者也可以说,这是人类共通的情感,是对大地、质朴的一种共鸣。
怀斯的简洁与隐逸几乎就像中国古代的隐士,他笔下凝视与远望者大多是无言的,或如陶潜所云:“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尽管评论界对于怀斯仍然有着不少争论,但不可否认的是,30年后,怀斯对于中国当下的艺术界依然是有着巨大的意义,他可以让我们重新回看1980年代,反思80年代至今的艺术,比如,何以彼时何多苓等人的《春风已经苏醒》等作品可以打动我们,而如今他们的新作却很难打动人心,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当艺术家不再有“赤子之心”,当艺术家的心灵不再纯净,当艺术家有意无意地向资本低头时,那么,其作品一定远离淳朴,远离心灵,而流于浅浮与虚陋,而怀斯正是以自己的实际行动向这一切说“不”。
怀斯的技巧是让人叹服的,但他的意义并不在于技法,而在于心灵的纯净与对真正浸入心灵的艺术的一往情深,这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界来说意义尤甚:资本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的疯狂炒作,使得不少中国当代艺术创作已经沦为商业生产,而不再与心灵相关,一些混入艺术圈的混混也被捧为明星,对资本极尽配合之能事,这更影响到更多的年轻一代主动迎合资本,导致中国艺术界的生态日复一日地倒退。
从这一角度而言,走近怀斯,想起怀斯,对于深受资本操弄的中国当下的艺术界与艺术家,是奢侈,但更是一次反思与镜鉴,或者说,是一次心灵的返乡。
(编辑:符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