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现如今在一派“盛世收藏”的大好形势下,对一班名头赫赫的画家而言,那是“铁打的画家流水的画”。那钱来得,挡也挡不住。
要说去年圈里最“好看”的一出戏,可能就是画家范曾和大连郭庆祥打官司的事,网民们戏称为“饭锅之争”。郭老师写文章批评“流水作业”,要画家拿作品来说话,甭搞那些个“画外功夫”的花架子。范老师听了不舒服,对号入座,认为是针对他的人身攻击,一气之下把郭老师连同《文汇报》等告上法庭。“铁打”的范老师连赢两场官司,报章媒体啧啧称奇。郭老师屡败屡战,已经把状子递到高院。笔墨官司打到这个分上,也算新中国的文化大观。
不过话说回来,画家的“流水作业”倒真不是范老师的发明。其实艺术品一旦成了商品,尤其是紧俏商品后,“流水作业”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远的不说,至少从近代任伯年、吴昌硕开始,卖画有润格的同时,就有像菜单一样的价目表。大肠面,咸菜面各有分别。中国画就像京戏一样,画起来有套路,熟练了像打拳一样方便。徐悲鸿画马,书中记载,有时为应酬,常常同时画七八张,一溜儿排开,马头、马身、马尾……挨个儿完成。郭老师说范老师“流水作业”的证据,就是一张范老师同时画五六张一模一样人物画的照片,步骤和老徐画马并无二致。也难怪范老师那边的人对记者说,郭老师“不懂中国画”。言下之意,郭老师不懂中国画是怎么画的,尤其是卖钱的中国画是怎么画的。
好像中国画就是这么“画”的。要说起来,范老师的这种画法还算好的。我听到的“流水作业”比起范老师来更有“技术含量”。比如说,有画家画画都有“底本”,这个底本不是说的草稿什么的,而是一张垫在宣纸底下的画稿。成名的画家都有几个自己的“拳头产品”,买家要《竹林七贤》,要《文姬归汉》,要《老子出关》,只要照着底本一挥就是,也懒得增删改动,更不要说创作构思了。考究的“画家”,更将底本放在特制的灯箱上面加工操作,以增强复制的效果。以至于市面上出来的同一题材作品,有上千张之多,完全一模一样。还有的画家,在订单忙的时候,全家老少一起上。听说当年画外贸画就是这样干的,弄得琼瑶阿姨咬牙切齿,把这些买来的画放在地上使劲踩。
至于作坊型的画家,那就是老板包工头性质了,一旦成名,主要负责构思设计和最后的润色签名,“画外功夫”都在公关应酬上,具体的技术活统统由弟子或外人包办。记得陈老师最会玩这种噱头,有一次某老板“点”好菜,老陈拍胸脯保证一个月内完工,结果没有几天他就去了美国,美国回来没有几天,一大张灿灿新的写实油画就交货了。老板想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相比起来,以前的画家真是苦。北京荣宝斋的老经理米景扬(大家都叫他“大米”)曾和我聊天,说傅抱石生前的画从来没有卖过一千块,齐白石也就十几、几十块钱一张。那时候的画好,但不值钱。有一次,大米去王府井的北京画店玩,在二楼碰到李苦禅正在作画。苦禅老有意“巴结”他,手里拿着毛笔,站在画案前,殷勤地问大米,“你要不要我的画?要不要我的画?”意思你只要点头,我就下笔画一张送给你。大米是陈少梅的女婿,也能画几笔,但那时年轻,对苦禅老的大写意,粗枝大叶的,浑不在眼里。可怜老头搭讪了两遍,大米愣是不搭腔。弄得他手里的毛笔举在半空中,拿着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白送给人家也不要,那份尴尬,那时的苦禅真是“苦禅”。
现如今“换了人间”,画家成了摇钱树,画画等于画钱,送画等于送钱,讨画等于讨钱。记得1995年在嘉德拍卖的间隙,与一帮北京当红的油画家吃饭,饭桌上同行们挤对艾轩,笑言他家里备有点钞机。我想现在鸟枪换炮,画家家里至少要摆上POS机了,那钱来得……
(作者系艺术投资顾问)
(编辑:符素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