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贾方舟
乙妍从《被删除的内存》开始,便以一种诗性的叙事方式在画布上展开她的“自性”的描述。这种方式无论与她的文学写作是否有关,都不失为一种有效的话语途径。因为她对自己的身份和生存空间的自觉意识,特别是对自己所属的性别和身体的自省,使她的艺术不能不建基于一种象征性的诗性表达之中。这种诗性的表达充满了迷离的和不确定的因素,也充满着多种解读的可能性。
乙妍作为一个女性的基本体验是自我的迷失和“自性“的“隐迹”。这一特征在《被删除的内存》中已经做过明确无误的表述。当这些被删除的“内存” 再度“恢复”以后,被塑造的“自我”已是一个“非我”;被异化的“自性”已变成一个“他者”。此时,她所做的努力就是“在狭窄的空间里开创自我”,“在异化的基础上重塑自我”,“在被同化的因素中找寻自我”,“在被遗忘的记忆处虚拟自我……”因为“那个想要自在自立的她,想在狭小的领地保持她与生俱来的空间关系的她,走不进也回不去的她,开始靠自己的躯体行动,以期从中创造需要的慰籍。”“于是,她开始自我‘分裂’,开始‘增生’,开始改装换面,开始与自己谈情说爱”。乙妍在她最近写的《欲望神经》中非常到位地描述了她的这种生存感觉,这也是她在她近两年的系列作品中所一再试图表达的一种感觉。
乙妍试图通过这种表达从一种被异化的困境中挣脱出来,但她又分明意识到这是一种难以摆脱的困境:“走不进也回不去”。而这种生存的尴尬,又恰恰与她与生俱来的性别身份相关。她不能不思考身为一个女人所面对的问题,不能不思考作为一个“女儿身”所面临的难题。正如一位美国女性学者所说:“女性身体是一架阴间(Chthonian)的机器,”“每个女人的身体都保持着原始黑夜的基质,在那里,所有的认识必须终止。这是在脱衣舞背后深远的含义……”“ 女人的身体是一个秘密,一个神圣的空间。它是一个temenos(圣地)或仪式的区域……在妇女身体内丧失标记的空间,自然在它的最黑暗处机械地运动着。每一个女人都是女祭司,守卫着超凡神秘的圣地。”(见卡米拉·帕格利亚《性面具》)
乙妍在她的作品中一再表达的正是这架“阴间的机器”、这个“超凡神秘的圣地”,以及在其间至今保持着的“原始黑夜的基质”,而人们也正是在这个 “所有的认识必须终止”的地方,想弄出个究竟。这个究竟到底是什么?在女人的身体这个迷宫中,“自然在其间施展着神秘的魔力”。所谓“自然”,就是潜伏在身体中的“内在的自然力”,就是性,就是色情,就是欲望。而乙妍所表达的就是在“情与色的精神锁链里”,欲望的无奈与“欲望的伤感”。
也许,这就是属于女人的宿命。它在乙妍的作品中体现为一种命中注定的感伤色彩。那些处在欲望之中的童贞女孩,那些诱发着他人欲望的童贞女孩,总是显出一副惊恐不安的神情,因为女孩的童贞是绝对区别于男孩的。“当一个男孩变成寻求性经验的男人,它的阴茎就像他的眼睛和手,自我扩张以向外猎获目标。然而一个女孩则是一个密封的容器,必须靠力量去击破它。女性身体是从洞穴神龛到庙宇和教堂所有神圣空间的范式。……一个女孩失去童贞总是具有某种神圣被亵渎的感觉,即她的完整和同一性被侵入”(同上)。乙妍作品中的女孩那双夸大的眼睛,正是这个唯恐被亵渎的“神圣空间”表征,也是她们不安灵魂的显像。
乙妍不仅揭示出女人生存的困境,也清晰地看到她们能够超越自我的能力和韧性:“也许所有的道路都荆棘丛生,但所有的路她们都能涉足,也都可以通过”。伤感却不悲观,“她存在,就是所有的可能”!乙妍终于在对女性生存的困惑和身体的尴尬中找到解惑的方案:
“没有必要在意她是从属还是支配,她是经验的表述也是理论的申诉,她四肢百骸,都有脑垂体的移民,她每个毛孔,都是神识的寓所。她应该---想飞就飞,方式,是随心所欲”。
“在感情的征途中,也许我们唯一做过的,是把欲望中潜在的动力变为现实”。“自性”的“隐迹”终于被“自性”的阳光所普照。
(编辑:李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