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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世界中弥漫着潮湿的艺术气候和魔鬼响亮的号召

2009-09-30 14:21:29来源:网友推荐    作者:

   

作者:夏志华

  在上海的一段日子里,上海国际金融都市的气魄、上海的骄奢与繁华,都没能让人心动,不过我还是享受了上海的热烈与繁荣的气氛。在这种热烈的气氛中,某一天的夜晚,我的内心像寒冷一样惊悸了一下——那是我见到一位十多年没有见面的画家朋友。我与他约好见面的地点与时间,他从58路公交车上下来时,像一个黑色幽灵在繁华的彩灯下闪现,显得如此不协调,在如此丰满的城市,我从没有见过如此枯瘦的人,再怎么冷漠的心也会颤抖——是什么样的贫困才能使一个人如此形容枯槁?

  和画家朋友走街串巷,在上海没有厕所的街巷里,在飘着花衣的里弄,出来许多迎接我们的流浪艺术家,他们瘦小的身形与衣着透露出一个主题——贫穷;他们身体展现的线条与颜色暴露一些涵义——贫病交加;他们被雕刻刀划伤的手上贴着的创可贴造诉人们,这个繁华的城市有许多伤口。

  上海的繁荣由来已久,十几年前一位上海人请我吃很小一桶哈根达斯就花了六十七元人民币,AEPC黄浦江两岸的焰火就花了上千万,在这样的繁荣与富足下,居然生活着许多被贫困病痛折磨的追求艺术的群落。而上海街道边的一根路灯每天的花销都比流浪艺术家花的钱还多,上海的一块草坪每天享受的呵护都比流浪艺术家获得的养护还要多。

  这让人想起了文森特·梵高,保罗·高更。与高更那个年代相比,虽然是两个世界,两个时代,但是有一些共同的问题,不知高更能不能解答,人类发展到了目前,一些执着于艺术的流浪画家们为什么还要承受高更式的贫困和梵高式的苦难?摆在眼前的这些事实,让人想与高更进行一场不同时空的对话,期求得到一些解释。追求纯粹的艺术就一定要忍受流浪与痛苦吗?是什么让这么多流浪艺术家放弃挑剔的权利而执着于艺术呢?

  高更——绘画是所有艺术中最美的。在绘画中,所有的感觉都浓缩了,每一个人都可以有欣赏时按自己的想象编织故事。绘画,只需要一瞥,就可以让灵魂沉浸在最遥远的回忆里,而且不需要搜肠刮肚,所有的事情在顷刻间就涵盖了。绘画,这是一种全面的艺术。

  对话者——“绘画是所有艺术中最美的”!这句话是那位画家朋友很早以前就常向我说起的一句话,我至今也不明白,他生活得如此清苦,为什么还要向我炫耀高更先生的这句话,可能是他太相信高更先生了。据我了解,因为追求艺术,他像高更先生从巴黎左岸追寻到塔希提一样,他从安逸的家乡出发,先是到广州,后是到中国的热带城市海口,几经不如意,后来就到了上海,这个追寻过程中,他放弃了常人的生活,甚至可以这样说,为了绘画,他过不上常人的生活,在这个追寻艺术真谛的过程中,他一步一步走进了一个次世界中。而在目前的这个经济时代胁迫下,这个次世界成了艺术家的地狱。

  高更先生的“绘画是所有艺术中最美的”这句话,是不是还有这样的意思,绘画艺术不仅本身是美好的,因其美好,也是美的保卫障,绘画艺术应该保证一个追寻她的人也美好,或是慢慢地美好起来——这样要求绘画艺术也许有点偏狭,但这也是因为那位朋友——看到艺术如此非人,就不免要求艺术为他做点什么。

  我再次承认这有点偏狭,但是,如果你看到一个追求纯艺术的人过得并不好,而且是过着非人的生活,你会不再相信“绘画是所有艺术中最美的”这句话的。即使出于高更先生之口,我们也有理由不相信。因为那位画家朋友骨瘦如柴,而且浑身是病。那一瞬间让人难忘——2009年我在上海约他见面,他从58路公交车上下来,走向马路对面,就像一个灰色的幽灵一样,飘过马路。站在我面前时,我惊异得喊不出他的名字,幸好当时有黑色的夜掩饰我的惊讶。否则我的失态太剌激他了。

  照我们凡夫俗子来看,从事艺术的人,特别是从事绘画艺术的人,其形象和行为也如同绘画一样优美。画家们可能这样说,画家美丽的心灵才是艺术创作的真正保障,外在形象并不能构成对艺术的威胁或是保护。可是,这要看这个问题存在于何方,如果是生活所迫,如果是生话让一个画家形容枯槁,我们凡人就得考虑绘画是否对人有太大的残害。我想这是高更先生不会同意的,但是高更先生并没有让我们思考社会对一个画家应该承担什么义务,我们就把一切罪孽归功于艺术了,归罪于艺术为画家们造就的次世界。

  高更——作为一名艺术家,我的声誉每一天都在升高,可有时候我一连三天饿着肚子,在外面游荡。这不仅毁坏了我的身体,也消耗了我的精力。我想恢复精力后,前往巴拿马,像一个野蛮人在那里生活。……我将带上颜料和画笔,远远地离开人群去寻找新的力量。

  对话者——我真难想象得到高更先生——伟大的艺术家,现在一幅画可拍卖到数百万元,还有一连三天饿肚子的时候。在中国有一句表达界线的话,您高更先生是1848年出生的吧,那您是生活在旧社会,有了这一说,您一连五天饿肚子都可以理解。可是我那位画家朋友生活在二十一世纪,而且生活在满地黄金的上海。2009年上海被评为全球第六大金融中心啊。他住在上海的城隍庙,在那里溜达的人们都穿金戴银,不过我最后才发现,那些穿金戴银的人都不搞艺术,也不一定知道高更先生的“绘画是所有艺术中最美的”这句害人的名言。

  那位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上海的画家与高更先生时隔一百多年,细算起来起码一个半世纪,但是,他有可能一连四天都吃不上饱饭,这比高更先生一连三天饿着肚子更严重。就他那幽灵一样的身形,不说没有清力思考,有时恐怕连拿画笔的力气也需要酝酿半天才能凑足。这实在与高更先生生活的境遇如出一辙——请问二十一世纪啊,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十九世纪与二十一世纪都有一个为艺术家准备的次世界呢。为什么凡是执着于艺术的人都要经历穷困的折磨呢?难道仅仅都是金钱造的孽?难道仅仅都是贫穷惹的祸?[NextPage]

  高更——钱的问题让我伤透了心,我真的希望能看到出头之日。毕竟,钱财只归大多数畜牲所拥有……

  对话者——高更先生在谈到钱的时候怎么这幅语气?不过不管有怎样的语气,想必是有一些切骨的感受。高更先生是在给梅特·高更夫人的信中告诉我们对钱的态度的。高更先生谈到钱还有一些愤怒,而那位流浪画家朋友连一点高更式的愤怒都没有了,可见生活将他磨洗得多么麻木和“超然”。他现在身居钱窝——上海,在他住的小木屋中,我强行地谈到了这个问题——他本来是不屑于谈孔方兄的。可是那位画家朋友不得已谈到钱时,他没有骂钱,也没有骂那些会挣钱的人。在谈到钱时,在谈到贫困时,他面无尴尬和赧色。我想窥出他内心里钱钱何难得,令我独憔悴的感慨,但是没有,艺术家对于钱这个问题,(即使这位画家目前还只能称为流艺人),可能只有对最知心的人——就像高更先生对梅特·高更夫人一样,才能谈得出对钱的感叹。可见一个执着于艺术的人,他要压制自己的多少感情,才能适应他们的时代造就的次世界。

  无论是高更先生为钱伤心,还是画家朋友生活的困苦压制自己的感情,看来引发艺术家对生活的态度还是没有区别的,即使时隔一个半世纪。目前,国家对于贫困者都有一个低保,北京的失业者每月都发五百元人民币,为什么一个执着于艺术的人,就没有低保,也没有失业保障金呢!高更先生生活在旧社会,不享受低保与失业费,那表现出了资本主义社会与资本主义制度的劣根性,在上海的穷困艺人可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上海啊。

  时代在进步——这应该是勿庸质疑的吧!我在高更先生的信中没有找出答案,高更先生也不考虑回答,高更先生可能只想向最亲近的人梅特·高更夫人诉苦并引起同情与重视,可是那位上海的流浪画家怎么就不爱诉这个苦呢,原因之一,可能是诉苦也没有用!向谁诉苦也没有用!他没有最亲近的人,但是他有自尊与尊严啊。或者几十年下来,他体会到怨天尤人也没有用!

  从高更先生的年代算起,人类更文明了,社会机制已经进化了,照说,这个时代的社会制度应该是文明的结晶,社会制度、国家政策应该有责任消灭笼罩艺术家身心的次世界,应该把这一些执着于艺术的艺人当作一个公民对待,哪怕他是一位天南海北的流浪艺人,富华的上海应该有责任也应该让他们享受一个公民的生存权。不知高更先生如何理解这个作为一个凡人的要求?

  高更——我愚蠢地向他们奉献,他们也习惯了我的奉献,而不想对我有任何合理的回报。

  对话者——哦……。看来高更先生只想用自责来化解社会问题。高更先生不是也说,“你如果不肯分享痛苦,你也不应该分享快乐。”可是还有一句话,就是我的话,如果你是一艘破船,全世界就没有一个属于你的港湾;如果你是一位不被某种企图看好的画家,就没有任何利益收留你;如果你是一位没有被金钱划出价码的画家,你即是有快乐也没有人来分享,你即是有艺术价值,也没有人把你挂上金碧辉煌的美术馆的墙上。

  就像这个社会一样,既然有次世界,对于艺术就有多重标准。对于像高更先生和像生活在上海的穷艺人,既生活在次世界中,也生活在次标准下——这些构成了次世界的一些气候,次世界中的这种病态的精神气候,不是让执着于艺术的人感染上“流浪症”,就是让他们感染上“间歇型不成功病”,更严重的是让他们感染上“终自失败症”。

  高更——自由而疯狂地工作吧;你会取得进步的,人们迟早会认识你的价值——如果你确实有价值的话。
  
  对话者——高更先生的这话好像不是回答我,而是在鼓励和高更先生有同样经历、同样执着精神的流浪艺人。高更先生似乎预测到,在追求纯粹艺术的道路上,肯定有一大批像高更先生一样的人,我倒是极愿意把高更先生的鼓励捎给那位居住在上海而执着于艺术的穷艺人,捎给生活在穷乡僻壤洪湖艺术群落中的王波老师、吴艾老师,也愿意居住在798艺术区和宋庄的穷艺术家们——这些画家们生活清苦,没有钱买画布和颜料,没有社会的承认,但是一直执着于艺术,高更先生的鼓励应该是一种奖赏,这一圈内的奖赏应该胜于“诺贝尔奖”。

  可是,高更先生您又说,“当你贫穷的时候,是没有什么人会来尊重你的”!自由而疯狂地工作,是不是得首先解决贫穷的问题。还记得高更先生对梅特·高更夫人说——“你那丹麦女人的自豪感,会因一位海报张贴员的丈夫而受伤害吧。我能说的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天才”。自由而疯狂的工作都是为了解决贫穷与卑贱的问题。在北京798艺术区的画家们,他们基本上是浮出空气的画家,而在上海里弄里的流浪者,生活在洪湖的画家们,他们奋斗了二三十年,可他们还是地下艺术家,不说浮出水深火热的水面,就连空气也没有浮出,居住在798艺术区的画家、居住在宋庄艺术村的画家,他们起码还租得起798、宋庄的房子,可是我那些画家朋友们,他们来到大都市,恐怕交房租都是极大的困难。贫穷让他们受到极大伤害,贫穷已经深深伤害了他们的天才,贫穷已经伤害了他们本来不多的健康,贫穷已伤害了他们的本来还算坚定的信念。从高更先生出生的1848年算起,至今,贫困恐怕已经消灭了上万上亿的艺术天才。

  高更——再过一阵子,这些作品会取得疯狂的成功的……马提尼克岛的生活会很美好的……

  对话者——……这是受到艺术的蛊惑吧,为什么艺术总是只有憧憬,而没有现实呢,但愿没人响应魔鬼的号召。

  (实习编辑:魏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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