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先佑
天气不错。阳光很好,没有风,温暖,舒适。礼友蹲在铁路桥外的阳光地里,心情跟这天气一样好。他觉得,自己今天或许会碰上好运气。
他想起了家里的老婆和女儿。他想,老家如果有这样的天气,该有多好,才进冬月呢,昨天打电话回去,老婆就说家里见天刮着小北风,缸里泡豆子的水跟冰过一样,女儿冻得受不了了。挂电话时,礼友心里特不是滋味,从出生到现在,礼友就一直惯着女儿,没让她吃过什么苦,现在她却一天到晚要用那双娇嫩的小手跟冰水打交道,他觉得很有些对不住她。
其实也不是礼友狠心,让女儿在家里跟着老婆做豆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要不是这场说来就来的金融风暴,女儿还在深圳的工厂里做得好好的,他也不会来到这人地生疏的南方打工。女儿初中读完,成绩不怎么好,礼友让她读了个技校,今年毕业找工作时,他不惜血本给学校交了一千块钱的推荐费,女儿才有机会来到深圳一间工厂当工人,听女儿说,这间工厂是世界五百强企业,产品全部出口到国外,有三十多万员工呢,礼友当时就禁不住打了个啧啧,他想,乖乖,咱们一个县的人口全部加起来,拢共也才二十多万呢,这工厂该有多大啊,女儿进了这样的工厂,礼友才觉得放了心,村里有不少在广东的小工厂里打工的年轻人出了事,隔壁老旺头的大儿子前些年被机器轧掉了一根手指头,前街老张家小子在厂里染上了尘肺病,深圳一个香港人开的制衣厂发了场大火,把后村老钱家的闺女活生生给烧死了……一听到这样的事情,礼友心里就一阵阵发紧,他还听别人说,广东那边的工厂越大,条件越好,待遇越高,管理也越正规,很少发生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轮到自己的女儿也要出去打工时,他就一心想让她进一间大一些的厂。
谁知道呢,女儿七月份进厂,十月份就背着背包回家了,金融危机是什么东西,女儿不是很清楚,礼友更是一头雾水,他只是听女儿说,因为金融危机,外国佬不再大把大把地花钱了,跟中国的小老百姓一样过起了省吃俭用的日子,所以,女儿所在的那家工厂的产品卖不出去了,这样一来,工人没有事做,工厂就开始裁员了,而女儿就是第一批被裁掉的,裁员是怎么一回事,礼友其实也不怎么明白,按照他的理解,就是工厂不要女儿了,女儿说,不光是她所在的工厂在裁员,广东还有好多工厂也都破产倒闭了,没有破产或倒闭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所以一时半会儿很难在那边再找到工作,礼友这才明白为什么前一阵子村里的年轻人一个接一个地回来了,听女儿这么说,礼友叹了一口气,除了心疼交给学校的那一千块钱,他开始为儿子明年的工作问题担心。
儿子在武汉上大学,今年大四,一直是他的骄傲。在儿子上大学之前,礼友一直以为全国只有清华大学和北京大学这两所大学;等到儿子进了大学,礼友的眼界也跟着开阔了许多,比方说,现在礼友知道,中国除了清华和北大,武汉就还有武大,华科,华农,华师,湖大,地大……礼友跟村里人讲起这些大学时,简直如数家珍,听得别人一愣一愣的,儿子也真是争气,在学校每个学期都能拿到奖学金,周末和寒暑假还在外面做家教,上大学的前两年,除了学费,几乎没让礼友在他身上花什么钱,直到上了大三交上了女朋友,才张口向礼友要钱买了部手机,因为要陪女朋友,儿子就没有多少时间做家教,日常花销也一天天地大起来,在经济方面,礼友对儿子一直是有求必应,虽说自己和老婆在家里勤扒苦做省吃俭用,可他一点怨言都没有,就这么一个儿子,礼友不想让他受什么委屈;再说,跟村里其他上大学的年轻人相比,儿子已经够节约了。
前段时间,儿子打电话回来,吞吞吐吐地跟礼友说他打算买部笔记本电脑,可是钱不够,接电话时,礼友想起儿子上大二时就跟他提起过班上的同学大部分都买了电脑,礼友忽然觉得有些惭愧,他问儿子要多少钱,儿子说四千,礼友当时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家里的存折上总共就剩下两千块钱,要凑够这四千块钱,得去找人借,把钱给了儿子,往后的吃喝拉撒和人情往来就成了问题,并且女儿找工作说不定还需要一笔钱……然而,礼友仅仅是犹豫了一下,就对儿子说,那好,明天我就去邮局寄给你,过几天你去收发室查一下。
那时,女儿刚刚从深圳回来,女儿也很懂事,不愿在家里吃闲饭,每天自告奋勇早起晚睡帮着礼友夫妇磨豆腐,学了几天,女儿的一招一式竟然有些像模像样了,礼友在欣慰之余,开始盘算起来:家里多了一个劳力,收入却没有增加,不如自己去外面找点活干。那天他去张村收黄豆,听说有才要带人去广东惠州的工地做工,礼友找到有才,问他还要不要人,有才说要,礼友就说自己有恐高症,上不了楼,能不能去?有才说,咋不能去?工头是我老表,我跟他招呼一声,你不用上楼,只管在地上推推车打打杂就行了。
有才没有食言,给礼友安排了一个不用上楼的差事,工地的活路很辛苦,但每天有六七十块钱的收入,礼友还是干得很开心,他算了算,就这样干到过年,刨去生活费和车费,差不多能挣上五千多块钱,回家把女儿替下来,继续磨他的豆腐,不再让女儿跟着他们受罪,也可以还清给儿子买电脑欠下的那两千块钱,还可以置办些年货,再给老婆买身新衣服。礼友走了之后,家里的担子就撂在了老婆肩上,跟着礼友受苦受累这么多年,老婆身上一年到头也难得见到几尺新布,但她从来没有半句怨言,礼友看在眼里,心里一直过意不去,这次挣了钱,也该疼疼老婆了。
立下了这样的志向,礼友竟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气,每天在工地上撒着欢儿地干活,一点都不像是个五十好几的人,有才老表看在眼里,对他说,礼友啊,好好干,完工算账时我不会亏待你。礼友一听,劲头更足了。 [NextPage]
好景不长,才干了一个多月的样子,工地就停工了,听有才说,金融危机,老板手上没钱了,一没钱,这工程就建不下去,算账时,工头说老板的工程款没给完,大家都只能先发一半的工资,余下的要先打张欠条,等明年形势转好之后找老板要到了才能补下来。听他这么说,礼友心里一下子就凉了,其他的工人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也没有办法。眼看着离过年也不远了,很多人拿着算到的工钱回了老家,工头似乎还真的说话算话,在给了礼友一半工钱之后,又另外多给了他三百块钱,礼友怀揣着薄薄的一迭钞票,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想了又想,礼友决定先不回去了,他托有才给老婆捎回去一千五百块钱,自己只留了三百块在身上,他想,这么大一个惠州,难不成就找不到一份下苦力的差事?
就这样,礼友仍旧住在工地的工棚里,开始在陈江找起了工作,起先,他挨着跑工地,跑了几天,没找到工作,却让他意外地发现了一处自由劳务市场,这个劳务市场在镇郊的公路桥下,聚集着很多像他一样的民工,每天一大早就在这里等着雇主的光顾。这里什么样的工人都有,泥水工,装潢工,油漆工,搬运工,绿化工,清洁工,大部分都是三四十岁的汉子,还有一些等着做保姆的媳妇嫂子,除了磨豆腐,礼友没什么特长,所以他决定,不管什么样的活都接,干到腊月底再回家,至少要把给儿子买电脑的欠账还上,把给老婆买衣服的钱挣够,让女儿安安心心地过几天清闲日子。
劳务市场的成交过程很简单,雇主挑好人,谈好工钱,民工就可以跟着走了,不用交一分钱的中介费,找到了这样一个好地方,礼友当然不用再像过去那样无头苍蝇般地到处乱跑。从他所住的工棚到劳务市场有好几站路,坐公交车要花两块钱车费,礼友舍不得掏这两块钱,他每天早上天没亮就爬起来,步行赶到劳务市场,尽管这样,他仍然是每天来得最早的一个。
现在,礼友就蹲在公路桥外的阳光底下,眯缝着眼睛看太阳,时近中午,他还是没有什么收获,一是因为每天在这里找活的民工太多,而来挑人的雇主却不多;二来,在这些民工当中,礼友是面相最老的一个,虽说只有五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像有六十多岁,就因为这一点,很少有人对他有兴趣,他们的目光,总是在那些年轻力壮的民工堆里打转,礼友每天来得最早,走得最晚,他一直等到没有一个雇主来挑人了,才肯回到工棚。
不知道是因为天气还是别的什么,礼友今天对自己很有信心。虽然时候已经很不早了,但他总觉得今天一定会遇到贵人。一个可以给他一份工作的贵人,肚子饿得咕咕叫,礼友并没有起身去不远的包子铺买两个馒头的打算,他怕就在自己去买馒头的当儿错过了贵人,那样的话,可真够他后悔好几天的。
桥洞那边走过来一对小夫妇。他们走进桥洞,慢慢从那些民工当中穿过,拿眼睛在他们中间瞄了又瞄,女的不住地摇头,男的则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民工们开始都还以为他们是来找人干活的,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走近,指望着好运气能够降临到自己头上,谁知一路走过,这对夫妇一个人也没有挑上,有人说,嗨,一准是来这儿找人的,就没有人再管他们了,一堆人又聚在一起聊天甩扑克,礼友也觉得没什么戏,把目光从桥洞深处拽出来,继续眯着眼看太阳。
小夫妇失望了,正准备打道回府,却意外地发现了桥洞外面阳光地里的礼友,女的面露喜色,悄悄在丈夫的胳膊上掐了一下,小声说,找到了,找到了,那男的朝礼友瞅了瞅,看他像是在这里晒太阳的闲人,就试探着问道,是找工作的吗?
几天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雇主跟他搭话,礼友有些兴奋,急急忙忙地点头,生怕这份工作被他的迟钝弄飞了。
女的紧跟着用甜甜的普通话问道,那么,大叔……不,大爷,您愿意……,跳楼吗?
礼友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憋足了劲用家乡方言问了一句,你说什么?那男的觉出了女的唐突,赶紧说,大爷,是假跳,不是真跳,怎么说呢……就是装个样子,跟演戏差不多,挺轻松的。
礼友这才听明白了,所以他马上很有见地地问道,你们是拍电影的吗?
小夫妻两个都笑了,他们觉得眼前这个大爷委实有些可爱。男的又解释道,不是拍电影,是我们遇上不公平的事了,要拿假跳楼来讨个公道,就几个小时的事,我们付您一百块,您愿不愿意干呢大爷?
这一次,礼友才真的听明白了,明白之后他却觉得有些无奈,几个小时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挣到一百块钱,这样的好事儿哪里去找呢?可是,他有恐高症,害怕上楼,更别说跳楼了,这钱,自己怕是赚不到了,他轻轻叹了口气,对小夫妻俩摇了摇头。
女的看看男的,朝他眨眨眼,男的心领神会,继续说,大爷,您是嫌钱少?这样吧,我先给您一百,等完事了再给您一百,也就是一共两百块,您看怎样?
礼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两百块?捡钱都没这么容易呀,要是放在家里,他不知道要卖上多少豆腐才能赚到这么多钱,要是每天都能挣上这么多钱,他就可以早点回家了,早点吃上家里的热菜热饭,他有些动心了,但还是有些害怕。他永远忘不了,小时候第一次爬树,他才爬了一半,坐到树丫上向下看时,脑袋却一下子轰地晕了过去,立马从树上掉了下来,幸好爬得不高,摔得不重,但从此以后,礼友再也不敢登高了,连屋顶漏雨也要请人帮忙整修。 [NextPage]
不远处,那些还没有找到活干的民工已经弄明白了这边是怎么回事,所以,就在礼友犹豫着的时候,有好几个民工呼啦啦地围到了这对小夫妻的身边,有人说,他不干,我干!有人说,给我一百块就行了!还有人说,我只要八十块!但是看样子,小夫妇一点儿也没有动心,他们只是盯着礼友。
礼友抬起头,瞅了瞅眼前的这对小夫妻,他们的样子虽然不像很有钱,但看上去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跟着他们去,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礼友想象着两张粉红色的百元大钞,深深地吸了口气,点点头说,好,我去。
其实,这对小夫妻之前也是农村人,他们十年前从老家来到惠州打工,勤扒苦做,节衣缩食,三年前,终于在惠州陈江的翠芳苑买了套七十平米的房子,当初买房子时,他们看中的是这个楼盘的价钱比其他楼盘便宜,开发商还允诺一入住就可以拿到房产证,谁知道,房子都住了两年,小夫妇都还没看到房产证长的是啥模样,一打听,整个翠芳苑的业主都没有拿到房产证,业主们不愿意了,有人出面组织代表与开发商谈判,开发商一拖再拖,一点也没有解决问题的诚意,业主们没有办法,又集体向镇政府上血书,到政府大院静坐,镇政府派了一个副镇长和房管所的所长跟他们谈,答应半年后解决房产证的问题,半年过去了,房产证的事情还是没有着落,业主们愤怒了,他们决定把事情闹大,在一次业主大会上,有人提议,这一次要由每户人家出一个人头,上演一场跳楼秀,为了给政府施加压力,每户派去参加跳楼的这个人必须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里没有老人的,要想办法去亲戚朋友家“借”一个,实在不行,雇也要雇一个,总之,要惊动媒体,报道越多越好,影响越大越好。
这个提议在业主大会上获得通过,小夫妇犯愁了,丈夫的父母已过世多年,妻子老家倒还有一个老母亲,前两年中风了,两人在惠州没什么亲戚,朋友也不多,合计来合计去,只能去劳务市场租一个临时家属了,他们在劳务市场里看来看去,只有礼友看上去年纪大一些,这项跳楼的工作,当然也就非他莫属了。
这些,都是礼友在小饭馆里吃饭时听小夫妻讲的,要说这对小夫妻真还都是好心人,他们得知礼友还没吃午饭,立即主动请礼友上了一次馆子,给他点了两个菜,一个回锅肉一个红烧茄子,自从工地停工后,礼友就没有尝过荤腥了,每顿都是包子馒头加咸菜,看着眼前的这一荤一素,礼友狼吞虎咽起来。
现在,礼友已经吃完了饭,跟着夫妻俩来到镇政府门前的广场,广场上聚集了一大群人,人群中间是一帮老头老太,他们打着一道红布横幅,上面写着“还我公平,还我房产证”,小夫妻去跟一个头头模样的人说了几句什么,又转过身对礼友说,大爷,这些老人都是我们业主的家属,你现在就去跟他们一起,待会儿到邻街的工地上去假跳楼,你放心,我们都会在后面跟着,等你从楼上下来时,我们再给你钱。
礼友犹豫着,加入了业主家属的队伍,这时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那两个打着横幅的老头开始带着一帮老人朝前走,后面跟了黑鸦鸦一群看热闹的人,经过镇政府大门口,再转过一道街,是一座还没有完工的工地,楼不高,只有六层,礼友跟在那些老头老太的后面,慢慢地上了楼。
楼顶的天台一片凌乱,零零散散的建筑材料堆了一地,老头老太们歇了口气,为首的那两个老头就安排大家向着天台靠马路的那一边集合,老头老太们绕过脚下的砖瓦和泥水,慢慢地靠在一起。
天台上围着栏杆,但是看上去毛毛糙糙,有一段还没有安装好,给天台留出了一个豁口,那帮老头老太挤成一堆,隔着栏杆还有一米多远的距离,礼友磨蹭着,慢慢走到离他们还有几步远的地方。他不敢再往前靠,心里咚咚直跳,楼下的马路现在一定被堵得死死的,因为礼友听到下面的汽车一直在不停地按着喇叭,除了汽车喇叭声,还有那些看热闹的人们的起哄惊呼声,嘈嘈杂杂的,让礼友听得有些心惊胆战,马路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礼友其实并不能看到,因为隔得远,他只能看到马路对面的那幢楼房,下午的阳光依旧很好,阳光射到那栋房子的玻璃幕墙上,又把耀眼的光芒反射回礼友的眼睛里,刺得礼友再不敢多看,礼友知道,那对小夫妻一定正在楼下的马路上看着他们,仔细想想,这对小夫妻也不容易。背井离乡地在别人的地盘上住着,心里本来就不牢靠,还拿不到房产证,这事儿搁谁身上,谁能不窝心呢,想到这里,礼友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小夫妻给他的那张百元大钞,心里竟慢慢地爬上来一些不安。
不安归不安,礼友还是盼望着这次的跳楼行动能够尽早结束,楼下的嘈杂声越来越大,警察好像也来了,因为礼友听到了警笛声,似乎还有警察用高音喇叭在对着楼上喊话,那个领头的老头明显地变得亢奋起来,他招呼大家再朝前靠一步,好让马路上的人都能看到,那帮老头老太们朝前挪了一小步,又停了下来,礼友不得不也跟着往前挪了一步,那老头还是不满意,大声喊道,下面有记者在照相,大家再往前挪一点点,一字排开,不要挤在一堆,啊?
老头老太们散开来,又朝着栏杆走近了一点点,慢慢站成一条直线,礼友犹豫着,慢腾腾地走在最后的位置,离栏杆还有一米多远,这样,老头组织成的那条直线到了尾巴上就成了曲线,礼友就在线的尽头拉着这根线朝里拐弯,那老头很不高兴,远远地朝着礼友喝道,喂,最后的那个老头,谁家的呢?你还想不想要房产证了? [NextPage]
听那老头这么说,礼友很有些不好意思,他害怕再朝前走,但更害怕因为自己少走了这么一两步就让楼下那对雇他的小夫妇拿不到房产证,他定下神来,努力给自己壮了壮胆,然后闭上眼睛,小心地试探着朝前走了一步,又走了一步,当他走完第二步的时候,已经靠上了栏杆,在挨上栏杆的那一刹那,他准备朝后缩回身子。
但是已经晚了。
礼友面前的这截栏杆,已经接近天台的豁口,礼友不知道,它只是被虚虚地焊在了另外的一段栏杆上,当礼友靠上去的时候,这截栏杆轻轻颤抖了一下,接着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喀嚓声。然后,它非常轻快地脱离了它的兄弟姐妹,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向着楼下的马路飞去,当然,与它一起飞翔着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礼友, 礼友飞翔在半空中,像是一只巨大的蝴蝶,一只巨大的,黑色的蝴蝶。
马路上,响起了一片尖叫。
(编辑:郭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