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3pinky
采访者:3pinky
受访者:德尼·科泰
加拿大电影《他们看见一头熊》2月8日在第63届柏林电影节的亮相不能说惊人,但肯定是有点让人无所适从的,它表面上是一部关于两个女同性恋的故事,但没有任何情节是以常理或逻辑展开,也不甘心在一种类型片里走到头,它看到金熊的机会很模糊,观众也没在影片里看到熊,这是一个自信能发明新的电影语言的导演在认真玩着的游戏,如果把这个没头没脑的名字误以为童话,导演德尼·科泰就高兴极了:“电影不是娱乐我的工具,我只想找到我自己玩电影的方法,电影有一百多年历史了,你能玩出什么新招呢?……这个过程就像做游戏,别把看电影想得太严肃了。”
记者:第一次看到这个片名,我还以为是个儿童片!
德尼·科泰:这就对了!这是对我的表扬!(可是熊代表什么?)我不大喜欢那种玩符号、隐喻的电影、也不喜欢在拍摄前就预设什么符号、隐喻,事情反而因此变得固步自封。“熊”就是一个名字,“他们看见一头熊”听起来就像个很幼稚的片子、动画片什么的,你不知道小薇和小芙是男的女的、是猫是狗,熊又是什么,好奇心都浓缩在片名里,等到你看完片子会发现好像乱七八糟、找不到故事的方向,要熊没熊,可说没熊,结尾又有个捕兽夹,哈哈。
记者:里面的人都像身处毫不相干的空间,行为荒诞,有种寓言童话的感觉。
德尼·科泰:我拍的片子越多、年纪越大、就越来越不喜欢现实题材的电影,我说的是那种为了显得现实而现实主义的电影,我这部电影可不是打算告诉观众两个女同性恋出狱后如何在社会上展开新生活的,有的情节甚至不可能在现实里发生,不是说很奇幻,只是生活里碰不到。我就是想和现实保持一点疏离感,如果你觉得它像个童话,我很欣赏这种说法,结尾虽然很暴力但我也并不追求纯粹的残酷血腥,反倒希望它是带着一点纠结、浪漫、悲情色彩。我既不想拍个纯粹的恶女电影,不要爱情电影,也不要冒险电影,有人跟我说他看不明白,他一会儿觉得自己看到了爱情,然后砰的一下变成了逃亡历险,有人喜欢划单一的类型但抱歉,我更喜欢杂交出来的高级物种。喜欢不喜欢悉随君便,我对怎么拿电影讲故事的方法更感兴趣。我在考虑拍电影的方法,那你能用另一种角度来看电影吗?这个过程像下棋一样,内容本身不重要,而是观众在期待什么。
记者:你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是否也会问自己这些问题?怎么判断下一步该下哪步怪棋?
德尼·科泰:我只从观众的角度出发,像我上一部电影,Bestiaire,它什么都没有,就一堆动物,情节是在观众脑中,你看到什么那些动物就是什么。我曾经也是一个影评人,电影不是娱乐我的工具,我只想找到我自己玩电影的方法,电影有一百多年历史了,你能玩出什么新招呢?用虚构的方式拍纪录片、用正剧拍恐怖片,但怎么玩都要讲逻辑、节奏、演员表演到位、信息传达明确,最好加点幽默,等等等等。我只想创新,也不知道这道菜做得好不好吃,可能有人当看了场怪咖秀吧!昨天放映的情况来看好像还过得去。
记者:你的人物都很焦躁,每个人之间都是互相依赖又互相伤害。
德尼·科泰:都来自我热爱的法斯宾德,人和人的感情都是粗暴的,像《狐及其友》,我爱你,更爱你的钱。芙罗伦丝就是那种老女人,她就是爱、安全感、庇护所。也许我是有受他的影响吧。[NextPage]
记者:配乐为什么要用各种鼓点?
德尼·科泰:音乐当然在传达一些东西,就像希区柯克的电影,反派出现时音乐的转变会提醒你他可能还会再来,你得到了暗示、就抱着这种期待等待他光临。我喜欢这种吊胃口的感觉。你听到我电影里的鼓点也会疑惑,肯定会发生点什么吧,我在勾起你的好奇心,你被推上了分岔口。但有一点是我得很小心,不能太耍小聪明,要保持对观众谦逊的姿态,留下一下线索,虽然不该这么说,但我觉得这个过程就像玩游戏,别把看电影想得太严肃了。片子结尾的音乐和前面的风格完全不同,感觉就像戳穿了泡沫,跟观众说,嘿,游戏结束了,我们回家吧。
记者:你怎么组织起主演的阵容,说服她们演这部并不好懂的电影?
德尼·科泰:最后复仇的姑娘是在剧场工作的,我跟她说,你真的想演个特别操蛋的姑娘吗?她说没问题,我说你的角色就是一个愚蠢的园丁,最后用捕兽夹杀了两个人,她就咯咯咯地笑。你不是加拿大人可能不了解这些演员的背景,其中一个女主角其实在当地是非常著名的舞台剧演员,演过好多很蠢的喜剧,是一个跟独立电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的人,所以昨天有文章写“她为什么要演这种片子”。就是这些不一样的力量汇聚到这部电影里,看起来不合理,但结果好像也不太扯。
记者:挺意外加拿大还有这么猛烈的电影。
德尼·科泰:说加拿大得看是英语加拿大还是法语加拿大。前者以无聊著称,后者则不然。所以加拿大也有作品非常黑暗、扭曲的电影人,但这样的人在英语区一个都找不到,起码25年里找不出一个。但我们魁北克人不一样,我们的身份很奇怪,既不是英国人,也不是欧洲人,很微妙,我们有点幽默、玩世不恭,也有阴暗面,所以才会有我、或者哈维尔·杜兰这样的法裔加拿大导演。
记者:作为一个前影评人,会避讳看别人写给自己的影评吗?
德尼·科泰:基本所有的主流媒体影评我都会找来看,有的评论让我觉得挺恼火的,有一家居然说这是一部女权主义电影!我最受不了这个,我根本没兴趣拍女性主义!我就是想玩点新东西,比如让观众被这两个角色感动、等他们产生感情后在结尾杀死她们,这是我早就想好的。原来我还想直接叫这个片子《小薇和小芙最后都死了》,我知道有个美国的短片也叫差不多的名字,后来制片人觉得这样不好才换了。
记者:你把拍电影比作游戏,但这个游戏会成了某种困扰吗?你是否自己也会弄不清下一部该怎么办,为了吓大家一跳而不得不特立独行?
德尼·科泰:我想一直挑战自己,这部还好,我第一部电影我自己能毫不疲倦地看上几百遍,就像个野兽一直在被逗弄、驯化。我想驯化看电影的人。我下一部片子也是一部小片,就三个演员。这一部有三十个演员,没有一个拍过电影,在现场跟他们根本聊不了电影,他们的话题永远是带孩子、挣钱、买新车、买大房子,我觉得很孤立,所以下一部电影我要好好报这次的仇。我就是不愿独孤一味,有的导演一直在拍同一种电影,也许都是佳片,但没区别,我不想只按一个菜谱做饭。
(编辑:么春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