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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走走对话导演盛志民

2013-01-05 11:01:37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

   

作者:黄小河

    采访者:走走

    受访者:盛志民

  在上周日《再见,乌托邦》的90分钟放映之后,导演盛志民与上海青年女作家走走围绕电影展开了一场对话。

  走走认为,这部片子中所反映的那批摇滚人,在愤怒之后没有人文意义上的思考。而盛志民认为,他拍这个片,看重的是变化,并没有拍原因。盛志民说,“魔岩三杰”时代的摇滚人其实生活优越,他们的愤怒其实是在“有优越感地撒娇”,而到后来,许多摇滚人是“被忽悠的一批”,是“更惨烈”的“纯吊丝”。

  关于理想主义

  走走:你是怎么理解理想主义的?我认为《再见,乌托邦》只能是再见一代人的“青春期”。理想主义有政治含义,也有艺术含义,在小说当中,我们不需要余华那种正面强攻,我们只需要隐喻。窦唯是片子里真正缺席的那个人,他是坚持理想主义的。但是崔健在访谈里,他刚刚开始意识到,今天的中国人已经不需要直指人心。我觉得何勇、张楚包括小畅这一群人,他们没有理想主义,他们也不知道这个词代表什么。

  盛志民:对于理想主义,我想先说明的是,我们这一拨人比后来的“80后”“90后”幸运,因为我们赶上了整个国家进程当中一个特殊的时期。那时候,人是自由奔放的,是有实现自我价值可能性的时期。

  今天在座的人,我想都希望在生命当中会有那么一个阶段,那样一个可能性,仅就我个人的感受,这段经历是有价值的,至少在其中我体会到了力量。你说理想主义怎么限定它,我是打引号的。你说的不对,崔健不是刚刚意识到,他一直意识到他的位置。他曾经在访谈中说了一句话,我没有剪进去,他说:“我在这个位置会接受到更多的力量,在我身上的利用,我会更难控制我的态度。”所以,“真唱运动”时,他并不是简单说“真唱”这个事情,是绕了一个弯子说他真正想说的话。

  小窦(窦唯)可能是在那个阶段之后,才意识到他要的是什么,此时此刻,他可能还在一个自我的世界当中。对于张楚和何勇,我不同意你说的他们已经放弃了,他们没有放弃,他们还在想办法做。

  前两天,张楚把他的《孤独的人是可耻的》重新编曲,做了一个欢快版的贴在微博上,我还和他交流过。我说,你这个不错啊,他跟我说,“对啊,这就是生活,我原来那个不对!”

  何勇的问题很明显——写不出歌词,他的音乐部分都完成了。是不是认为那个时代是最好,你可以重新问问他们,我觉得他们也不会那么认为了。[NextPage]

  关于青春期

  走走:我有很多朋友是上世纪80年代之后的这批人,我自己感觉他们就好像经历过“文革”的人一样,都活在自己的时代里,他们没有跟着这个时代往前走,没有意识到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所以我一直很怀疑。

  我定义那一段激情仍然是“青春期”的,因为他们经历了那个时代,突然之间全民失声,有些东西是粉身碎骨的,是以死亡作为代价的。那个时候,他们不能说什么,所以,他们有了愤怒,他们把愤怒表现出来。但是愤怒之后,他们没有思考。到今天,最近我们在民谣节上看到何勇,他说了一句话:“我就是金字塔的塔尖,你们都被踩在我脚底下。”可以说,这一批摇滚人有他们的本能,和那个时代碰撞出来的偶然性。但他们自身,对经历过的一切没有反思,也没有真正从人文意义上去思考这些问题。你这部片子比较宽容,这些角度你都没有切入,你没有很尖锐地去问他们这些问题。

  盛志民:对,首先他们是我的朋友(笑)。我和他们太熟了,何勇和张楚,他们个人身上存在着你说的这个问题。当他们二十几岁的时候,被抛到一个位置的时候,我能感受他们跌下去的那种不适和生活对他们的影响,是不是真的对这个世界有思考,我觉得,真的没必要逼问他们。

  走走:为什么不逼问?

  盛志民:因为我知道他们没有思考。

  走走:从2000年开始,上海有一些地下乐队一直在演出,我们都是受这些摇滚人的影响的,但这种影响是什么?我认为不是理想主义,而是让你认识到这个社会有很多不公平,把那些被忽视的东西用尖锐的方式唱出来。我也曾跟着乐队走了很多地方,周末的时候我会坐火车去北京五道口看演出,看一帮人在后面烧军大衣,然后星期天晚上再回上海,第二天接着上班。但是后来我发现,这些人都是生存状态,你不能把他们抬得太高,他们就是活着。片子里张楚说到一个问题,就是签约的问题,签约的为什么都是词曲作者,是因为所有的乐手都可以被替代,没有任何的独创性。

  盛志民:对,但是你的阶段和我的阶段其实是两个阶段。我们那一拨人用一个词来说是“有优越感地撒娇”。这些人当时的生活是很优越的,现在来看就是“哭穷”。当时在八几年,买一个几千块的琴和音响,有一个鼓可以排练,这种生活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拥有的,那时候只有在专业的院团里才有机会,所以说其实是很优越的。那时候真是相对平等,大家都没钱,但是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钱,可以胡吃海喝。这拨人会觉得找到了一个新的生活方式,我们比别人牛逼,某种程度上讲是代表新的生产力。等到你看五道口的这个时候,我认为那是纯“吊丝”,被忽悠的一批人,他们才是更惨烈的一拨。

  关于创作低谷

  走走:你说的这个点对于这个纪录片才是成立的,何勇张楚这拨人被认为是被这个社会低估了,其实他们有话语权,但是他们没有利用好这个话语权。而相对于小畅这个角色做一个对比,这个片子会更有深度。

  盛志民:片子里Landy(张培仁)谈到他听到《一块红布》时会抱着柱子痛哭,说明那10年,这个创造力是一定存在的,是可贵的、打动人心的、值得尊重的。就像张有待(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最具影响力的中国DJ之一)说的,这些是纯天然的,没有其他东西。Landy想用商业的模式影响这个进程,同时他也改变了这个进程。但最后他回来都不敢见大伙,因为他没钱了。当时滚石资金链断裂,但是这拨人想要更多的钱,Landy确实拿不出来。而这拨人的心理状态是,我们已经征服了香港红磡,又在南京轰轰烈烈地大办了一场,大家都认为马上可以像国外的摇滚明星一样,开着大篷车,美女如云环绕,灿烂的摇滚生活开始了,但是没想到戛然而止。

  走走:你拍完这个片子,觉得把自己梳理清楚了吗?

  盛志民:不清楚,就像Landy说的,所谓资本、市场的作用影响到这个时代的进程的时候,它改变了很多人,很多样态和方式,甚至影响了整个文化的进程,所以你看到张楚、何勇包括小畅最后说的那些话,都是改变。我拍这个片子着重还是拍变化,我没有拍原因。2008年正好是北京奥运会,不管是电影还是音乐,整个艺术创作都是低谷的状态,我觉得现在可能也还没有走出这个低谷。

  走走:还有可能走出这个状态吗?

  盛志民:不知道,我期待一个新的文艺复兴。

  走走:其实我认为我们的孩子也还是会去听“枪炮与玫瑰”的,因为某些东西在青春期是会产生共鸣的。在国外,摇滚范围很大,在中国却很浅,就是一种愤怒的情绪发泄而已。还没有像枪炮与玫瑰那样政治与美是结合在一起的。我觉得,经历过青春期的人都会被感染,就和人在年轻的时候都会做蠢事是一个道理。但是也就像你说的,所有的音乐,哪怕是网络上的口水歌,农民工拿手机放音乐听歌,或者是在夜晚的街头,农民工情侣两个人一起听一首歌,不管这首歌是什么,它都是温暖的,打动人心的。

  (编辑:么春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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