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超新约全书》
在没有达内兄弟的日子里，人们不经意间忘了比利时电影，所幸，还有个“贪玩”的导演雅克·范·多梅尔，一直在捣鼓自己的“儿童世界”。六年不见踪影的多梅尔，这回拿出的《超新约全书》再度惊艳，虽然没能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也无愧于2015年“最好看”的比利时电影。这部《超新约全书》以10项提名领跑马格利特奖，最佳影片、导演、剧本……多梅尔没有辜负影迷的期待，他对上帝和圣经的调侃，对人性脆弱的关怀，以及对女权主义的歌颂，感染了单调的成人的世界。
一年一度的马格利特奖定位为比利时影坛的最高荣誉，堪比美国的奥斯卡，法国的凯撒奖。可由于创立时间不长，又与文化、语言相近的法国毗邻，马格利特奖整体上被邻居的光芒所掩盖。即便是拥有达内兄弟、雅克·范·多梅尔等众多优秀导演，贝诺特·波尔沃尔德、友兰达·梦露、弗朗索瓦·达密安等杰出演员，也难掩比利时电影人纷纷“南下”的现状。每年颁发的奥斯卡、凯撒奖世人关注， 马格利特奖却少有人知，比利时电影人在法国和欧洲混得风生水起，也从侧面说明了本土影坛的狭小格局。
多梅尔一直是马格利特奖的推动者，并担任了首届评委会的主席，以“雷内·马格利特”来命名学院奖。他与这位比利时超现实主义大师也真是心有戚戚：二人的“奇幻”口味颇为相近，影片中那些脱离本体的义肢，突兀的构图和隐喻，荒诞又不失诗意的幽默感，不正是从马格利特的画作中走出来的吗？
多梅尔这回把解构的触手伸向了西方文化与信仰的源头，把上帝拉下神坛，把凡人封为门徒，引导人类自我救赎，企图再撰写一部“超新约”的圣经。如此胆大妄为的创意，或许就是他倒在奥斯卡“9进5”的最后一轮，拦在戛纳主竞赛之外的“原罪”。不过多梅尔不在乎，这位洒脱的比利时导演有钱时拍长片，没钱了就拍广告，即便无法走上戛纳的红毯，也可以在作品中使用圣-桑的《水族馆》（戛纳电影节官方主题曲），让自己玩到High。
《超新约全书》中最大的“渎神”就在于对上帝的颠覆，波尔沃尔德沿袭了他在喜剧中的一贯塑造：强势、粗鲁、充满攻击性的喋喋不休，从嗓音上就让人厌恶，他也早已凭借此类形象奠定了在法国（语）影坛上的地位。而这部影片可以说照搬了波尔沃尔德以往作品中的糟糕人品——典型的“直男癌”父亲，动辄训斥妻子，家暴女儿，与那些酒鬼烂人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他有一份很特别的职业：上帝。
这个恶趣味的上帝利用自己的旧电脑来“玩弄”人类，立下“面包总是涂奶油一面掉在地上”、“旁边的排队总比自己快”等法则，从凡人的恼怒中获得乐趣，通过命运的不可知、不可控来树立权威。而当他从神坛跌落人间之后，却只能遭受排斥和欺负，最后还被“死忠粉”（神父）送去做苦力。这样的设定其实是所有“家长制”的缩影，外强中干的男主人只会在家欺负妻女，真把他们扔到社会上，反而一事无成，甚至连那点可怜的“神迹”都不再拥有，崇拜、敬畏瞬间就土崩瓦解。儿子耶稣，女儿伊娅的下凡，是为了反抗父权的淫威，整个世界在家庭式的关爱中弥合，也不再需要神的指示。在《超新约全书》的预言过程中，心思单纯的女性，才是人类的福音，友兰达·梦露还是她在《花落花开》、《天使爱美丽》中的那个模样，却因为身为上帝的配偶，同样的家务劳动，一不小心就定义了世界的“终极和谐”。这就是多梅尔的家庭观和世界观，带着孩子式的纯真和透明，期盼每一份关爱，寻求最原始的理解，改造每一种困境。
多梅尔天马行空的灵感，来自于多年拍广告的经验，以及无处不在的“迷影”情怀。如果说斧头砍门（模仿《闪灵》？）还只是情节需要的话，那凯瑟琳·德纳芙爱上大猩猩，则像是对《白日美人》、《金刚》和《马克思，我的爱》的三重致敬。此外，像《超市夜未眠》、《美国美人》、《亚当斯一家》……也都被他“挪”过来，至于伊娅逃出家中的通道，与其说是借鉴《鬼妈妈》，还不如说是多梅尔别具寓意的设计：上帝的“天堂”不过是布鲁塞尔的廉价公寓，要下凡只能通过特殊的时空隧道，上帝从洗衣机中湿淋淋爬出的一幕，就很像是“产道口”刚破羊水的胎儿，“头朝下”降临人世。这就是多梅尔式的分娩过程，和多梅尔式的亚当、夏娃一样，重写了对世界的认知。
伊娅在人间寻找六位门徒的过程，也像是类型片的推演——爱情片、黑帮片、色情片、儿童片……还都配上了恰当的音乐，从亨德尔到舒伯特，见证他们共同的属性——孤独。这份埋藏多年的孤独感，又因为伊娅的任性而面临巨变，这让影片最关键的任务具有了社会学意义。假如每个人都能提前得知自己的死期，那就造成了另一种“末日恐慌”，一种完全不受约束的“绝对自由”。既然没几天活头了，那就在极度绝望之际，去放纵自己，追求欲望的狂欢，哪怕违反社会法则也无所谓，因为他的世界马上就要崩溃了。所以迷恋杀戮的男人开了枪，想当女孩的男孩穿上了裙子，热爱自然的人去了远方，追求性爱的人找到真爱。总之，一旦命运的电影被“剧透”了，没了神秘感，那这个世界也就不再虚伪了。
然而，多梅尔没有让《超新约全书》像那些灾难片一样陷入世界的混乱，而是给了荒诞一个乐观的终点，孤独的人因为顺应内心，反而求得其所，倒是以为还有几十年好活的人，最后会把自己作死。说到底，《超新约全书》是一本“儿童的圣经”，父亲和他的条条框框是缺席的，伊娅和母亲的搭档足以让这个世界美好，再多的烦恼也无妨，睡一觉醒来，眼前就是五彩的天空。
（编辑：纪晨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