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喜欢电影《喜福会》,所以对该片导演王颖的新作《雪花密扇》充满了期待。似乎因循了希望大失望就更大的规律,观影之后,才发现这一部文艺味十足的电影,并没有面向大众的姿态,尤其是向男性观众,似乎是彻底关上了大门。影片所具有的文艺腔我并不反感,只是不能接受影片如此沉闷的情节以及对观赏性的漠视。影片把镜头瞄向了中国的民俗以及似是而非、“博大精深”的“女同性恋”文化,欢天喜地的应该是那些西方电影观众而非中国观众;同时影片的叙事结构,非常牵强地营造出古今两个时空,企图形成关于对中国“老同”、“女书”传统文化穿越时空的比较;再其次,就是戏里戏外主创们对“女同性恋”文化的暧昧表达,话题有了,但影片的质量却大打折扣。
影片中出现了封建社会妇女“缠足”、湖南江永特有的“女书”以及“老同”文化。“缠足”不是很陌生,“女书”和“老同”文化则算得上弥补了国内空白。与本片导演热衷于对“女书”和“老同”文化的精细展现相比,该片的观赏性几乎可以等同于零,这也许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影片的出发点就是把“女书”、“老同”和“缠脚”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符号,拿去满足西方观众的猎奇心态以及对中国传统社会中女性之间友谊的暧昧想象。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这部电影即使拍得多么的无趣和沉闷,仍然不会失败,因为它本身就具有了“国际视野”,宝贵的民俗影像资料为西方观众提供了一个他者观看的窗口。
这部影片中精打细算之处在于模糊地处理雪花(全智贤饰演)和百合(李冰冰饰演)的“老同”关系,始终没有直接的台词或是激烈的戏剧冲突给予点破,徘徊在似是而非的状态,也许这是影片制作时出于能勾起观众话题的考虑。依我看,这种关系大抵像“精神伴侣”,在事实上看似存在于同性之间的友谊,实则已经超越了底线,在古代版本的故事里,百合强烈要求雪花抛夫弃子跟她走的情节,就很清晰地传达出这种信息。
我相信古代女性中有过“老同”这种姐妹的情谊,但我相当反感的是编导在影片中呈现出的“老同”等同于“女同性恋”的影像表达(最为奇怪的是,无论是王颖,还是李冰冰都否认这是一部“女同性恋”电影)。在百合无数个特写镜头中,观众分明能真切感受到她对雪花的深情厚谊已经超越了姐妹情。当百合出嫁时,雪花那欲说还休、无可奈何的表情;当雪花和百合断绝“老同”关系后,两人再次重逢时,百合眼里的怨恨;尤其是百合去雪花家做客,夜里偷窥雪花与老公(姜武饰演)云雨的场景,百合用手指拨弄自己的身体,这些颇具象征意义的画面,已经说明了问题,但影片却很固执地踯躅在姐妹情谊的“老同”与“女同性恋”关系中,考验着观众的想象力。模糊概念,没有清晰无误的表达,这就会严重影响着观众的观影心理。
如果说在古代社会里由“老同”发展成“女同性恋”的说法成立的话,那么在现代版本里,就不太可能直接生成相同的结果。现代社会是否存在“女同性恋”的话题没必要在这里探讨,影片的问题在于在现代故事中植入“老同”概念的牵强附会。古今两个版本并没有能够形成关于“老同”互为文本比照的基础。一方面女性之间传情达意的“女书”在现代版本中找不到存在的理由,另一方面,在现代社会较为宽松的环境下,同样找不到女人之间因交流困难而存在的合理障碍。换句话说,根本就没有存在“老同”和“女书”的土壤,编导又何苦要执着于古今对比的条条框框呢?
我不知道一个韩国移居到中国来的女孩索菲亚(全智贤饰演)和尼娜(李冰冰饰演),怎么可能会像雪花和百合那样达到“老同”的交往境界。就确立她和尼娜 “老同”关系而言,也只是出于其对中国文化的好奇而已,或者说是喜欢尼娜。所以与古代版本对比,现代版本中的“老同”文化从何说起呢?如果非要牵扯到一起,那就不得不又把“女同性恋”这几个字拉到一起(要知道,王颖和李冰冰对此的态度)。尼娜和索菲亚身着校服疯闹的场景,显然是何超仪《蝴蝶》中两个中学女孩相互爱慕画面的文本移植,所不同的是,在那部电影里有直接的身体接触的描写,而本片则保持了沉默。面对影片本身内容关于“女同性恋”问题的明确传达和影片主创们对这一问题的极力否认,我只能认为这是影片营销的一个手段。在是与不是中产生话题,提供给广大观众无限的想象。问题是,导演王颖不应该这样保持暧昧的态度,生硬地对“老同”文化进行古今的并置对照,并且不顾影片的观赏性,忽略观众的观影感受,影片的这种矛盾之处能在结尾处的那一幕找到最生动的诠释:李冰冰和全智贤身着古装,背景是现代化的大都市上海。这个画面要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根本就没必要再去探讨画面是不是在拿传统与现代之间的文化差异进行比较,因为这幅画面本身就不协调,是这部电影全貌的一个高度概括:毫无美感,生硬拼凑。
编导对古代版本比较看重,完整地再现了雪花和百合因“老同”结缘,相识一生的经过,其实这才是该片的重点。但因为要插入一个现代版本,结果弄得在古代版本中有关瘟疫、战乱等环节交代不详,似乎只是在凑数,只是用平面的事件展示来突出雪花、百合两人生命历程的丰富性而已,并没有因事件而推动两人“老同”关系深化的意义,这就使得事件只是在堆砌而无观赏性可言。
比较而言,现代版本中的叙事要弱了许多,其中大部分的时候索菲亚都是缺席的,这也能间接证明该片在古今叙事结构上的问题所在。如果不是在澡堂里索菲亚父亲祭台上出现那把密扇,这个现代故事压根儿就跟过去没什么联系。
(实习编辑:杨丹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