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友文
赵志飞和应泽民合著的《谍战澳门》可以划归侦探文学之列，也可看作历史小说。既可以当作一部爱情戏来品鉴，也可当作一部爱国主义题材的小说来阅读，也就是说有许多看点。此作以二次世界大战为背景，重点围绕寻找九龙半岛地下秘密油库坐标图为线索，讲述了以岳剑忠为核心的我方游击队、日本“华务课”特务与澳门各路黑帮的殊死较量，上演了一幕幕曲折精彩的动人故事，塑造了一批政治上可靠、集智勇双全于一身的优秀爱国儿女。其中，尤以岳剑忠这一人物形象最为突出。他名义上是以私家侦探身份穿梭于澳门，实际上肩负着中共情报侦查人员的使命，兼具谍报员、侦察员的双重素质。在锲而不舍地追踪坐标图的途中，他充分发挥侦查艺术，让一个个疑案水落石出，令澳门警方刮目相看。其间好几次他都能绝处逢生，逢凶化吉，从侧面写出他英勇顽强、身手敏捷、敢于牺牲、无私奉献等宝贵品质。
金圣叹曾指出《水浒》是“因文生事”，重在虚构。《谍战澳门》这部长篇小说是作者们在中央档案馆查阅有关警察史资料时，“意外看到了东江纵队曾生司令员将美军飞虎队陈纳德将军要求进行抗日情报合作一事给延安党中央的请示急电”①而引发的创作灵感。因此，我们读者不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探究文本事实的有无上，而忘记了对作品本身的欣赏。不问“实事”，只“学其妙文”，这是金圣叹对读者的告诫和期望。就拿作品中岳剑忠这个神探来说，历史上是否有其人并不重要，重要是追问这个侦探形象为何让我们读者过目不忘，才是笔者言说的中心。
岳剑忠毕业于中央政法大学侦查系，可是战乱粉碎了他研究中国刑事侦查学的梦想。当祖国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置性命于不顾，冲破层层封锁，与搭档童娟从内地前往澳门追寻坐标图的下落，将所学的知识运用于实践，报效祖国。他与童娟志趣相投，俨然以兄妹相称。这对立志报国的热血青年男女在血雨腥风的环境下，完全可以像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中范柳原和白流苏那样，在乱世中忘却外面的世界，独居一隅，纵情享乐，卿卿我我，演绎一场缠绵悱恻而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其实，早在１９２８～１９３０年之间，文坛上曾经盛行“革命加恋爱”的小说模式。作家们如果如此运作，以机械复制为能事，满足于跟在市场后面，赚取诸多读者的廉价眼泪，以提高文学的ＧＤＰ为主要旨归，就只能在克隆或模仿中兜圈子，离现实越来越远，离普通群众的生活越来越远，文学的精神也就会更多地流失。
潜心研究警史的赵志飞和应泽民没有走世俗化的路子，而是另辟蹊径，将这对地下工作者的爱情引向一片圣洁的高地，用《葡国魂》这首诗来象征他们之间爱情的忠贞。文末才将这对患难恋人的爱情演绎得如泣如诉。这样构思，就很自然地用阶级情压倒爱情，用“大我”超越“小我”，立意显得高远，与当下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保持高度一致。换言之，小说的价值取向完全正确。作者并没有用后现代手法来嘲弄这场来之不易的真挚爱情，作品并没有像电影《色·戒》那样，让人性压倒阶级性，即王佳芝深深地爱上了大汉奸易先生，在关健时刻放走敌人，让人性压倒爱国情。《谍战澳门》却时时处处以家国为重，自始自终让爱国之情占上风，而将爱情深藏在两个革命志士心间。当他们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之后，即将沾满血迹的油库坐标送到内地之时，童娟才向岳剑忠表白爱情。童娟在牺牲的前夕才将爱情这层纸捅破，印证了中国式的含蓄爱情观，符合中国特色和中国国情。这场旷日持久的爱情虽然公开得太晚，却呈现出悲壮之美，震撼人心，产生非同凡响的艺术效果。
《谍战澳门》并没有直接写岳剑忠如何地智慧，而是通过次要人物童娟来陪衬，从而突出这个主要人物。这就是金圣叹所指出的：“作书不过弄笔之事也。” ②作品的真正价值在于作品的形式、技巧之中。如小说中好几处提到岳剑忠的旅行包中那本《刑事侦查学》。此书作用可大了，起到了“鸾胶续弦法”的效果，让情节的发展张弛有道。童娟经常拿出来学习之，以至于她都能记住了一些侦查学术语，像“指纹”之类的；还懂得了“以物找人”、“现场重建”、“步伐追踪”等破案方法，甚至帮助岳剑忠出点子、想思路。特别是小说第２１７页中有这样的段落和对话更是突出并写活了岳剑忠：“童娟拿出岳剑忠的那本《刑事侦查学》，翻开其中的一页：‘脚长与步长的比例是１：３．５，知道周福源的脚长，就知道他每走一步的长度了。’” “岳剑忠赞道：‘我说阿娟，你真的可以当一名侦探！’”“童娟欣然微笑：‘成天跟你这位侦探在一起，能不受到熏陶？’”如果没有《刑事侦查学》的启发，他们是不可能找到油库坐标设计图纸的。童娟和岳剑忠配合得相得益彰，不仅推动着情节符合逻辑地发展，而且喻示着他们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象征着他们的爱情纯真，不带任何功利色彩。也就是说赵志飞和应泽民并没有解构爱情，而是在努力地颂扬两个年青人的纯真知性的友情加爱情，带给读者是温暖与感动。
童娟尚且能从《刑事侦查学》一书中获取侦查学知识并能活学活用，作为《刑事侦查学》一书的主人，即文中主人公岳剑忠的侦查技能就可想而知了。实际上，文中已经借用童娟的口吻明白地说出自己甘当配角，且当好了配角。澳门警察宋春燕与童娟角色相当，虽然在作品中抛头露面的机会不多，她也是从心眼里佩服这位学兄。
《谍战澳门》除了将童娟和宋春燕等角色用来陪衬岳剑忠之外，还用对比的手法来构建岳剑忠这一神探形象。作家将智商并不低的日本特务推向激流的漩涡，让他们与岳剑忠为首的爱国志士进行智力上的较量。谈到这一点，应该算是本书写作上的一大收获，因为赵志飞和应泽民并没有在小说中刻意地贬低反方或者用讽刺夸张手法来描写敌方，以此来衬托我方，而是如实地写出特务与我方侦察员思维同步，智商不分伯仲。在旗鼓相当、棋逢对手的情况下如何取胜，是对作家驾驭艺术功力的一个考验。作家从人性入手，详尽地描绘出人性的复杂，极大地增强了文本的可读性。
怎样抢在那帮凶残的特务及唯利是图的澳门黑帮前面拿到油库坐标图，是摆在以岳剑忠为首的英雄儿女面前的一道难题。要想打败敌方，蛮干莽干都是徒劳。那么，决胜的成败在哪儿呢？仔细揣摹，才发现大有文章可做。窃以为首先得益于岳剑忠能办案、会办案，才能得到澳门警方的肯定。与此同时，岳剑忠谦逊的态度、扎实的工作作风也是赢得澳门警方支持的原因。更主要是爱国之心成全了岳剑忠。纵观小说始末，爱国之情自始自终贯穿其中。爱国之心在中华大地涌动，就连“商女也知忘国恨”。就是因为爱国这一热情才引发了一场规模空前的人民战争，抗日战争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就拿那本至关重要的《唐诗三百首》来说，日本“华务课”的特务也在想方设法的寻找，且抢在我方前面先下手，为什么我方最终能拿到真本呢？究其原因还是唐代爱国诗人杜甫的那首《春望》在那特定的岁月里引发了共鸣。寻找那本《唐诗三百首》的过程，隐喻着追寻中华民族的宝贵传统和民族精神，文学性不言而喻。
综上所述，岳剑忠之所以给我们读者以真实、自然之感，归功于作者们将这个英雄当人来写，没有把他神化，没有把他写成空中楼阁中的英雄。他有作为人的弱点，连他自己也承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我就特别怕蛇，所以从来不吃鳝鱼。” 岳剑忠之所以能够出色地完成组织交办的任务，与澳门警方的支持分不开，童娟等幕后英雄也功不可没。也就是说岳剑忠是一个没有脱离群众土壤的英雄，是一名活生生的英雄。他的英雄人生、英雄人格是民族精神和时代精神完美的凝晶，“体现着一个时代积极的、向上的、昂扬的面貌，是时代的号角，也是民族的火炬，感应着时代的召唤和人民心灵深处的渴求。正因如此，英雄对于人民，是一种强大的精神动力，一种伟大的精神力量。” ③
整部小说表面上是写寻找九龙半岛地下秘密油库坐标图，深层意义是传承着中华民族优秀的文化传统和宝贵的民族精神。寻找那本唐诗就是很好的例证。濠江中学举行唐诗朗诵比赛也是。在兵荒马乱的年月里，教室里依然能响起“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的诗句，其景动人，其情感人，极大地丰富了小说精神和艺术魅力。（注：赵志飞、应泽民的《谍战澳门》于２０１０年２月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注释：
①参见小说《谍战澳门》中的《后记》，第２７６页。
②《金圣叹全集·二》，江苏古籍出版社，１９８５年版，第２００页。
③《深深的眷恋 厚重的担当——周文杰文学作品评论专辑》，２００９年８月２７日《文艺报》第５版。
附赵志飞小传：赵志飞，男，湖北省、武汉市作家协会会员，警察史研究员、刑事照相高级工程师，湖北警官学院党委书记、教授、一级警监，著有：《走进东瀛看警察》、《３６案》、《张之洞建警》、《印象欧罗巴》等，主编：《湖北警察史》、《警察临战学》等。
应泽民小传：应泽民，原武汉市公安局九处侦查员，湖北省、武汉市作家协会会员，著有：《Ａ·Ｐ案件》（执笔）、《马蹄形概念》、《多情的杀手》、《假钞票》、《泥泞的路口》等。影视作品：《插翅难飞》、《出鞘的利剑》、《奇异的谋杀案》、《独角兽之谜》、《剑斩恶魔》等。
作者简介：张友文，湖北松滋市人，１９９２年考入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１９９６年获文学学士学位，２００１年获文学硕士学位，中国新文学学会会员。现任“全国公安文学艺术联合会”网站“文学评论”版主。供职于湖北警官学院，三级警督。出版全国首部公安文学评论专著《点击公安文学》、《聚焦公安文学》。
（编辑：罗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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