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读完警营诗人刘国震的诗集《凝望岁月》，掩卷沉思间，竟想起了东晋诗人陶渊明的这两句诗。不同时代、不同背景、不同风格的两个诗人，何以会联想到一起？这是因为陶令和国震都有着率真的灵性和耿介的禀赋，都在诗行间漫淌着生命真意的音符，只不过各自吟唱抒怀的方式不同而已。
诗品看人品。刘国震的诗一如他的为人，坦率耿直，仗义执言，棱角分明，向读者袒露得是一个硬汉子的无畏和真诚。他的诗歌给人感受最深的就在一个“真”字。整个《凝望岁月》，诗人无不在用真诚、真情、真言、真意，抒写着独具魅力的诗心、诗情、诗思、诗艺、诗风。《凝望岁月》中的诗虽不能说都是字字珠玑的传世之作，但诗里绝无假话、空话、废话和套话，全是真话、实话、心里话，而且往往是常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警世骇俗之语，是常人想不到或说不出的空谷绝音。在《凝望岁月》中随意撷拾，真意真言之诗句比比皆是。“组诗《戏仿经典》中诸如“假使我们不肯上床，/人家把角色/全给了别人，/还要用手指着我们背影说：/看，这个蠢货！”“她把诱人的胴体／横陈在导演的床上/让一切廉耻与尊严/都失去了——重量”等诗句，把今日文艺界之怪状与丑恶揭露得淋漓尽致。“也是胸有大志的人／小报告，杀开一条血路／通往高处，那大报告的讲台”（《小报告》），是在为当今官场小人画像，也是在抨击用人制度的弊端。《杯具，抑或悲剧》在痛斥公仆与主人位置可怕的错位现状后，诗人想到了沂蒙山用乳汁喂伤员的美丽故事，由此在诗的结尾，诗人忽然产生了“一丝好奇”：“大嫂救活的那个战士／后来当了乡长还是省长？”，这一个诘问，这一个潜台词，是在表达对这个战士是否变质的担心，也隐含着诗人对某些党员干部与人民群众由鱼水关系到水火关系蜕变的忧虑。像“卑鄙与贪婪邂逅／便诞生了无耻／耳朵与长舌邂逅／便诞生了偏见／君子与小人邂逅／便诞生了悲剧”（《邂逅》）警句式的短诗，直指生活中的卑劣，切中生活中的本真。每一首诗篇，每一个诗句都昭示着诗人的真诚和正直，都彰显着诗人的良心和责任，都袒露着诗人对祖国对人民的赤忱和热爱。
刘国震抨击时弊、鞭挞丑恶入木三分，但并非只是怒目金刚式的冷面人。他并不只是把眼光盯着黑暗和邪恶，他的眼里也有阳光与鲜花，爱与温情。惩恶和扬善，歌颂与暴露，在他的诗里并存。在《圣地礼赞》中，他把井冈山比作“一个传奇，一个神话/一部真正的红色经典”，他写遵义会议：“当中国革命的棋盘/即将被凶恶的对手逼成死局/毛泽东艰难地推开平庸的棋手/潇洒地挪动了几个棋子/便满盘皆活”寥寥数语，举重若轻。他把西柏坡喻为伟人率领人民奋力攀登的历史转折之“坡”，新奇的描摹中透露着对革命圣地不同寻常的感悟与发现。自60年代初迄今，写雷锋的诗歌，可谓汗牛充栋，蔚为大观。刘国震写雷锋，独辟蹊径，翻出了新意：“那个年代据说很穷，/是什么造就了精神富翁？/如今，有些人已经腰缠万贯，/为什么整日狗苟蝇营？//你当年做过许多好事，/赢得千秋万代美名。/你做的好事我今天去做，/换来的却是受骗挨坑！//我虽然不肯醉生梦死，/忧郁中却也多喝了几盅……//今夜，好想和你聊聊，/有qq号吗？雷锋！”（《雷锋，我想和你聊聊》）这首诗以酒后想与雷锋QQ聊天这一看似荒诞的手法，抨击时弊，呼唤雷锋精神的回归，读来感人至深，发表后曾被《北京日报》、人民网等多家报刊和网络媒体转载，反响强烈。光明日报出版社2013年3月出版的《雷锋，最熟悉的陌生人》一书，在序言中引用了这首洋溢着创意灵光的诗篇。该书作者、中国最权威的雷锋研究专家邢华琪赞曰：“这首诗穿越时空，直抵灵魂，写出了我们以至一两代人的心声。” 《真爱》这首诗写任长霞，刘国震用层层追问、步步烘托的方式写出了公安英雄在人民心中的位置：“瑰丽的花儿都哪儿去了／被哭泣的百姓抢购走了／哭泣的百姓都哪儿去了／去送别一个忠勇的卫士／忠勇的卫士哪儿去了／她 化作了/一座碑 一片霞……”。就在这具象与意象、实境与虚境的笔触中，读者湿润、良善、崇高的心灯被点亮，人们对英雄的敬意和感动便油然于心间。
刘国震是一位公安宣传干部，为公平正义的事业张目发声，为战友们歌唱鼓劲，是他的职责所系，因而在他的笔下，写得更多的是自己的战友：他们在与非典的巷战中“斗智斗勇”，他们的眼睛“闪着寒光，也闪着柔情”；他把用自己的乳汁哺乳地震灾区孤儿的女民警蒋小娟描绘成“一尊不朽的雕塑”，他把见义勇为、血洒牛城街头的郭春辉烈士写成“正义使者，英雄之星”。特别值得赞赏的是《“共产党像”》，他把“共产党”这一抽象活化成了具象，为我们描绘出了他心中的共产党的画像，从头发、眼睛、嘴角、笑容、耳朵、鼻孔、背景、画框等多个方面把共产党的形象描写得栩栩如生、可感可触、亲切感人，用生动而带感性的笔触揭示了共产党的党性、本质、信仰和宗旨，表达了诗人对党的独特理解、深切感受和别样忠诚。刘国震也有儿女情长、侠骨柔肠，他对爱、对情有着新颖独到的感悟。写爱的深沉和韧性，他这样表述：“爱是一粒种子／你把它埋藏于泥土／它还是顽强地／拱破了地皮”（《爱》）。写爱的真谛和内涵，他这样异想天开地大胆比拟：“真正的爱是无言的／一如蚯蚓／痴痴地恋着泥土”（《无言的爱》）。有爱，有情，有忠诚，有泪，有花，有歌声，常人有的他都有，只是表达表现与众不同，这就是我所读到的诗人刘国震！
刘国震写诗多年，出版过《那个女孩喜欢雪》、《心雨潇潇》、《凝思与歌唱》等多部诗集，因而在诗歌艺术的追求上也渐至佳境，《凝望岁月》诗集中的艺术亮点更是精彩纷呈。突出的有以下三点：一是善于把深刻独到的思考用奇崛新颖的意象表达出来。如《井冈山》中，“中国共产党诞生于大都市／却勃兴于穷乡僻壤／读不懂井冈山／就读不懂中国革命”，看似平实的叙述中却透露着活泼生动，蕴寓着作者的独到思索，揭示了中国革命的某些本质方面。《狼牙山五壮士》中，“在血与火的狼牙山／五名战士纵身一跃／却上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实写与虚写相间，形象与意象相融，形象而深刻地揭示出五壮士的“纵身一跃”动作中蕴含的民族大义、精神向度。二是善于在传神的描写细节中传达诗人的态度和情感。如《林彪》一诗中，“握惯驳壳枪的手举起了红宝书／天安门上轻轻摇动／便摇出春风得意的风景”，对林彪经典动作的传神描写中，高度浓缩了一代将帅到一代奸侫的蜕变，也表达了诗人对这位当年“副统帅”的揶揄与嘲讽。《猩红的拷问》中，“坠落，坠落，坠落／头朝下脚朝上的人生／在2010年的空中／画出13个惊叹号”，诗人以深圳富士康公司青年工人13跳事件为背景，突出令人心惊心悸心痛的典型画面的细节，并新奇而恰当地描绘成13个惊叹号，写出了诗人的愤慨、震惊和思索。三是善于用精短的警句式诗句表达对社会、对人生的深刻思考。国震的诗大多为凝练短小的精巧篇什，有的诗甚至只有两句，却诗意隽永，内涵丰盈，耐人寻味，这不能不说是诗歌形式上的一道风景。比如，在《礼仪赋》组诗中，写《握手》：“有时握住一缕春风，有时握住一支冷箭”，只是两句诗，就写出了人际关系礼仪动作常规含义背后的复杂内涵。在《动物四题》中，《猫》这一首：“做了半世护仓官／于今才知／鱼儿比老鼠味鲜/我要下海”短短四句诗，节奏分明，悬念强烈，意味深长。在《凝思集》中，写《狐狸》：“就是被那点聪明/弄坏了名声”，虽只两句，其中的潜台词却极为丰富。《石榴》：“别看咧着嘴笑得挺憨/其实，一肚子鬼点子”，让人在忍俊不禁中为诗人的机智诙谐所叹服，也感悟到怎么看人、识人，小小诗句中的道理真大！
（实习编辑：白俊贤）
